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落,担心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成为朱元璋身边第一文人谋士的机会,将来成为第一文臣的希望也减了不少。
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虽然李善长选择了当鸡头,但现在却当不了鸡头,李善长自然也就有些失落。
毕竟。
他选择带资投靠朱元璋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因为朱元璋现在严格来说还是天下官僚士大夫眼中的贼寇,而且还是贼寇中实力不怎么强的。
如果他不能成为第一文人谋士,那他不是白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但李善长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了,且也知道这也不代表,他完全没有机会成为第一文臣谋士,毕竟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也相信自己的实力不差,虽然起点没有那么好,但未尝不能后来居上。
所以,李善长很快就掩盖住了内心的失落,只认真观察起了朱元璋身边的文士。
他发现,衣冠楚楚的那年长文士明显带着些倨傲之气,在紧跟着自己主公的同时,还斜睨着那些接东西的着甲武将。
而那摇着蒲扇的年轻且白面文人却很是云淡风轻,只把目光盯着自己乡民,且还时不时面带微笑,似乎眼前的世界和他无关,而是超然于物外的人,只对淳朴的乡民有些菩萨般的心肠,却不紧跟着自己的主公。
李善长顿时明白,这两文士明显都是不怎么真正对朱元璋恭顺的,而自己要想脱颖而出,需要在恭顺上下功夫。
于是,李善长果断一咬牙,在这时跪了下来,长揖于地,叩首而道:“善长率乡民叩见公子!”
正笑着走来的朱元璋见此停住了脚,止住了笑容,怔在了原地。
时年不过二十六岁的朱元璋,还没习惯在乡老儒士面前当人上人的感觉,所以对这一幕会感到诧异。
在朱元璋怔住的同时,随着李善长这一跪,他同族的弟兄子侄以及乡党们都不得不跟着跪了下来。
连夹道的全寨百姓们这时也跟着在自家老人的吩咐下都跪了下来。
毕竟大寨德高望重的李善长都跪了。
这让已经因为看见箪食壶浆一幕而欣悦的朱元璋更加不知所措,而回头看了自己的马一眼,似乎有些后悔下马,而随后才勉强笑盈盈地扶起了李善长。
许多已经因为拿到许多鸡鸭而高兴的随军将士们很快也过神来,且也更加高兴地笑了起来,开始把胸膛挺得更直。
章诚则在这时不由得感慨:“本来朱元璋都已经下马了,打算和士民同等的相处了,结果李善长又主动跪了下来,让百姓们也跟着跪了下来,这下子还是难以避免地有了人上人之感,果然在这个时代,有人会主动变成让自己变成下等人的。”
“善长这是何必,让乡民们都起来吧。”
朱元璋在扶起李善长时也说了这么一句,虽带着责备的意思,但眼里却满是喜色。
“谢公子。”
李善长回了一句,就挥手让乡民都站了起来,然后就对朱元璋说:“时下兵祸不断,乡民们人人惴惴不安,而久闻公子治军有方、爱民如子,所以早盼公子大军来平定战乱如盼甘霖,如今跪迎公子,也是情之所至。”
“元璋何德何能。”
朱元璋回了一句,就把着李善长的手,且在李善长的带引下,进了李家大寨,随后就进了李家厅堂,与李善长等分宾主落了座。
章诚和也跟着朱元璋一起走了进来,且在朱元璋向李善长介绍诸人时,和李善长打了一番招呼,李善长也很谦和的夸赞了章诚一番,说什么年纪轻轻竟如此才德俱全之类的话,若非章诚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成为朱元璋身边的谋臣,只怕早已因此飘飘然起来。
譬如冯国用这时就已经有些飘飘然,在朱元璋介绍他而被李善长甜言蜜语的夸赞一番后,竟抢在徐达前面坐在了右边第一个席位。
这一时期一直到明初,皆是以右为尊。
所以,右边第一席位自然意义不同。
花云和汤和都因此恶狠狠地瞪了冯国用一眼。
(本章完)
第15章 花云的改变
徐达倒是表情淡然,且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章诚,伸手示意让他坐左首第一席位。
左首第一席位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是次于右首第一席位的位置。
徐达明显无意与人争这些位次,而选择主动谦让。
章诚则笑着摇手挥扇,且主动坐在了冯国用的下首,即右边第二个席位,而把左首第一个席位让给了徐达,且继续挥起扇来。
徐达便坐在了左边第一个席位。
而花云竟因此在这时也主动坐在了章诚下首,汤和也见状跟着坐在了右边,挨着花云,都没有去争左边第二个席位。
冯国用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现在只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正在和朱元璋谈话的李善长。
“上位在濠州不参与内斗,南下后也不杀百姓,且勒令士兵不得夺有夫之妇,其仁德早已传遍淮地,而因此,善长便知道,天命当在公子也。”
在攀谈时,李善长就再一次说起自己为何要主动带资投朱元璋的原因来。
朱元璋也已经让李善长称呼他上位,所以李善长这时也就对朱元璋开始以上位相称。
在历史上,朱元璋的军队纪律的确要相对其他义军和元军好些。
虽说,因为朱元璋目前还没有自己根据地即后勤补给基地,且军队还没有完全脱胎换骨于普通义军的缘故,所以其军队现在还比不上历史上一些著名的军队,如“冻死不折屋,饿死不虏掠”的岳家军,但的确已经能做到不抢百姓的,也不抢有夫之妇。
而李善长等乡绅对朱元璋这样的义军将领其实要求倒也不高,并不要求他们真的把百姓当人,只要能当牛马不乱杀不随便掳掠就行。
所以,李善长在这时也就开始以仁德称呼朱元璋。
朱元璋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扇着扇子说:“足下谬赞,我们这些人多是草莽出身,粗鄙的很,哪里称的上仁德,只能说在尽量改正,学着守一些规矩,知道一些天下大事,诸如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类,想必足下也是因为礼有华夷之别,才愿意弃暗投明,只是不知足下认为当怎样才能尽快结束乱世、使中国大安?”
李善长把眉头一皱。
他没想到朱元璋会主动为他开脱,说他是因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是因为礼教当有华夷之别而投靠他。
冯国用这里也把眉头一皱,他自思没有对朱元璋这么说过,强调礼有华夷之别。
而冯国用皱眉之余,突觉一股凉风袭来,不由得回头一看,然后就看了章诚一眼。
章诚这时正悠闲自得地给用蒲扇给自己送着风。
时维六月,人人心内如汤煮。
章诚也不例外,而这个时代又没有风扇空调,也就需要用扇送风。
只是冯国用见满堂内就朱元璋和章诚在扇扇子,也就不由得低声问章诚:“足下有这么热吗?”
“足下自己没感觉到热吗?”
“若没感觉,怎么衣襟领口都湿透了?”
章诚问了冯国用两句就继续给自己扇起风来。
“不通世故!”
冯国用腹诽了章诚一句后,就没再说什么。
但李善长这里也没有反驳朱元璋的话,只微微一笑,说:“以善长愚见,上位乃得天命之人,当学汉高祖!汉高祖虽出身不高,但气量宏大,目光长远,善用人,不乱杀人,而因此不用五年功夫就平定了天下!”
“再则,汉高祖起于沛县,离上位所起之濠州不远,所以,正可谓上位当也应天命龙脉也,而上位若能学这位同乡,自会很快就让天下太平,左右,自当出陈平周勃之辈。”
“汉高祖!”
朱元璋是喜欢汉高祖刘邦的,李善长这话的确算是说到了他心坎上,因而连连点首:“善长说的极是,咱当学汉高祖!”
李善长对此则是欣然一笑。
在座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可谓是宾主皆欢,气氛十分融洽。
章诚也在这时用蒲扇指了一下李善长而对冯国用低声说道:“足下应该向此人学学,学学怎么说话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冯国用呵呵冷笑,怼了章诚一句:“足下才更应该学学。”
“我不需要!”
章诚说着就又扇起蒲扇来,且面带微笑地继续看李善长和朱元璋谈话。
在章诚看来,李善长的确不愧是未来的大明第一开国文臣,既舍得出粮出钱,又做得到主动降低身段对朱元璋下跪叩头,还愿意主动为大家提供情绪价值,真正是厉害的很。
比如。
李善长在拿汉高祖对比朱元璋而夸的朱元璋高兴的同时,也把朱元璋身边的文臣武将比喻成了跟着刘邦一起打江山的名臣名将,相当于同时也夸了朱元璋身边的文臣武将即自己以后的同僚,顺带又奉承朱元璋有识人之明,而说明朱元璋真的跟汉高祖一样是得了天命的真龙天子。
若非亲身经历,亲耳听到李善长这么说,章诚自问是在史料中看不到李善长这些人的真正厉害之处的。
这时,李善长家里的婢女陆陆续续的端了沏好的茶来,给每人桌上准备了一盏,给朱元璋的自然是特殊的最好的茶。
章诚也因此得以总算是在这个时代喝上了茶,因为朱元璋的大军没有带茶,而物资方面只带了更有后勤价值的粮食和盐。
与此同时。
有婢女开始出现在了章诚等人身后,拉起了悬在厅堂上方雕梁处的人工风扇。
很快。
章诚就感受到缕缕清风从雕梁处飘来,直入心脾,顿扫烦躁,再加上来自身后婢女身上的少女体香,也随风送来,则更让章诚心猿意马。
章诚也因此不得不承认,这古代人上人的生活的确不错,只是小时候也出身大户的迅哥儿为何要在杂文里骂这种生活呢?
不只章诚对这种人上人的体验难以自禁,就是汤和、花云这些人,也很惬意而颇为迷醉。
汤和甚至在这时忍不住瞅向了自己身旁的一李家婢女,眼球跟着这婢女因拉风扇而上下起伏的臀而上下起伏着,且忍不住就要伸手过去捏一下。
啪!
花云这时却突然打了汤和的手一下,低声道:“别跟鞑子学,也别给上位丢脸!”
汤和忙收回了手,红脸抿嘴,随后又讪笑了一下。
花云自己也坐直了身子,对自己身后的一婢女说:“别扇了,老子不热!”
“是!”
花云身后的婢女因而乖顺地退了下去。
章诚注意到了这一幕,很是赞赏地给花云点了点头,然后也见贤思齐,屏退了身后的婢女,自己用起蒲扇来。
徐达因此不禁暗笑。
而朱元璋也看向了章诚和花云这边,微微颔首。
到了晚间,李家自然也对朱元璋和章诚等人盛情招待,各类美味佳肴准备了不少。
朱元璋和李善长依旧攀谈着许多关于汉高祖的事,甚至还抵足而眠,说是要谈一个通宵。
当然,这也跟李善长的确会说话有关,让朱元璋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大老爷们,而觉得与他谈话无趣。
冯国用因此望月长叹,连章诚和他说话,他都不怎么搭理。
章诚只得独自一人在李家寨子里闲逛,看庭院夜色,同时找别的武将谈谈话。
很快,章诚就看见花云正坐在假山最高处的亭子里,用钩针在纳鞋底,便走来问道:“你怎么还在纳鞋?”
(本章完)
第16章 谨慎的徐达
“这不之前剩下的一些,还没纳完嘛!”
“咱娘是不愿意有线头剩着的。”
“咱顺便也打发一下困意,何况,上位又来了兴致,弟兄们也都在喝酒吃肉,老子得替他们堤防着半夜有什么情况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