章诚接着自己也沉默了。
章诚本以为,朱元璋虽然现在只有二十多岁,正是容易热血上头的年纪,但他毕竟是历史上严格来说唯一真正成功成为皇帝的底层农民起义领袖,应该心性不一样的,而会更加理性的,即便偶有情绪失控,也能很快恢复理性。
但他没想到,朱元璋挖了这么久的地,听他说了这么多后,还在因为抄家激起的阶级仇恨批驳自己,乃至诘问起自己的立场来。
“我不是要保护那些儒士,也不只是保护中华文脉,更是为了保住我们要恢复中华的大业!”
“另外,权贵官绅是抄不完的,旧的消灭了,还会有新的出现,我们没必要一直陷在这里面。”
“我们在华夏先祖面前宣的誓,确定的信仰,你忘了吗?”
“我们是要尽量让天下百姓不饥不寒,而不是要彻底得罪天下权贵官绅。”
“何况,天下可以选择的英雄又不只你一个,而且,你还只是郭大帅麾下一独立发展的总管而已。”
章诚继续开口说了起来,先打破了沉默。
“所以,上位,你到底是想求一时的快意,还是想求天下百姓永世的安稳?”
接着。
章诚还很严肃地问了朱元璋一句。
(本章完)
第49章 章诚:我又让朱元璋刹车了?
夏夜长空下,全身布衣都湿透的朱元璋没有回答章诚。
他只继续挥舞起锄头,挖着地。
仿佛。
他现在只想当一个太平世界里的农夫,哪怕每天不停地挖地锄草,也比现在要在这个乱世里去面对各种抉择要安心。
朱元璋其实本就是一个农家人。
一个长在乡村没有去过哪里的农家人。
如果没有天下大乱,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离开百里之内的世界,就如同,一个从小在井里长大的青蛙一样。
这样的话,他会一辈子就是个农民,是只会种田的朱重八,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民不聊生,也不知道权贵官僚有多富,乃至村里的中小层地主的善举,还会让他感到温暖,觉得富者知礼好仁,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
但偏偏,朱元璋遇到了一个天灾人祸到来的时代,被迫爬到了井口,成了起义军领袖郭子兴的义子,义军的总管,进而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也看到了更多的人性之恶。
同时。
他的童年也因为乱世的到来蒙上了阴影,亲历了很多太平时代的人可能几辈子也遇不到的悲惨之事。
俗话说,童年的创伤是需要余生的一辈子来修复的。
朱元璋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不能免俗,自然也就本能地想让只知道敛财且宁让粮食烂掉也不救活百姓的权贵官绅们都被满门抄斩,进而体会到他当年一样的痛苦。
可章诚现在不让他这样做,让他理智,这无疑是在让他与自己的感性本能做斗争。
所以,朱元璋没那么容易做到立刻理智。
何况,现在的他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当然。
如前面所言,朱元璋现在仇恨的不是章诚,而是权贵官绅这个阶层,与章诚置气,也只是自己内心感性和理性的两种想法在挣扎,且他理智上其实已经承认章诚是对的,所以,他没有继续反驳章诚,只在这时继续挖起地来。
同很多人失意时,就只要回到自己最舒服的环境和状态时一样。
朱元璋最舒服的状态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农夫,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只耕作。
章诚也发现,自己好像的确似乎在一直劝阻朱元璋要同情地主阶层、优容地主阶层,在让朱元璋刹车,让朱元璋往右走。
章诚也没想到他在跟着朱元璋打江山后,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总是让朱元璋在起义路上刹车的角色。
因为他自知自己作为后世一个也来自底层的普通青年,按理也是很激进的,看不惯一切的,而恨不能改变一切的,也鄙夷一切的。
但偏偏,由于他对历史的熟知,和在后世接触的信息来源更多,而导致认知上比朱元璋的确更丰富一些,也就使得他现在反而真的有在扮演一种帮权贵官僚说话的角色,而不惜为这些权贵官僚跟朱元璋争执。
因此,也难怪现在还是农民起义军将领的朱元璋会开始拿话怼自己,质疑自己的立场。
章诚也就不禁苦笑了一下,然后也背手转身看向了天空没再说话。
银河下的长天,晚风习习,万籁俱寂。
两个人皆沉默不语,互相偷看着。
“上位!有滁州一干官绅来拜,说是为天下太平事求见你。”
这时,值守总管府的陆仲亨走了来,打破了沉寂,向朱元璋说了一句。
朱元璋因而停下了手中的锄头,怅惘起来。
章诚也回过头来,看了朱元璋一眼,且见他沉默未言,便主动请示说:“要不,我先去见见他们,你先洗漱休息一下,明日见他们,无论是继续不停抄家也好,还是真如我建议的那样做,抄家有制,皆看你自己,毕竟伱才是上位!”
朱元璋这次难得地回应了章诚,点了点头。
章诚因此便离开了朱元璋这里,且让陆仲亨先去告诉这些人,让这些人明早先来知州衙门见他。
在章诚离开时,朱元璋瞅了章诚的背影一眼,张口欲要喊住章诚说些什么,但最后没有说出口。
朱元璋有些担心章诚这样一个有着跟自己一样宏愿的真君子,会因为自己任性的不想与官绅们妥协,而对自己这个布衣出身的主政者失望,使得自己不仅仅不能实现心中宏愿,也失去章诚这样的人才。
至少在朱元璋内心里,章诚是真君子的。
所以,朱元璋开口欲要解释,解释他其实已经被章诚说服了,愿意将抄家这事适可而止。
但朱元璋现在最终还是难以直接承认,因为他依旧觉得自己这样做,会对不起他饿死的父母哥嫂,对不起他曾经亲眼看见到的那些苦苦哀求官府士绅救济而最终还是无奈饿死病死的乡民。
朱元璋也就只能瞅章诚的背影一眼,然后在行动上听从章诚的意思,没再挖地,而是回了屋子,在休息了一会儿后就用凉水冲了澡,然后再嘱咐亲兵记得明日早点叫醒他后,就在朦胧中睡去。
翌日。
晴空朗照,天蓝气清。
略微补了些觉的章诚,在匆匆洗漱后,就来了知州衙门的前厅,见到了这些主动要见义军领袖的滁州城官绅们。
章诚知道,这些官绅突然集体来求见,肯定是昨晚抄家被过度执行,使得动静太大,把他们也吓着了,所以才主动要来见朱元璋,想劝止朱元璋,或者说是试探朱元璋的真正态度。
“让诸位贤达等了。”
“滁州城刚从鞑子手里被我义军收复,可谓百事待兴,故而就还没来得及请诸位缙绅贤达来见,而细问民情,反让诸位主动来见。”
“此中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为让这些愿意主动来见自己这些义军的汉人官绅们放心,章诚强迫自己态度和蔼地向这些人拱手说起话来,还略表了一下歉意。
而章诚这么说后,这些汉人官绅的确都放心了许多,虽口内连称“不敢”,但也的确都神色淡然了许多,更有只能站在外面的年轻儒士而轻声互相嘀咕起来。
“这位章知州倒是有礼贤下士之风,看样子,不至于要把我们的家也抄了。”
“是啊,当日滁州城被攻下后,就是这位章知州下令不得掳掠的,乃至赈济饥民的,应该是一位有仁心的主,今日他愿意见我们,想必也是没有要与我们为敌的意思。”
“或许昨日抄家的事,不是他的意思,但无论如何,有位愿意施仁义的头目,总归是好事,只是不知道那位朱总管是什么态度。”
而在厅外年轻儒士们小声嘀咕的时候,官绅任谦德等也开始连称不敢。
章诚则在这时笑着道:“先请坐!”
这些人也都感谢不尽地坐了。
而任谦德一坐下就问道:“不知朱将军何时愿意见我们?”
“我们上位还在忙,诸位勿急,也请见谅,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章诚笑着说了一句。
其实。
朱元璋这时已经出现了,只是没有现身,而是躲在了里面,偷瞥着这些人。
而且,朱元璋在见到章诚对这些人一脸和气谦恭还主动赔礼的样子时,还直接拉下了脸,心道:“这个章诚跟他们果真是一路人,比在咱这个布衣面前有礼多了,亏咱还是他的雇主,在他身上花了银子的。”
这时。
因章诚这个知州身边还没有僚属童仆,所以,朱文正就临时充作了茶童,在这时与这些人端上茶来。
而朱文正也跟朱元璋一样,脸色阴沉地瞥着这些官绅,在给这些人端茶时,满眼的不乐意,尤其是在见章诚对这些人如此客气时,更加心里不痛快。
朱元璋也在见朱文正奉茶时,而心里越发不痛快:“咱朱家的人就活该给这些人端茶递水吗?!”
“既如此,我们想说,公等该让大兵停止抄家,不然如此下去,恐人心难安!”
“是啊,他们都是儒门士族,岂能如此对待呢?”
这时。
任谦德对章诚说起话来,其他官绅也跟着说起话来。
朱元璋听了这话更是脸色阴沉下来。
啪!
但章诚这时突然把桌子重重一拍,而对这些官绅沉着脸喝问道:“这岂是你们能置喙的?!是想造反么?!”
(本章完)
第50章 恩威并施,官绅折服
章诚这么一喝问,任谦德等官绅顿时想起来眼前的可是才起义不久的义军,也就面色煞白,而立即起身都跪在了堂内。
“不敢!”
“请州牧老爷饶恕我等草民死罪!”
朱元璋这时在看见章诚突然发怒,又看见这些官绅齐刷刷跪下的一幕时,不禁瞪大了眼:“他章诚不是准备礼待这些人吗?”
章诚则轻蔑一笑。
“知道不敢就好。”
“那些被抄家的人家,皆是欲趁着我义军收复滁州城时作乱的奸贼之徒。”
“为保境安民,为正风气,官府才不得不抄他们的家。”
“尔等竟为他们说话,只会让本官怀疑,你们是与他们有所勾连,还是说内心也是支持他们作乱的!”
“所以,本官才这么愤怒,以为尔等虽为缙绅,却都糊涂不知事理,竟与那些欲要作乱的奸贼一样!”
章诚继续说了起来,且语气十分严厉。
任谦德忙叩首在地说:“州牧大老爷明鉴,草民等并无此意啊!草民等只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抄家的场景而不安,担心大兵控制不住,也抄我们的家啊。”
“是啊,那些被抄的奸贼自然是罪有应得,可也的确让良善之家惴惴不安啊!所以,我们才来问问的。”
“州牧大老爷还请息怒,我们也是因为惶恐害怕才失礼的,毕竟听说被抄的那几家已是寸草不留,我们虽然不信这样的谣言,但也不得不来问问,而好安族人邻里之心啊!”
章诚看着这些,刚才还因自己言语客气而说话带着诘问之意的滁州官绅们此时一个个都腿软冒汗、抖如筛糠起来,就暗笑起来,而沉声说道:
“你们也太过杞人忧天!我们义军岂会跟元兵一样?”
“这段时间,你们难道没看见吗,市井百姓皆称颂我义军秋毫无犯,乃王师风范,伱们自己也立了顺民牌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义军怎么会无故抄拿良善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