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与其他部落的战争中,能抓几百个俘虏,转手进贡给大明,岂不就相当于一千多两巨额现银收入?
更别说附带的边市利益,以及册封的荣誉,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乌拉部酋长满泰与叶赫部的同行对视了一眼,是不是可以重新组织联军,趁着建州群龙无首可能内乱之际,去抓一波肥的?
一边报仇雪恨,一边换银子,简直美滋滋。
辽东镇总兵官李如松在林大帅身边站如喽罗,简直要麻了。
什么进贡与回赐啊,这不就是奴隶贸易吗?还是那句话,玩政治的人心里简直太脏了!
从北方的海西女直到东方的建州女直,只怕从此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他们李家从铁岭发家,在女直地盘经营数十年,所建立起来的影响力,都没林泰来这一天冲击大。
女直人的原有的秩序全部被重铸,今后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
可是细想起来,好像也对李家没什么损害?
林经略在回朝廷交还关防之前,特意来到铁岭就这么点事务。
该办的人已经办了,该办的事也已经办了,林经略就挥一挥衣袖,毫不留恋的离开。
而李如松还要在铁岭卫多呆几天,毕竟这里是李家的老巢,人情世故比较多。
只是在碧蹄馆死的那一大波铁岭籍贯家丁,就够李如松吊唁一段时间的。
所以李如松只能将林泰来送出十里,然后就此分别。
如不出意外,正值壮年的李如松大概会像他爹李成梁一样,长期镇守辽东。
故而这一别就不知是多久了,或许数年,或许十年,或许十几年。
林泰来心有所感,忽然嘱咐说:“在未来五年,女直人新秩序就要靠你来维护了。”
李如松笑道:“只有五年吗?为什么不是十年二十年?”
林泰来冷笑道:“我会看相,如果你不改正喜欢轻骑冒险突进的毛病,那寿命就只有五年了!
而五年之后的事情,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在原本历史上,李如松就是在五年后与北虏打常见的治安战时,莫名其妙的中了埋伏然后不明不白的死了。
李如松嘀咕说:“你们这些喜欢看相算命的,就喜欢恐吓人!”
林泰来狠狠的说:“我会让兵部仔细盯着你的每一份战报,只要你敢身先士卒,就先罚你。”
李如松皱起了眉头,“你真会看相?”
林泰来回答说:“如果我对相人之术一点也不会,怎么从南京冷板凳上发掘出了赵志皋?
八年前,谁能想到赵志皋能当首辅?我就能看出来!”
李如松:“.”
说起这个,不得不服气。
万历十三年时,谁能想到一个六十岁的五品老扑街南京官能在五年后入阁,六七年后当首辅?
目送林泰来的身影消失在天边,李如松开始反思,难道自己在战场上真要开始谨慎了?
而林泰来离开铁岭后,望南而去,千里一路无话。
过了山海关,林泰来没有直接直接回京师,又到了天津卫巡视,并且指导海港建设。
他有预感,这处距离京师最近的海港将来或许会很重要。
十月初时,林泰来抵达京东门户通州,这次大帅生涯开始进入倒计时。
作为取得巨大胜利的帅臣,班师回朝的林泰来得到了相应的礼遇。
万历皇帝非常高规格的派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前往通州,迎接和慰劳林泰来,并赐下御酒和宴席。
这是非常难得的、大臣和太监可以公开坐在一起,吃喝应酬的场合。
酒过很多轮后,略有醉意的林泰来乐呵呵的调侃说:“大珰你怎么还是司礼监四号太监?这么多年了也没向上动动?”
陈太监没好气的说:“全靠圣上洪恩才得以任职司礼监,已经很知足了。”
你以为谁都能跟你林泰来一样三四年跳几级?
林泰来笑道:“快了,快了,或许机会就要有了。”
陈太监直勾勾的盯着林泰来,你踏马的怎么不继续往下说?到底是什么机会?
见林泰来不再细说,陈太监也没法追着问,但想起另一件事,一直没机会问,今天索性就说了。
“近年来有个传言在小范围内流行,说咱家与你多有勾结,这流言叫咱家很困扰。你知道这是从哪里传开的么?”
林泰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源头在原首辅申时行,他因为对形势预判屡屡不如我准确,就故意污蔑我串通宫中大珰,所以才知晓许多机密。”
陈太监:“.”
你们这对一老一少是在玩什么政治PLAY吗?
又看着喝得差不多了,陈太监忽然试探道:“这次大胜归来,若是封爵想要个什么封号?”
林泰来闻言,懊恼的拍案道:“后悔了!”
陈太监疑惑的说:“你后悔什么?”
林泰来追悔莫及的回答说:“按我朝惯例,因军功封爵,往往以立功的地名为爵名。
朝鲜国诸多古称里,我最喜欢乐浪这个名字,但怎么就给别人用了?
我当初帮着奏请分封朝鲜国六王子为乐浪公时,怎么就没想到今日?”
陈太监无语,你林泰来的嘴里能不能有点正经话?
林泰来借着酒劲又说:“要不然,就别封爵了吧?反正我最喜爱的乐浪这个名字已经用了。”
陈太监回应说:“朝鲜的古名多了!又不止乐浪一个!”
第758章 不得不封爵
眼看夜深了,林泰来就准备散席。
但是陈太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忽然又问:“小小倭国怎么会有那么多白银?三百万两都能赔的出来?”
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想多了解一下世界地理知识。
林泰来答道:“倭国虽然地狭民穷,物产不丰,但金银矿山却极其富饶。
比如倭国最大一座银矿名曰石见银山,据说年产白银百万两。”
陈太监在大内身居高位,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听到“年产百万两的银矿”这个介绍,也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难怪不叫银矿,而叫银山!可不就是一座白银山么?
“这个银山在哪里?”陈太监求知欲十足的询问。还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银山距离大明远不远。
林泰来详细的回答说:“石见银山与朝鲜国隔海相望,在倭国各地区里,这里算是距离大明比较近了。
其实大明官军距离银山更近,只需要行军数日,就能抵达石见银山。”
卧槽!陈太监震惊的说:“石见银山周边居然有大明官军?”
林泰来微笑着说:“大珰可曾记得,前几个月大明册封过一个叫小西行长的倭国领主?
此人领地有筑前、筑后、肥前、肥后四个地方,其中筑前位于倭国九州和本州之间的咽喉之处。
我大明负责护卫小西行长的八千官军,就驻扎在筑前。而从筑前出发,数日即可抵达石见银山。”
陈太监久久无语,你林天帅这样部署,绝对是故意的吧?绝对有预谋的吧?
林泰来又说:“倭国不但有银山,金山也很富饶,不过最大的佐渡金山距离有点远。
但九州岛的岛津家领地中,也有非常可观的金山,距离受我大明册封的小西行长很近。
如果从小西行长的领地出发,数日即可抵达金山!”
陈太监下意识的答话说:“这么说来,八千兵马有点少了?”
林泰来解释说:“反正这几年石见银山产量的一半都要赔偿给大明,先不用太着急。
倭国执政丰臣秀吉年老体衰,活不了几年,等他死后倭国必生内乱,到时才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可以事半功倍也。”
陈太监深深叹服,“当初看书,不知国士无双作何解,今日见到林九元,方才明白了。”
林泰来:“.”
陈太监你最好是正面评价,不是暗搓搓内涵。
次日林泰来继续从通州出发,半日后抵达东便门外接官亭。
来自朝廷的正式迎接是在这里,至于昨天的陈太监,那是皇帝私人的使者。
迎接队伍由兵部尚书叶梦熊亲自领衔,此外还有礼部、户部、太仆寺的官员,朝廷算是给足了大胜归来的林经略脸面。
叶大司马奉上一首赞颂诗词:“遥传上将临边日,秉钺登坛杀气销。万虏投戈归绝域,三军奏凯彻中朝”
林经略以诗回复曰:“天子今命我,东国讨扶桑。战胜庙算多,杀伐天威张。
平生怀忠义,兵车何煌煌。行行振长策,永令波不扬。”
全文平平无奇,毫无出彩之处,跟在朝鲜国弄的那些诗词的张扬浮夸风格完全不同。
毕竟大明林天帅又变成了朝臣林泰来,天子脚下不能像是在朝鲜国那样肆意妄为了。
诗文开篇就是“天子”,后面又是“忠义”,朝臣们都纷纷感慨,连林泰来都知道要低调了,可见这次功劳太大。
表面礼数结束后,林泰来和兵部尚书叶梦熊并骑而行,边走边说话。
至于外人都被随从隔开了,方便两人说点不便于外传的话。
“近来京中可有什么大事?”林泰来习惯性的问道。
叶梦熊答道:“九元君你又不在京中,能出什么大事?”
林泰来感觉自己被内涵了,但他没有证据。
而后叶梦熊又说:“九元君你这次回朝,大概封爵不可避免了。”
如果以林泰来之科名、资历按部就班,前途是非常明朗的,无非就是侍郎、尚书、入阁,能不能当首辅看命。
偏生林泰来立了这么大军功,反而成了前程的变数了,文臣以军功封爵后路子怎么走,没多少惯例可遵循,也没什么明确制度。
比如说爵位是设在武勋体系内的,文臣封爵后到底算文官还是武勋,这定义就是模糊。
林泰来便答道:“我大明也没有硬性规定,文臣封爵后不能再继续做文臣了吧?”
叶梦熊说:“但终究还是太高调了,再说没有典制规定的结果就是,该怎么办全靠众人一张嘴来说。
这世上总是会有心怀不满的小人,不停进行非议。
他们肯定要说,封了爵就是武勋,不该继续在文官班位;或者说封爵后就当避嫌,不该再位列中枢。”
当过朝臣的都知道,按照朝廷的一般办事原则,遇到难以决定的事情,就优先遵循前例。
大明文臣以军功封爵的先例就那么三个,偶然性太强,参考意义也没那么大。
王阳明平了宁王之乱后,封为新建伯,最终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和南京左都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