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元发顿时接不上话,什么规矩?难道是社团规矩?
“老高!你告诉他!”林泰来对身边侍立的高长江吩咐。
高长江不带一丝情感的说:“在林坐馆面前,你觉得事实是什么样并不重要。
林坐馆觉得事实应该是怎样,那就是怎样。”
“真啰嗦。”林泰来批评了高长江一句,然后对文元发说:“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高长江自愧不如,自己说话水平比坐馆确实是有差距的。
“荒谬!”文元发不知不觉又动怒了,“难道完全抛开事实不谈么?”
张凤翼今天只充当打圆场角色,说了句:“九元不要太多疑了,文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毕竟有从文衡山先生传下的门风在。”
向来非常难说话的林大官人一反常态,狐疑的说:“冯梦龙被霸凌当真与文家没关系?也就是说,文家没有指使别人去做?”
无论文家到底有没有做,张凤翼这时候也只能说:“没有没有!”
也算是报答文衡山老先生当年提携自己的恩德了。
林泰来对张凤翼回应说:“对于灵墟先生,我还是非常相信的。既然灵墟先生说文家没有做,那就没有做。”
有林泰来这句话,讲数讲到这里,屋里的气氛终于开始松弛了。
按正常套路,后面无非就是讨价还价,怎么补偿冯梦龙的问题了。
“九元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张凤翼试探着问道,这意思就是有条件就提。
比如你林泰来不是想着重排文坛座次、称霸文坛么,现在可以提了。
毕竟文家在苏州文坛地位特殊,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林泰来却说:“既然冯梦龙被霸凌这事与文家没有关系,那你们就走吧!”
连旁边高长江都惊了,坐馆居然很罕见的大方了,完全没有提条件!
文元发差点就应声,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走什么走?
好像林泰来刚才只说让他们几个走,没说放自己儿子?
“九元这是何意?犬子可否一并放了?”文元发疑惑的问道。
林泰来答道:“我的意思是,这事既然不是你们文家做的,那就是令郎私自做的!
也就是说,大概是令郎私自指使了一些读书人霸凌冯梦龙。
而你们文家完全不知情,算是不知者不怪!”
文元发:“???”
让前途无量、凝聚文家未来希望的文震孟背黑锅,那不比指控文家更严重么?
你林泰来这又是什么神奇逻辑?如果文家不认账,那就变成文震孟私自行为?
本来一直像打酱油一样打圆场的张凤翼,这时也紧张起来了。
如果让文震孟背上这种名声,他怎么对得起文征明老先生的栽培?
“九元别说笑了,太吓人了。”张凤翼连忙说。
林泰来笑了起来,“那三个秀才已经招认了,他们就是受到文震孟指使的。
而且还有白纸黑字的口供以及签名画押作证,怎能是我说笑?
当然,在法律意义上,这种单方面口供没有效用。
不知你们介不介意,我把口供发给别人鉴证鉴证?”
众人:“.”
这么明显的屈打成招,还能是法律问题吗?
你林泰来简直就是强行往别人脸上扣屎盆子啊!
有本事将栽赃陷害冲着文家来,不要为难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文元发的内心一片冰凉,万万没想到事情性质变成了这样!
你林泰来将朝堂斗争里的肮脏手法,用到了一个十六岁孩子身上,实在不要脸!
就是降维打击,也没有用大炮去打蚊子的!
高长江摇了摇头,貌似很同情的对文元发说:
“我刚才就说过,你们跟我谈就行,不要把林坐馆招惹出来,只会让你们更堵心!
江湖人都知道,讲数最好不要与林坐馆直接讲!
可惜你们自视太高,看不上我高长江,又不懂江湖规矩,现在只能追悔莫及了!”
众人真想一起殴打高长江,这能怪他们么?
林泰来一会儿按文坛规矩,一会儿按江湖规矩,随机来回切换,谁能跟得上思路?
此刻室内一片沉寂,就是打圆场的张凤翼也不敢轻易说话了,生怕哪句说不好,就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在屋外晒太阳的张幼于忽然把脑袋探进了门口,指点说:
“你们文家也别解释了,直接开出一个让林泰来无法拒绝的条件!
说到底,林泰来也只是漫天要价而已!你们文家答应了就完事了!”
林大官人:“.”
有的时候,张老师真是令人讨厌!还泄露自己预备的装逼台词!
文元发冷静了下来,问道:“九元你到底想从犬子身上得到什么?”
林泰来淡淡的说:“很多,比如文坛盟主和文坛座次,不只是苏州的,还有全国的。”
张幼于像是被什么关键词触发了,嗖的从外面窜了进来,连声问道:“你说什么?盟主?座次?文坛要重启了?”
十几年前,张幼于就是争夺苏州本地文坛盟主失败,才变得疯疯癫癫
林泰来沉声道:“今天人这么齐,就把事情定下!高长江去关门!”
苏州本地文坛盟主王老登的脸色精彩万分,没想到救人救出个自己被篡位!
第506章 传承的故事
为了救出儿子,文元发和几名文坛大佬进了林府后,当天没有出来,晚上还是没有出来。
一直到了第二天,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一夜了,文元发还是没有出来。
文家其他人都有点慌了,但却又没人再敢去林府,怕成了肉包子打狗。
于是文元发的弟弟文元善又去找最后的希望,也就是申府二爷申用嘉。
午睡起来的申二爷听到文元善求见,心里还挺诧异,文家这是遇到了多大难处,居然来求自己了?
在性情中人申二爷心里,还是挺不待见文家的,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一是当年自己的首辅老爹照顾同乡名流,把什么功名都没有的文元发运作成了正五品同知。
结果文元发还不太领情,很清高的辞官了,这就让申二爷觉得挺不爽,觉得自己老爹的面子被糟蹋了。
二是文家作为苏州文坛半壁江山,却一直没怎么带申二爷玩,或者说申二爷融入不进去。
若非如此,申二爷当年也不会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更新社,在别人眼里实属离经叛道。
文家人也知道申二爷内心对文家有怨气,若非迫不得已,真不愿意来申二爷这里求助。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想从林府捞人出来,那整个苏州城就只有申二爷能做到了。
“我去看看吧!”申二爷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语气有点像是看热闹似的。
申二爷沿着卧龙街、九元街一路南行,又穿过了文武两个大石牌坊,就到了沧浪亭林府。
从大门口直接带到了正在会客的花厅,却见里面美酒佳肴琳琅陈列,还有美人七八個陪着。
申二爷下意识的叫道:“你们在这酒池肉林,却不叫我!”
但却没得任何回应,申二爷这才注意到,席间众人个个萎靡困顿,双目无神,坐着也是摇摇欲坠,哪还能有精气神回话?
文家人想找的失踪家主文元发,也在这里面。
申二爷这才对主座上的林泰来说:“文家人找到我,说你把文元发和几位老先生也抓了”
“一派胡言!”林泰来驳斥说:“我代表苏州勇夺文魁,几位文坛老先生共同为我庆祝,这很合理吧?
这些美食、美酒、美人难道都是假的?兴之所至,通宵达旦,也很正常吧?”
张幼于用最后的力气叫道:“已经换第三拨了,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了!”
然后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不肯再坐起来,但却又被两个美人强行架了起来。
申二爷站在中间,各自劝了几句。老先生们年纪都不小了,别熬出人命来。
“答应,都答应了!你想当苏州盟主就当!”文家家主文元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现在就要回家!”
说完了后,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说:“和儿子一起回家!”
“没问题!我派伙计送你!”林泰来回应说。
“文元发!”现天下第一布衣诗人、苏州本土文坛盟主王稚登急眼了,直接喊出了文元发的名字。
当然从辈份上来说,王稚登是文征明关门弟子,文元发是文征明孙子,王稚登直接喊文元发名字也不算太无礼。
王稚登也站了起来,用尽全力的说:“三十年前文衡山先生仙逝,苏州文坛群雄并起。
我与令尊身经百战十几年,才力保盟主之位没有流失!
奈何你今日却弃如土砾,随手送与外人,对得住令尊、令祖否?”
文元发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王稚登,然后又对林泰来说:“但我还有一条件,你要收犬子文震孟为学生。”
林泰来:“.”
这个条件提得挺突然的,让林大官人也猝不及防。
只能说文家连续几代人在苏州文坛的影响力长久不衰,还是有点“谋略”的。
“文元发!”王稚登再次直呼姓名,强烈表达出了愤懑!
可是文元发对王稚登的愤怒之声充耳不闻,眼睛只看着林泰来。
林泰来稍加思索后,点头道:“可以!”
“还有那三份口供”文元发又想提要求。
但这次被林泰来断然拒绝了:“这个要留在我手里,以观后效!”
文元发无语,连学生的黑材料都要留着,以防止后患,这是啥老师?
“甚好!”张凤翼和张幼于兄弟也一起说。
老兄弟俩人陪着文元发和王老登熬了一天一夜,可算是能解脱了。
只有王稚登失魂落魄,好像最后唯一受伤的人就是自己?
自己作为文衡山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守护文家三代人,转眼之间就成了文家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