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299节

  高长江建议道:“坐馆何不有感而发,即兴而作一首诗词?”

  林大官人瞥了眼高长江,冷哼道:“尔欲置我于火上炙烤?”

  如果给范娘子这边写了,黄五娘那边怎么办?哪首水平高哪首水平低,计较起来都是麻烦。

  他林泰来可没有两首完全一样水平的相关诗词,干脆一首也不写了。

  虽然范娘子这边先生了,但林大官人也没有一直守在范娘子这边不走。

  他还是保持着在木渎镇和横塘镇之间来回流窜,每边轮流睡一晚的节奏。

  又过了四天,不甘心落后太多的黄五娘也要生了。

  于是在木渎镇林氏别业发生过的一幕,在横塘镇林家大院重演。

  还是那一大帮人,今天又站在了横塘镇林家大院的前庭,恭候另一个新生儿的降临。

  东西两位娘娘,哪边也不能得罪。

  从午前一直等到了午后,终于看到唐老头家的老婆子从内院急匆匆出来,喜形于色的叫道:“生了!也是个男娃!”

  林大官人的周围再次响起了欢呼声,虽然林大官人心里挺想要个女儿,但儿子也不错。

  毕竟在世人的观念里,还是崇尚多子多福。

  林大官人接受了下属的祝贺后,便进去探视新生儿和黄五娘了。

  比较了一下,感觉早出生四天的长子比较白,而今天出生的次子更壮。

  再看黄五娘,脸上充满着一种松弛的感觉,好像是完成了一件压力巨大的任务似的。

  林大官人怜惜的说:“你真是何苦来哉,其实我更喜爱女儿。”

  四天前范娘子生下了儿子后,黄五娘心里就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唯恐生出一个女儿,被对方彻底比下去。

  听到林大官人的话,黄五娘白了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今也生下了儿子,黄五娘心里就能放松下来了。

  然后黄五娘问道:“听说你在范氏那边答应了,与申家结亲?”

  林大官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说:“你放心!一视同仁!”

  黄五娘又说:“可是我听说,申二爷最近新生的女儿只有一个,怎么分?”

  这会儿林大官人不能和女人较劲,满口答应说:

  “你大可放心!我会督促申二爷抓紧再生个女儿,时间肯定来得及,保证人人有份。”

  而后又迅速转移话题说:“你还是先给儿子琢磨一个小名吧!”

  黄五娘胸有成竹的说:“今天是九月初五,小名就叫九五。”

  林泰来:“.”

  一个是九一,一个是九五,很好很强大。算了算了,反正小名都是乱叫的,总比四喜好听。

  本来按照林大官人的计划,陪着两个女人坐完月子后,就再去扬州。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九月底时,林大官人发现自己年底之前实在分身乏术。

  所以只能派人去扬州送信,让汪员外继续串联同道和搜集“罪证”,先不要着急发动,等来年再说。

  从九月底到十月上旬,就是一年一度的秋收农忙时候。

  当然对林大官人这种人而言,他又不下地收稻谷,真正忙的是在秋收之后。

  秋收结束,就是官府开始征收钱粮的时候,应天巡抚赵志皋对今年的钱粮空前重视。

  不得不说,做官这种事三分靠实力,七分靠运气,赵志皋的运气就非常不错。

  因为去年苏州府豁免了过去十年拖欠的钱粮,减缓了百姓的压力,所以今年百姓对于交纳钱粮的抵触心不算重。

  同时经过连续两年的小灾害后,今年终于是一个好年景了,官府征收钱粮的压力自然就轻。

  所以林大官人预估,赵志皋今年的钱粮指标完成结果不会太差,不过具体数据要等年底才知道。

  另外秋收之后意味着农闲时光到来,而农闲往往又意味着官府工程开搞。

  这又是一个非常令林大官人操心的事情,经过与两个县衙的反复商议,终于确定了今年的官府工程项目。

  吴县这边,是开工疏浚木渎镇与枫桥镇之间的航道,保证木渎镇的货船能畅通无阻直接北上汇入大运河。

  长洲县这边,则是在东边城外的大片湖岸筑堤,并起了个名字叫袁公堤。

  刚把工程项目确定,并交给了大哥林时来的两个工程队,还没容林大官人喘口气,结果又有事情上门了。

  湖广荆州的袁家粮行遵照合作约定,在秋收之后,就迅速运送大量稻米到苏州城,第一批数量就高达五千石,动用了二十多艘大船。

  不过在交易价码上,双方又扯皮了很久。

  林大官人开价是五十万斤盐换一万石米,而袁家粮行要价是一百万斤盐。

  扯到最后,以七十万斤盐换一万石米的价码达成交易。

  百忙之中,高长江又找了过来,拿出了一个办学院章程。

  按照指示,学院分为初级学堂和高级学堂,暂时只开初级学堂。

  同时又分为短班和长班,十五岁以上的进入短班学习,十到十五岁的进入长班学习。

  林大官人只看了看课程设置,不满的说:“文学课只学百家姓和千字文?”

  高长江疑惑的说:“坐馆说过,只要教导识字就行了,不用学四书五经啊。”

  林大官人指示说:“那只学百家姓和千字文也不够,导致只会认字不会使用。

  所以把我的诗词编成一本诗集,作为文学课的进阶必修教材!”

  高长江:“.”

  要不要把坐馆你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也编成集子,当成教材?

  在林大官人的忙忙碌碌里,时间就到了万历十四年的年底。

  林大官人本来还想着,对社团组织体系进行改制,但因为实在太忙了,只能暂且将改制推迟到明年。

  而且改制必将带来短期的混乱,眼下正是社团事务的高峰期,确实也不适合进行改制。

  在官府过年封衙之前,林大官人去察院拜访了赵巡抚,并询问道:“今年江南地方钱粮的完纳情况如何?”

  赵巡抚喜形于色的答道:“九成!”

  熟悉官场规则的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林大官人沉默了。

  七成就是不处罚,八成就是合格,九成就是卓异。

  看林泰来似乎没什么兴致,赵巡抚诧异的问道:“怎么?你不高兴?”

  林大官人叹道:“去年平息抗税,今年完纳率又高达九成,连续两年政绩极其卓越,看来老先生明年开春后必定要高升部院了。

  对于人在苏州的我而言,当然希望老先生继续当巡抚,不想看到老先生你离去啊。”

  赵巡抚是林氏集团在江南地区最直接、也是最强力的保护伞,他的离任对林氏集团而言堪称重大损失。

  赵志皋笑道:“哪有你想的那样夸张?无论换了谁做这个巡抚,难道还能动摇你?”

  林大官人摇了摇头,“我现在就可以断定,下一任巡抚,对我肯定没有善意。”

  熟知官场规则的赵志皋没有问为什么,他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在大明官场中,避嫌和制衡是无处不在的。

  对于管辖首辅老家的应天巡抚,首辅不可能提出人选,甚至明面上不能用任何与首辅有关系的人。

  那些敌对势力一定会死死盯着这个人选,并期待首辅在这个问题上落下把柄。

  以申首辅那不露任何破绽的性格,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硬刚。

  至于赵志皋先前为什么能当应天巡抚,那是林泰来通过海瑞举荐的,当时明面上与申首辅没关系。

  或者说,赵志皋是先当了应天巡抚,再去投靠申首辅的;而不是先投靠申首辅,再当应天巡抚。

  赵志皋忍不住调侃说:“区区一个新任巡抚而已,你也会害怕?心里害怕的人,应该是那个新巡抚吧?”

  林大官人幽幽的说:“去年原应天巡抚韦某人,栽在了我手里,直接罢官;今年凤阳巡抚杨某人,也栽在了我手里,被剥夺了巡抚差遣。

  如果明年再有个不知好歹的巡抚栽在我手里,就是三年三次整垮江左封疆大吏了!

  到了那时,朝廷会怎么看我?皇上怎么看我?

  我岂不就成了木秀于林我独秀?会不会被当成麻烦制造者?”

  赵志皋:“.”

  什么叫木秀于林你独秀?细细想去,林泰来所言似乎也有点道理?

  只能说,林泰来这个烦恼,如此的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然后赵志皋又开口道:“听了你的话,我忽然有感而发。

  如今你也有儿子了,算是成家立业,该起个字了,不然别人都不好称呼你。

  我作为前辈,赠你个字号吧,就是独秀二字如何?取意自木秀于林。而林又是你的姓,正好关联起来。”

  林大官人:“.”

  林泰来,字独秀?号今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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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万历十四年走了,万历十五年来了,而林大官人已经开始盼着举办乡试(文科)的万历十六年了。

  后世人对万历十五年还是很耳熟的,因为有本私货满满的书名就叫《万历十五年》。

  单纯从年代感来说,林大官人对万历十五年没有多大感触,今年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兴风作浪的大事。

  不过对林大官人私人而言,历史上的万历十五年下半年前后有两件大事,海瑞和戚继光几个月内相继去世。

  想到这里,林大官人就对左护法张文吩咐说:

  “找三个头脑伶俐的伙计,过完年就出门去盛产棉花的山东拜访戚少保,问问戚少保有没有兴趣合伙贩运棉花到江南,利润给他大头。

  如果社团里没有合适的人,就去苏州卫里找,总能找到有北上经验的人。”

  张文虽然答应下来,但心里还是莫名其妙,坐馆这大过年的又是什么脑回路?

  林大官人叹道:“给戚少保找点事情做,免得守在家里郁郁寡欢,老年早逝。”

  然后又吩咐说:“再派人去南京看看海青天,告诉海青天,明年我就去南京参加乡试。

  而且我偏要在他眼皮底下拿一个史无前例的文解元,不信走着瞧!”

  张文:“.”

  坐馆您这到底是想让海青天活久见,还是直接“卒于官”?

  林家过年的团圆饭还是在林宋村老屋办的,范娘子和黄五娘各自抱着儿子,终于有资格来参加了。

  只说这一房,三代人男女老少加起来,也有个十七口人了,绝对称得上人丁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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