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来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如今形势一片大好,贵国北方马上就能平定,复国大业到了一个新阶段。
关于贵国未来格局如何规划,本部院心中踌躇不定。确实也应该集思广益,多听取各方意见啊。”
鞠景仁问道:“那小人将顺嫔请来,给天帅提供思路?”
林泰来瞥着崔五魁,有点纠结的说:“语言不通,需要通事在场么?”
那我走?崔五魁深深的低下头,很想假装自己不存在。
鞠景仁答道:“顺嫔能书写汉字,笔谈即可,可以不用通事在场。”
这也是本时代朝鲜国上层的常态,能认识和书写汉字,但不会说汉话。
林天帅的御用翻译崔五魁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似乎又有点遗憾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林泰来很周密的说:“前堂人多眼杂,怕会影响顺嫔名声,还是晚间请到内院相见吧!”
鞠景仁面有喜色,转身出去办事了。
崔五魁便对林泰来道:“属下以为,这鞠景仁必然与顺和君母子有所勾结。
不然顺和君母子理论上也是他仇家,他为何要如此卖力推销?”
林泰来对此没太在意,“他也是为了尽可能增加活命的希望而已,所以不惜拉住每一根稻草。”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炭火正旺,室内温暖。
光芒如太阳、巍峨如长白山、再造恩情如三海的林天帅懒散的倚着几案,翻阅着从倭军缴获的春宫画册。
不必怀疑,这时代倭国就有春宫画产业了,也是对大明的出口项目。
(注:朝鲜国三海指的是东海、西海、南海,也就是半岛三个方向的海洋。)
屋门被轻轻的拉开,有人走进了屋内。林泰来轻轻抬头,从下往上扫描。
看到了带着花纹的蓝色袄裙,看到了一袭紫红色的华丽大袖圆衫,看到了双手恭恭敬敬的笼在袖中并贴在胸前。
还看到了白皙的脖颈,看到了清纯宛如少女的鹅蛋脸,看到了有着独属于少妇妩媚的眉眼,看到了光洁的前额,看到了梳起的高髻。
阅人甚多的林泰来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分,单纯相貌大概在横塘黄氏和木渎范氏之间,绝对不如白秘书,不过气质仪态和身份方面的加成比较高。
林泰来将春宫画册扔到了一边,应该不需要这东西了。
然后持笔写道:“顺嫔娘娘所为何来?要与我探讨贵国未来格局?”
顺嫔紧紧贴着林泰来坐下,提笔在纸上写道:“别说话,弄我。先做再说。”
林泰来:“.”
这位顺嫔想表达的意思,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到底是顺嫔的汉字表达能力不高,还是自己的理解能力不足?
顺嫔轻轻笑了笑,又写道:“男儿急色之下纵然信誓旦旦,也大都虚假不可靠。
唯有事后冷静时,言行最为真实,若能有一二承诺也最为可信。
妾身宁愿事后一无所获,也不愿听信事前之虚假谎言。”
林泰来:“.”
没想到,这位顺嫔居然还有哲学家潜质,精通部分辩证法。
这不就是“事前像条狗,事后嫌人丑”的写照么?
层层衫裙缓缓滑落,一室皆春。
半个啊不,一个时辰后,光芒如太阳、巍峨如长白山、再造恩情如三海的林天帅开始思考人生之真谛、宇宙之本源、心学和气学之区别、以及今后怎么培植和推广马铃薯。
顺嫔金氏没有说话(写字),侧着脸闭着眼静静趴在天帅那粗壮的大腿上,仿佛十分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当林天帅判断出,这时代已经有福建人将马铃薯从吕宋偷回国,可以派人去福建寻找后,就结束了思考,缓缓的坐起来。
然后拍了拍腻在大腿上的朝鲜娘们,游戏时间结束,该起来说正事了。
如果这娘们不想说,那也没关系,反正本天帅提上裤子也不亏。
金顺嫔懒洋洋的起身,提笔在纸上写道:“听闻天帅对我国地方兴趣浓厚,想必有羁縻之志也。”
林泰来有点诧异,这娘们文化水平不差啊,居然还知道“羁縻”这个词。
金顺嫔继续写道:“以天朝之仁德,行扶危再造之义举,自然不可能倾覆吞并李朝。
故而为了门面,天帅终要将王京及南方还付李朝,只能在北方自为之。
行羁縻之事尚需本土王族配合,恳望扶持吾儿顺和君。”
总而言之这意思就是,如果天帅要在北方搞分治,能否考虑一下自家儿子顺和君?
林泰来一边把玩着白馒头,一边看着金顺嫔的笔述,不禁轻轻叹口气。
是什么让一位母亲为了儿子的未来前途,如此不惜代价和尊严?
甚至宁可原谅鞠景仁这个出卖过她的大仇家,也要通过鞠景仁牵线拉皮条,献身给能掌控她命运的真正强者?
难道是最近这半年多颠沛流离、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生死难料、几近国破家亡、差点母子齐扑街的生活,让这位母亲受到了巨大刺激?
将白馒头换到左手,林泰来用右手提笔写道:“临海君乃长子也,大义所在,顺和君只是六子。”
金顺嫔以笔答道:“临海君母家出自安东金氏,在我国南方也。
而妾身出自延安金氏,在黄海道,属于北方也,更能为天帅助力。”
林泰来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贵国姓金的真多。
但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半岛北方的绝大多数地方属于平安、咸镜、黄海三个道。
想要分治北方,来自黄海道名门的支持,确实比远在东南庆尚道的有用。
又见金顺嫔写道:“所谓大义,在天帅一念之间。以天帅之威能,六子顺和君未见得不如长子临海君。”
林天帅渐渐坐直了身体,开始正色看待眼前的金顺嫔,这娘们还是有点东西的。
她居然根据一些传言,就能看出自己对朝鲜国的“不轨之意”,然后还能判断出自己分治北方的想法,然后投自己所好。
这绝对不是鞠景仁教的,鞠景仁这样的土官没有这种格局和见识。
这样的人物,怎么在历史上默默无名?可能是完全找不到出人头地的机会吧?
毕竟她的儿子只是庶六王子,又不是最得宠的,所以在礼法规则禁锢下,根本没有施展余地,除非有自己这样的外力打破规则。
在历史长河中,“时运不济”这个词真是不知埋没了多少人物。
林天帅突然对这个朝鲜王嫔产生了些许走心的兴趣,提笔问道:“怎么看待贵国大王殿下?”
可能是痛恨最近的遭遇,金顺嫔咬牙切齿的脸色难看,以笔回答:
“无能之物!上不能保宗庙,下不能护妻儿,连死战之勇气也无,不如天帅之万一也!”
林泰来内心舒坦了,最后提笔道:“以后多学说汉话。”
金顺嫔忽然掩面痛哭出声,泪水滴落,打湿了案几上的纸张。
林泰来叹口气,怎么还哭上了,整得跟自己强迫似的。
次日林天帅坐在前堂发呆,崔五魁问道:“经略公何所思。”
林天帅唉声叹气的说:“鞠景仁害苦了我啊!我正想,如果走漏风声再被弹劾,还能否安然过关?”
崔五魁:“.”
说曹操曹操到,鞠景仁带着谄媚的笑容,站在门外请安。
林泰来就吩咐说:“不要总是在我这里晃了!未来数日你抓紧时间招抚各城,督促投靠倭寇的各城朝奸向我反正!”
鞠景仁感觉自己的性命这才真正保住了,笑呵呵的领命而去。
又有大王子临海君前来拜见,林泰来想了想后,婉拒说:“本帅身体欠佳,暂且不见了。”
随后林泰来又对崔五魁说:“督促下韩克諴,抓紧办事!本部院不想继续浪费粮食!”
第712章 善后诸事
接下来数日,林天帅度过了入朝以来最为惬意的几日时光。
十月初七过鸭绿江,十月十七日克复平壤,十月二十二日开始山区行军,向东海岸穿插。
十月二十九日抵达东线占据永兴,十一月初二克复咸兴府,十一月十日抵达吉州,十一月十二日克复吉州。
十一月十三日林天帅经略幕府行辕正式进驻吉州城内。
十一月十四日林天帅第一次与顺嫔金氏探讨未来半岛格局。
十一月十五日至十一月二十日,林天帅继续与顺嫔金氏探讨未来半岛格局。
原咸镜道北兵使、先投倭寇再投天兵的“伪军”将领韩克諴终于带来了消息。
这几天韩克諴带着朝鲜伪军啊不,现在现在应该叫反正朝鲜兵,负责在城外长德山看管那八千多倭寇俘虏。
长德山中有涧谷,反正朝鲜兵为了便于看管,将这些饥饿的倭寇俘虏驱赶到到山谷里扎营。
随即朝鲜兵封死了谷口,在山谷营地里大肆纵火,倭兵无处可逃,前往谷口的都被乱箭射死。
而后忽然天降大雪,气温骤降,在火场生还下来的倭兵,也在几天内陆陆续续冻饿而死。
在本时空若干年后,长德山这处山谷的名称逐渐演化成了“万人谷”。
韩克諴带人在山谷中搜索了一圈,确定没有活人了,这才赶紧回了吉州城,向天帅禀报去。
林泰来面无表情,又对韩克諴问道:“顶罪之人,可都安排妥当?”
韩克諴答道:“有一百三十余人因为对倭寇的仇恨,擅自在降兵营地大肆纵火,造成降兵哗乱。
一时之间,山谷守军又不敢放降兵出谷,最终酿成惨剧。”
林泰来挥了挥手说:“这一百三十名朝鲜兵将违抗本部院军令,擅自杀降,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你去处理了。”
反正在明面上,天帅绝对不背“杀降”的锅。至于让一百多个朝鲜兵将来为此负责顶罪,那是他们的荣幸。
韩克諴毫不犹豫的答道:“是!”
然后韩克諴又试探着说:“天帅交办任务已经完成,可还有新的指令?”
毕竟天帅你先前答应过的,等自己完成这个处理倭寇降兵任务,就收自己当狗。
自我感觉,这个活干得还可以,应该能让天帅满意。
旁边二兵团主将麻贵和三兵团主将董一元都笑呵呵的对林泰来说:“老韩不错!”
林泰来疑惑的看向这俩大将,第一次听到这俩货色帮朝鲜人说话。
麻贵低声说:“老韩那两个残花败柳女儿,军门你不收,就又送给我和老董了。”
林泰来有点无语,对麻贵和董一元斥道:“在城中收就收了,但行军时不许携带!”
随即朝着心情紧张的韩克諴说:“你部下反正朝鲜兵全部改编为咸镜道忠义救国军,你就任这支忠义救国军总兵!”
韩克諴哭着叩谢道:“多谢天帅活命之恩!天帅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这一点也不夸张,如果没有天帅庇护,他的下场绝对是被斩,李朝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另一个大朝奸鞠景仁也没闲着,不停的写信游说咸镜北道各城反正,总体来效果不错,会宁、明川、庆兴等处“伪官”纷纷派使者来,算是传檄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