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88节

  如果申二爷不肯听,那就是申二爷的损失,也不强求了。

  但要请申二爷隐藏身份,坐在角落听。”

  这个说辞,倒是激起了申用嘉的脾气,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角落。

  他倒是想知道,有什么不听就是损失的内容!

  高长江盯着这名手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手下赧然笑了笑,掏出一张文稿递给了高长江:

  “坐馆吩咐过,只要申二爷出现,就讲这个!”

  高长江心里无比悲愤,自己在坐馆心目中,难道还不如这个手下?

  有关机密信息,还需要这个手下选择时机告知自己?

  还是说,这个手下负责监视自己?这是吕奉先能干出的事儿?

  今天讲完,就不干了!辞职!

  此后有些读书人踩着点进来了,讲坛前桌子也都坐的差不多了。

  大讲坛每天开三场,内容都一样,每个人可以选择自己方便的时间过来旁听。

  高长江做完心理建设,在讲台上开口道:“今天就预测一下文坛新五子的人选,绝对是全苏州最准确!”

  下面就有人叫道:“昨日不是讲过了么?怎么今日又重复?”

  还有人叫道:“昨日你信誓旦旦的预测,一定是李维桢、邢侗、王稚登、胡应麟、冯时可这五人为新五子!”

  对高长江昨日所预测的五人名单,众人都是非常信服的。

  这五个人各有代表性,每个人都能代表一个地域和一个群体,而且每个人与王老盟主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维桢是荆楚,邢侗是北方,王稚登是苏州本地加布衣山人,胡莹林是浙江加文艺评论。

  至于冯时可,既是交际型名士的代表,也是忠义的符号。

  这些年冯二老爷为了复古派没少出钱出力,也资助过很多复古派文人。

  高长江拍下醒木,再次开口道:“但今天情况有了变化,所以我的预测名单也会跟着变化!”

  吴地士子向来以刁钻轻狂出名,最不怕事,发起疯来连衙门都敢砸,更别说一个高长江。

  当即就嘲笑道:“糊弄谁呢!每天只换用一次名单,就算一次开讲?

  你高长江这样做,莫不是想骗我们的茶水钱?”

  高长江对嘲讽充耳不闻,只解释道:“今天情况不一样!

  我斗胆预测,云间冯时可将被撤下来,换成我们苏州申府的二爷!”

  先前吵闹的士子也不吵闹了,拍案叫道:“这可有点意思!”

  申府二爷这个首辅公子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立刻就引爆了众人的议论。

  有人说:“原来堂堂的文坛盟主,也要趋炎附势,逢迎宰相!”

  有人冷静的分析道:“先前预测的新五子里面,年纪最轻的胡应麟、邢侗也是在文坛打拼了十几年的!

  那申用嘉二十出头,在文坛岌岌无名,何德何能可以位列新五子?”

  还有人突然就愤慨了起来:“权势,这就是权势!有权有势的人,就可以走终南捷径,后来居上!”

  更有人不平的说:“冯时可为人忠义,当年对老师张江陵也不离不弃,所以才导致辞官去职!

  多年来冯时可为复古派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受助文人无数,乃是文坛及时雨也!

  老盟主如果为了讨好首辅,就排斥冯时可,未免令人齿冷寒心!”

  还有人很诛心的质疑说:“这不是当年老盟主驱逐谢榛的旧事重演吗?”

  在家奴掩护下,躲在角落里的申用嘉听着场内议论,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

  他虽然为人处世经验少,但智商并没有问题,当即就明白了。

  林泰来让自己坐在这里,并不是让自己听什么大讲坛,而是让自己听一听别人的议论!

  全踏马的都是负面评论,一个比一个尖酸!

  啪!申用嘉实在听不下去了,从角落里拍案而起。

  然后对着高长江叫道:“林泰来在哪里?我去撕了他!”

  高长江十分诧异,你申二公子气糊涂了吗?

  刚才明明已经说过了,坐馆在屈驾桥孙美人家,沉迷酒色数日不出。

  申用嘉带着家奴,气冲冲的走出了茶舍,进城去找林泰来了。

  刚才大发议论的一干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申二公子离去,已经有人认出来此公子是谁了。

  等回过神来,纷纷对着高长江破口大骂,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这姓高的坏种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安排了申二公子在暗中,偷听他们议论!

  以后仕途堪忧了,实在不行,还是趁早转型儒商吧!

  虽然被泼了茶水,但高长江无悲无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辞职!我要辞职!

  还在找状态,今晚还有

第117章 姑苏对

  申用嘉怀有满腔的不爽,来到城北屈驾桥附近孙美人家,报上身份后顺利进入!

  他刚走到院中,便看到美人在堂上明间席地而坐,而林泰来则枕在美人大腿上睡觉!

  不知为何,申二公子立刻就体验到,老盟主那种血压飙升的感受!

  美人看到访客走进院子,就温柔的低头,轻轻唤醒了躺在自家膝上的好汉。

  林泰来背对访客伸了个懒腰,挺着雄壮的身躯高声道:

  “大梦谁先醒,平生我自知。膝上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申二公子按下了自己的血压,讽刺道:“我只听说过今布小奉先,从未听说过今亮小诸葛!”

  林泰来转过身来,摇着从美人手里借来的团扇,懒洋洋的反驳道:

  “若无奉先之勇力,只怕早被公子之家奴扑杀当场了,哪里还有使用诸葛之智的机会?”

  申二公子:“.”

  这个逻辑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林泰来用团扇指了指旁边席位,示意申二公子坐下。

  又道:“没让公子三次拜访,难道在下还不够周到?”

  申二公子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又开始上升了。

  然后开口道:“我从五龙茶室过来,刚才听到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议论,都是拜你所赐!”

  林泰来摇着团扇,示意上茶,随口答道:“制造出这些议论的不是我,而是王弇州!

  我料那王弇州给不了你钱财,给不了你权势,也只能用虚名拉拢伱了!

  所以提前让公子你感受一下,强行得到这些虚名的后果!”

  申二公子嘴硬说:“成名哪有不受非议的,若名位到手,有些非议又有何妨!”

  林泰来笑道:“但我替公子担心,那位人到晚年、开始准备盖棺论定的王老盟主不想承受这些非议。

  说不定要假借舆情,故作为难,拒不践诺,公子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申二公子拧紧了眉毛,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无论哪一边都不做人,没一个实诚的!

  自己这样的纯善之人,与这帮人打交道实在太踏马的累心了!

  林泰来趁机说:“其实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如若不弃,在下愿闻公子之志。”

  申用嘉随口答道:“父兄皆在外,只有我守在苏州本宅!

  如今申家在苏州家业薄弱,我欲为申家立下一份可以传承的基业!”

  林教授手里团扇摇个没完,叹道:“世人谁不想立下基业,但又有几人可得?多数人走不对道路!”

  申用嘉因为功名之路受挫(科举作弊被抓),目前只能守在家里。

  所以在老家建设申家基业,大概是他目前唯一能实现人生价值的工作了。

  这项工作也是别人取代不了的,只能靠他自己谋划。

  所以申二公子很有兴趣与别人讨论这个问题:“建义庄,并田土,收附民户,基业可得乎?”

  林教授答道:“义庄所在一都临近城池,若大肆兼并、侵吞钱粮,稍有动静便满城风雨,甚至传达京师。

  而申相做首辅未久,权位未稳,朝敌众多,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巨大破绽!

  此诚不为公子所取也!”

  申二公子又道:“借权势交通四方,以商获利,基业可得乎?”

  林泰来摇着团扇答道:“天下岂有万年宰相乎?以权势营商固然可以暴利,急剧积累财富。

  但若权势一去,岂不就成了养肥待宰之猪,全都便宜了别人?

  此诚不为公子所取也!”

  申二公子有点急眼了,“这也不可,那也不行,你说还能怎么办?”

  林教授哈哈大笑,招呼说:“挂图!”

  便见美人带着两个婢女,将一张苏州地图挂在了廊柱上,然后全部退了出去。

  林教授指着图,对申用嘉说:“苏州河道纵横,水网密集,汊塘遍布,天以此资公子,公子岂有意乎?”

  申用嘉:“???”

  每个字都认识,怎么连起来后完全听不懂?

  林泰来重新坐下,“公子难道不知,苏州近来连年水患,多有涝灾?

  去年吴县因为灾情,欠税一度达到了四成之多,快把冯县尊急死了。

  所以苏州城又该大举疏浚河道,垒石筑堤,修建圩岸了!

  朝廷也必须批准,不然以后屡屡歉收如何是好?”

  申二公子依然半懂不懂,只能问:“然后呢?”

  林泰来慷慨激昂的说:“这意味着数以万计的银米!数以万计的役夫!数以万计的物料!

  而且工程不会一劳永逸,每年都要做的,河道要反复疏浚,堤坝也需要修补!

  谁能掌控工程,就等于掌控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就在苏州拥有了最稳固的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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