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前两三年,万历皇帝为了清算张居正势力,刻意的鼓励和引导言官敢于攻讦高官。
又导致现在言官群体声量尾大不掉,很多言官以“忤上”为荣,连皇帝本身也开始被“反噬”。
所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对言官上门“以德服人”,是多么脑血栓的想法。
言官政治,真的不是你们社团抢地盘!
乃至于比较稳重的王之猷也震惊失声:“林解元莫不是说笑?”
面对这种质疑,林大官人平静的说:“当初厂卫缉事官校也不敢相信,我胆敢反打他们几十个;诚意伯也不敢相信,我弄断他的腿后,还敢冲进他府中大肆打砸;李植也不敢相信,我敢砸毁了他家大门。”
王之垣开口道:“林解元思路向来高深莫测,愿闻详情。”
林大官人先是傲然道:“我林泰来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随即稍稍放低姿态说:“不过少司徒如果真不放心,我倒也可以透露一些底细,毕竟少司徒不是外人。”
一通操作,深得欲扬先抑的拉扯精髓,吊足了王家人的好奇心。
不是林大官人心眼子多不实诚,而是为了在合作中,尽可能争取更多的主动权和优势地位。
林大官人可不想在合作中,不知不觉变成对方的附庸,大部分既得利益都被对方掌控,那就搞笑了。
上辈子看到的网络小说里,好多这样替他人做嫁衣还不自知的牛马主角。
接着又听到林大官人说:“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的法子都建立在一个前提条件上,不知你们王家能否接受?”
王之垣毫不犹豫的说:“什么条件?林解元但说无妨。”
林泰来斟酌着词句,尽可能精准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王家必须要与我建立起紧密的关系,紧密到让别人一看到我,就会自动把王家和我关联起来的程度。
就好比先前我无论做什么,都被李植他们联想到首辅身上。
只有这样深度绑定,我的法子才能行得通,不然都是无用功了。”
如果不进行绑定,帮王家谋求到户部尚书,然后被王家一脚踹开怎么办?
防人之心不可无,林大官人也不得不多一手准备。
王之垣大吃一惊,“林解元竟然有和我王家结缘之意?”
林大官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笑而不语,给你王少司徒一个暗示,请你自行体会。
王之垣却又犹豫起来,“这似乎有些委屈林解元了。”
林泰来很想说,都这时候了,你这少司徒还谦虚什么?还是你内心根本不想结缘?
王之垣长叹道:“为了一个尚书官位,请林解元相助,还要让林解元拜我为师,这实在不合适。”
林泰来:“.”
突然发现,你王少司徒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还挺能幻想的。
愣了下后,林大官人便没好气的说:“在下已经拜了本乡名士张幼于老先生为业师,暂时没有另投他师的想法。”
结果还是王象蒙最先反应过来了,叫道:“难道你想与我们王家结亲?”
林大官人再次笑而不语,如果与王家结亲,就能直接多几个进士亲戚,而且在未来十几年内,还会再多几个进士亲戚,实在太划算了。
王之垣与王之猷面面相觑过后,微微蹙眉道:“但我王家现在没有合适女子。”
林大官人不满的说:“听王税使说,有个喜好诗词文学的小妹,正值青春待字闺中,今年应该十六成年了吧?”
以大明的风俗习惯甚至官方制度,确实十六岁算是成年。比如继承爵位世官,都要等到年满十六才能正式继承。
王之垣暗骂一声,王之都这破嘴,怎么啥都往外说!
然后很无奈的解释说:“我家十五妹虽然尚未正式许人,但乡邻淄川名门高家已经有意结亲。
那高家有个叫高举的年轻人,多年未婚,一直在等我家十五妹成年。”
林泰来有点挑衅的问道:“敢问那位高举现在什么成就?”
王之垣介绍说:“高举与王象蒙侄儿同年进士,都是万历八年登榜,现在也是担任御史。”
林泰来:“.”
这个竞争对手有点生猛啊,至少目前成就比自己高了不少。
这种家族资源丰厚的名门闺秀,果然十分抢手,堪称一家有女百家求。自己看上了其中好处,但别人也不傻。
不过林大官人也不会妄自菲薄,直指要害的说:
“那高举能让少司徒晋升为大司徒否?”
王象蒙当侄子的没资格发表意见,而王之垣和王之猷两人连续碰了好几次眼神,还是左右为难。
林泰来这边不用说了,说不定真能帮上忙,让老王家突破现有天花板,出现一个位列朝廷七卿的一线大臣。
但高家是乡邻名门,虽然没有定亲,但让实际上已经等待多年的高举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实在太伤同乡脸面。
真是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这样的难题。
月票榜真有用,请大家继续稳住啊!
第279章 该怎么闯荡文坛
如果单纯只是从纯粹的利益角度来说,王家的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淄川高家虽然是也是他们古临淄地区的本地名门,但如今势力不如新城王家。
就算结亲,多了高举这么一个进士亲戚,对于王家势力也没什么加成,毕竟王家最不缺的就是进士。
更何况户部左侍郎晋升为户部尚书,这是涉及到金字塔顶尖最高层的博弈,一般的人脉关系都没多大用。
而林泰来这边,是承诺可以协助谋取到户部尚书,就算林泰来把事情办砸了,但林泰来背后还有首辅兜底,也算间接和首辅搭上人情了。
至于林泰来本人则保底是一个武进士,与王家在某种意义上倒也形成了互补的关系。
王家下一代的核心是王象乾,目前正在走边镇路线,有个武进士亲戚还是挺有用的。
但问题在于,世上没有多少人是绝对纯粹的利益动物,人情世故在人心里也或多或少的占着比重。
当年高家的高举立誓一定要娶王家女,其实这是一件很涨王家脸面的事情,让王家人上下都为此而自豪。
如果王家这时候不顾两家多年默契,抛弃了高举,就很伤害两家的传统友情了。
林大官人等了一会儿,不见王家人回话,便又使出一招“极限施压”,催促道:
“户部尚书推选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想抓住机会,今晚必须做出决定,然后明天开始布局。
所以没有时间长考了,请少司徒速速早定决心,不要瞻前顾后,错失良机!”
王之垣长叹一声,却说:“十五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让她凭借心意,自行决定!
如果她心向高举,那就是老夫与大司徒之位无缘!”
林泰来不满的说:“少司徒这样说就不公了,让那高举有先入为主的优势。
而十五小娘子连见都没见过我,又怎能做出正确选择?”
王之垣无奈的说:“明日十五妹前往显灵宫上香祈福,你陪着去?”
林泰来答应说:“那也可以!本来布局的第一步,就是要把我与王家的关系公之于众,正好明天就顺便办了。”
一直没资格说话的侄子辈王象蒙,冷不丁的就问了句:
“林解元不会是想着直接把人直接抢走吧?”
林大官人还挺诧异,这确实是一个主打“出其不意”的备选方案,你王象蒙又是怎么猜到的?
王之垣抢先对王象蒙呵斥道:“你下去!”然后又对林泰来补充说:
“还有一事要提醒,十五妹前往显灵宫行香是早有计划的,那高举一样知晓,多半也会过去。”
林泰来狐疑的问道:“莫非是伱们故意安排的局,让我和高举碰一碰?”
王少司徒无语,林泰来这个疑心也忒重了,连忙发誓说“绝非有意安排”。
散去前,林泰来又说:“烦请贵府收拾出住处,等过了明天,我可能要暂时与首辅切割,搬到贵府借住。”
当晚林大官人就在王家留宿了,及到次日,林泰来特意骑着马,护送王之瑶小娘子的马车,前往显灵宫。
林大官人很想瞅瞅王家十五妹长什么模样,但很可惜,她带着女式遮阳帽,帽檐上挂着一圈纱巾,挡住了脸。
这时代大家闺秀出门,往往就是通过这种方式,遮挡自己的脸。
等到了显灵宫,一行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到了正殿去上香。
这时候,忽然有个年近三十的文士快步走了过来,很熟稔的叫道:“十五妹!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泰来不难猜出,这人八成就是那位立誓非王家女不娶的高举了。
看来高举也是收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问话。
林泰来倒是很好奇,王之瑶会怎么回答。
随后就从面纱后面传出了清冷的声音:“高兄今后不要再来找奴家了。”
这个拒绝十分干脆利落,让林泰来都感到十分惊讶。
他本以为,怎么也要当着自己的面,黏黏糊糊的拉扯几个回合。
但高举十分倔强,很不服气的说:“我听说,你们王家昨天还在犹豫,并未做出最终决定!”
王之瑶丝毫不给机会说:“我们王家为了林泰来而犹豫,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高举这下终于破了防,指着林泰来骂道:“好个南蛮贼子!一定是你使用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胁迫王家嫁女,强行横刀夺爱!”
王之瑶似乎担心林泰来也生气,侧头看了眼身旁,但却发现,被骂的林泰来完全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反而兴致勃勃的像是看别人的戏。
王之瑶惊诧的低声问道:“他这样骂你,你不感到恼火?”
林大官人淡定的说:“完全没有气愤,相反,听到说我胁迫他人,心还有点爽。”
王之瑶:“.”
被骂了还说爽,你林泰来这是为人大度,还是心理变态?
高举又对林泰来说:“当年我立誓过,一定要娶王家女,此事很多人都知道!为此我足足等了十年!
如今王家有十五小娘子成年未嫁,而我高举也功成名就进士及第!
如果两家顺水推舟结了亲,就可以共同成就一段足可流传后世的佳话!
我会请名家为此谱写曲目,形成剧本,流传于世!
十五妹的名声也会随着传说故事而不朽,而你就算夺走她,又能带给她什么?”
林大官人稍稍感到讶异,没想到这事背后还有这样“浪漫”的意义。
高举有点竭斯底里的对林泰来叫道:“自古以来,女子就难以留名,你这是毁了她的机会!
你只是把她视为王家的交换筹码,却没有把她当作一个独立的人看!”
林泰来看着王之瑶,确认说:“听王税使说,你很喜欢诗词文学?”
围着面纱的遮阳帽上下浮动了几下,王之瑶似乎是在点头。
然后林泰来又转向高举,高声道:“我会让十五小娘子成为大明第一女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