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欲言又止,最后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太子殿下,这是陛下的吩咐,老夫可不敢随意拿着旨意。”
李承乾啧舌犯愁。
“不过殿下这般邀请了,老夫也想去看望药师,不如同去?”
一旁的侍卫递来竹伞,李承乾接过竹伞与皇叔一同走在雨中,听着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先去了东宫拿了食盒,是今天准备的午饭,拿去大将军府上一起用饭。
特意让小福拿了一壶葡萄酿。
皇叔平时是个散漫的人,走路姿势也很嚣张,就差鼻孔朝天。
李承乾迈开脚步继续走着,缓缓道:“皇叔最近身体如何了?”
李孝恭也揣着手道:“挺好的。”
“红楼的银钱皇叔很久没有送来了?”
“明天就送到东宫。”李孝恭有些不耐道:“家里婆娘看得紧,老夫又不能直说是东宫的银钱,以免坏了东宫名声,家中悍妻如此,让殿下见笑了。”
李承乾笑道:“孤明白,为难皇叔了,只是东宫也不缺用度,随口一问而已,不着急。”
李孝恭也揣着手,与这个太子走在一起。
其实太子的身高很不错,现在只比河间郡王矮了小半个头,再过一两年就能与河间郡王齐肩了。
走过皇城的时候,四周脚步匆忙的官吏纷纷行礼。
现在,这位东宫太子在朝中各部中的名望很高,仅次于房相与郑公,以及赵国公。
很多时候,甚至都习惯了太子主持朝政。
叔侄两人走出了朱雀门,一路上很沉默。
雨水不断从伞面滑落在眼前形成了水帘,李承乾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旨意。
李孝恭提着伞,铜铃般的大眼时而看向四周。
脚步稍稍放缓,李承乾问道:“皇叔?”
“嗯?”
“你说父皇前一道旨意是为了改制卫府,后一道旨意是不是为了借李靖大将军安抚军心?”
李孝恭沉声道:“不是,陛下与药师的情义深厚,与军心无关。”
两人走到了李靖大将军的府邸,李孝恭重重拍响大门。
厚重的大门稍稍打开,李德謇见到是太子与河间郡王来了,连忙打开门,行礼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
李承乾解释道:“孤奉父皇命来见大将军,顺便在这里用饭。”
李德謇连忙道:“在下这就去准备。”
“不用,孤自己带了酒菜。”
“喏。”李德謇领着人走入自家院子,来到一处屋前,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这边请。”
两人走入这间昏暗的小屋,一盏油灯点着,这间小屋中放着不少书卷。
李靖行礼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
李承乾连忙上前道:“大将军不用多礼,孤是来送旨意的。”
言语间,李靖又看了眼一旁的河间郡王,恭敬地双手接过旨意。
李孝恭盘腿在一旁坐下,道:“陛下旨意,往后药师可以随时去平章政事。”
李靖双手举着旨意,朗声道:“末将领命。”
李承乾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一碗梅干菜炖肉,一碗豆芽菜,还有一碗红烧肉和几张饼,三碗黍米饭。
饭菜上桌,李承乾拔出酒壶的木塞,给大将军与皇叔倒上酒水。
皇叔与大将军坐在一起,并没有拘束,他笑呵呵道:“药师,这是我们关中自己的葡萄酿。”
李靖闻着酒香,颔首道:“老夫听说了,陛下赏赐过泾阳的葡萄。”
李孝恭饮下一口葡萄酿,又吃了一口红烧肉,笑着道:“这是东宫的厨艺,药师也一定没有尝过。”
李靖低声道:“陛下也赏赐过东宫的菜色。”
“是吗?”李孝恭本想嘚瑟的,眼下只好讪讪一笑,道:“没想到药师深居简出,还能尝到东宫菜肴。”
李靖吃下一口红烧肉,解释道:“陛下,时常会让人送来。”
李承乾安静坐在一旁,听着皇叔与大将军说起了当年一起攻打萧铣的时光。
当年的情义还在,又或者是父皇下旨改制卫府,让大将军心中的挂念落地了。
原本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喝了关中的葡萄酿之后,竟然有了笑容。
李承乾吃着饼,走出这间小屋,将空间留给大将军与皇叔,都是当年一起征战的将领。
如今好不容易坐在一起,想必会有说不完的话,多半是不醉不归了。
漫天的雨水还在下着,李承乾吃着饼站在这间小屋的屋檐下,目光看向候在一旁的李德謇。
李承乾递给他一张饼,道:“吃点?”
李德謇双手接过还温热的饼,道:“谢殿下。”
饼中的馅料是芹菜羊肉馅的,东宫的饮食一直都是倡导荤素搭配的,在强调吃肉重要性的同时,还要多吃蔬菜。
李承乾在屋檐下坐着,听着屋内的笑谈声,豪迈的笑声映照的是英雄好汉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当年天下群雄纷争,能够从乱世中杀出来的英雄好汉就只有这么几位。
不论是李靖,还是皇叔李孝恭,都还保留着当年的豪迈之气,那种大丈夫一诺重千金,一句承诺生死相随,愿千里奔袭相援的义气。
都说乱世是不好的,可隋唐的这些豪杰们,他们在乱世中活出了一种顶天立地,不负诺言,死而无憾的快活感。
大丈夫的人生就应该如江河一般,勇往直前势不可当,崩腾的江河是这些豪杰们一生的风景,最后水面平静,沉淀泥沙,清澈又沉着地继续活着。
李德謇吃着饼,一脸的满足,不小心吃得太快了,三两口就将饼吃完了。
见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还意犹未尽的模样。
李承乾道:“屋内还有。”
李德謇摆手带着笑脸抬起头,低声道:“家父好久没有这般开怀了,不敢去打扰。”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门外。
一直过了晌午,屋内的笑声渐渐平息了,李承乾从窗户向内看去,见到皇叔已经醉倒在桌上。
李靖大将军也靠着书架闭着眼。
李德謇连忙进屋,给大将军与河间郡王披上外衣,以免他们着凉。
李承乾惆怅道:“皇叔多半是走不了了。”
“殿下放心,在下会照顾好河间郡王的。”
“有劳了。”
“无妨。”
李承乾多看一眼皇叔,再看漫天的秋雨还在下着。
父皇的旨意也送到了,李承乾提着伞独自一人走入雨中,忽又回头道:“听说德謇兄今年科举落第了?”
李德謇讪讪一笑,“让殿下见笑。”
李承乾又道:“科举还会继续办的,你放心,人生在世不要因错过一次机会,就放弃。”
“谢太子殿下指点。”
李承乾走出大将军府,往后这里应该叫卫国公府了,李药师也成了大唐的李卫公。
其实李德謇三十余岁的年纪,与他交谈之后,发现他是一个内心很明亮的人。
虽说不会如大将军那般能够号令千军万马,也可能大将军家风太严。
李德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心思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样干净,大将军的孩子是个纯良的人。
这样的人,在往后的人生中,过得也不会太差的。
只可惜岁月如梭,李靖大将军若是再年轻十岁,或许还能与父皇联手,两大高手也算是倚天屠龙了。
李承乾回到东宫依旧没有收到泾阳的消息,魏昶在长安城打探了这么多日,关于游园之后的刺杀案,至今没有消息送来。
哪怕这件事与关中哪户权贵有关,魏昶就连人家的家事都能打探出来。
可眼下,大理寺一路追查,出了关中地界,出了崤山之后,魏昶的人脉也到头。
关中以外的消息,他恐怕无能为力。
李承乾气馁地看着放在东宫的文书,拿起其中一卷看到了一个消息,有一个参加互市的西域使者死了。
高昌送来的消息是说这个使者被西域的马贼给劫掠之后灭口了,身上所有货物与金银都被劫走。
不过这件事终究是西域自己的事。
有了利益就会有人动心思,这个世界不像后世这么温和,人命很脆弱。
李承乾笑着道:“孤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世道了。”
宁儿安静地整理着殿下的衣衫,将夏衣全部收纳到一个木箱子中,将冬衣与秋季的厚衣裳都整理出来。
泾阳的商队深入西域,伏允的儿子慕容顺走得越来越远了,他送来消息,在天山附近打听到了棉花这种作物。
李丽质快步跑来道:“皇兄,游园刺杀案有消息了吗?”
李承乾叹道:“没消息,多半要成无头案了。”
“怎么会这样?”
第133章 多半被剁了
也不知道这个妹妹为什么如此关注科举,李承乾笑道:“你想这些做什么?”
李丽质坐在皇兄身侧,双手环抱在前,有些打抱不平的神色,道:“他们为什么一次次要阻挠科举。”
“因为他们害怕呀,他们怕所以才会来阻挠。”
李丽质对此还是耿耿于怀中。
李承乾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在李靖大将军被封为卫国公的第二天,秋雨还在下,许敬宗与郭骆驼带着人正在疏通河道。
“贼老天!你怎么还在下雨。”
许敬宗朝天怒骂了一句,他穿着蓑衣,每一次搬起沙袋又放下,累得好久才能扶起腰。
一旁的人道:“许少尹休息片刻吧。”
许敬宗望了眼长长的河道,黄河水位几乎与河岸齐平了,他咬了咬牙直起腰背道:“某家为了报效社稷豁出去了。”
郭骆驼心中明白,许敬宗不敢再犯错了,他若是再犯错恐怕真会被太子殿下扔到泾阳,从此与坎儿井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