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你被巨商席家“坑害”过,所以听到了遥远北方的另一巨商张家好消息后,就开始从生理到心理全都不适了?
当然,林大官人作为一个曾经的受害者,举起“反对有利无义”的大旗本身还是没问题的。
最后林大官人再次抬高了声调说:“但我林泰来绝不会因为面对邪恶强权,就感到害怕!
我林泰来从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
我林泰来在这里公开宣布,反对张凤磐对苏州城的任何染指!
我林泰来在这里公开宣布,反对一切在苏州城的张凤磐爪牙!”
慷慨激昂,气壮山河!不听内容只听语气,还以为林大官人要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了。
在场的本地士绅感到,林解元的演说明明很极端不够中庸,却似乎散发出了独特的魅力以及煽动性,让人忍不住就想跟着振臂高呼。
对错且不说,至少这是个有种的人,至少这是一个勇敢的人,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朱知府大怒,厉声斥道:“混账!这里都是朝廷命官,何来某官爪牙!
再敢胡言乱语恶意谩骂,本府便要上奏朝廷,剥夺你一切功名差事!”
林泰来却没理睬朱知府,对着其他官员说:“听说朝廷每遇大事,也会集大臣廷议,以公论定处断!
如今关于济农仓之事,巡抚和知府意见不合,难以定论。
正好苏州城一府二县各衙门主官和佐贰诸公都在此,我看也不妨付诸公论!”
随即林泰来抄起一支仪仗官牌,在赵巡抚和朱知府之间划了一条线。
然后林泰来对众官员说:“赞同太守,继续将济农仓收归府衙的,站到那边去;
支持巡抚,让府衙把济农仓放权的,站在这边!
就事论事,请诸公凭借公心表态!”
一府两县的主官和佐贰官,除了朱知府,就是苏州府韩同知、张通判、刘推官,吴县的邓知县、郭县丞,长洲县的袁知县、柳县丞等七个人。
至于其他主薄、典史、知事之类的,在这个决策场合上不了台面。
吴县的郭县丞毫不犹豫,第一个站在了巡抚这边。
因为他没得选,自从林泰来大举西征,攻打木渎镇三堂同盟后,人人都知道郭县丞是林泰来和申季子的代理人,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第二个是大文学家袁知县,也站在了巡抚这边。
他要搞后世留名的政绩工程,就必须要支持巡抚和林泰来。
再说他作为文艺名人,也有底气不鸟上级知府,大不了不干了,悠游山林发展文坛势力去。
府衙韩同知和张通判也没有过多犹豫,站到了知府那边去。
吴县的邓知县犹豫了半天后,还是忍受不了对林泰来的厌恶感,以及张凤磐复职首辅的诱惑,站到了知府那边。
随就是长洲县柳县丞,也跟着站到了知府那边。
现在只剩下府衙的刘推官了,这就让大家有点疑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作为一个被林泰来折腾过很多次的府衙刑名官,经常为了林泰来案件焦头烂额的府衙刑名官,在所有人眼里,刘推官天然就应该站在知府那边去。
但是犹豫到了最后,刘推官居然站在了巡抚这边,与知府、同知、通判等其他所有府衙官员全都不同。
现在阵营彻底明朗了,一边是苏州府韩同知、张通判,吴县邓知县,长洲县柳县丞。
另一边则是长洲县袁知县、吴县郭县丞,还有个府衙刘推官。
所有人都不理解,林泰来这样明确的划分阵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让撕逼更激烈,斗争更白热化,那又对林泰来能有什么好处?
简直就是故意为了制造敌人而制造敌人,完全没有明确的利益目标!
还是说,林解元经过多次大胜,已经狂妄膨胀到认为,只要自己制造出了敌人阵营,无论有没有逻辑,就一定能消灭掉?
只有林泰来大声的嘀咕说:“真没想到,张凤磐在苏州城的爪牙如此之多,都是以后要清理的余毒啊。”
先补上一点昨天的,今天还有。
第223章 坐馆归来
如今除了知府之外的七个府县官站队,四个在知府那边,三个在巡抚这边。
林泰来刚才说将济农仓之事付与公论,按照这种情况,那肯定没法强行改变济农仓现状了。
只能继续由府衙来负责所有济农仓,林泰来今天搬出了巡抚也没有得逞。
但林泰来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挫败感,甚至对这个结果浑然不在意。
很多人心里也明白,这事还不算完。
林泰来似乎只是想以济农仓为借口,划分阵营和甄别敌我而已。
林泰来对知府那边的官员们说:“已经公然抵制抚台了,还做什么迎接的表面功夫?
抚台也不需要尔等在这里虚情假意,都散了吧!”
苏州城的士绅们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对事态的发展都很意外。
原本以为,等林解元风风光光的携带新巡抚回到苏州,就暂时可以风平浪静、天下太平了。
但没想到,林解元带着新巡抚刚亮相,就如此干脆而清晰的开始在府县衙门划分阵营。
这样公开让所有官员都不含糊的表明立场,让苏州官场失去了所有弹性和缓冲,那以后苏州城官场还能消停?
只能说,有林泰来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群散去时,林泰来又补充了几句说:“另外我也要告诫诸位,苏州城是大明天子的苏州城,也是苏州人的苏州城,但绝对不是张凤磐的苏州城!”
众人听到林泰来又强调“张凤磐”和“苏州人”,不由得向申用嘉看了看。
在场的人都知道,张四维回朝复任首辅后,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申时行。
林泰来这样公然叫板张四维,看似蚍蜉撼树,但未尝又不是作为申氏外围党羽的“忠勇”。
从这个角度看,申府正牌二爷的胆略和气魄,真的不如林泰来这个名义上的门客。
想到这里,不少人心里不由得对林泰来高看了一眼,忠勇特质总是值得敬佩的。
迎接仪式草草结束,赵志皋转身返回座船,但是他发现林泰来并没有移动脚步,仍然站在岸上不动。
“你为何不走?”赵志皋奇怪的问道。
林泰来叹口气答道:“乡亲们非要也给我单独办一个欢迎仪式,我也不好冷落了乡亲们的心意。
所以抚台先进城吧,我在后面等着另一场。”
赵志皋无语,摇摇头上了座船,然后继续向苏州城里前进。
等巡抚座船驶过标志性的枫桥后,忽然就听到金鼓之声大作。
如果这是在战场上,还以为中了埋伏。赵志皋忍不住又走出船舱,向后面枫桥方向望去。
只见得在枫桥外两岸,不知何时冒出了上百面彩旗,在秋风里招招展展。
伴随着彩旗的,则是不知道几百上千人夹在两岸,隐隐约约听到了“林解元”的欢呼声。
而在枫桥上,则已经垂挂了好几条大布幅。不过上面写的是什么大字,在这边背后角度看不清。
起码从场面上来说,这迎接林解元的声势比刚才迎接巡抚的还大。
第一次到苏州城的赵志皋笑了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喜欢这种虚荣。
但能动员起这种场面,也足以说明林泰来在苏州城的势力了,这是好事。
在一通表面风光后,林泰来也上了船。
船舱中有左右护法张家兄弟、四大金刚、安乐堂宋叔、南濠街高长江、鱼市唐老头、木渎港分关主计马英明等社团骨干。
正好就在这船舱中,开一个林坐馆归来后的首次碰头会。
黄小妹和范娘子两个不省心的女人都不在这里,因为林坐馆事先明确说了,让她们今日留在木渎镇不要动。
紧张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林泰来终于可以进入很松弛的状态,随口道:
“算了算时间,我离开了三个月之久,社团群龙无首。在这期间,可有什么外面势力挑衅我们社团?”
众人答道:“没有!”
林坐馆又问道:“那么在这群龙无首的时候,内部可有人不安分?”
众人答道:“没有!”
林坐馆有点不满意的说:“我离开了这么久,社团正处于虚弱状况,竟然如此太平?
既没有敌寇,也没有乱贼,实在太可惜了!”
高长江很想回答,坐馆你那“引蛇出洞”计策,使用的太频繁了!
就算现在内外有敌,看了如此多吃亏先例,也暂时不会上当了。
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关于下一步事务方向,坐馆有何指示?”
林泰来早有腹稿,当即指示说:“第一件事,向全城散布言论!
就说张四维即将从苏州人手里抢走首辅位置,而苏州城里则有一个以朱知府为首的张四维爪牙团伙。
府衙就是该团伙的主要黑据点!府衙七品以上官员中,除了刘推官都是这个团伙的成员!”
等众人记了下来后,林泰来又指示说:“第二件事,就是迅速组建工程队伍,我指的会画图、规划、现场组织的人才!
然后今年准备上马三江口疏浚、新城门修建两个工程!”
高长江疑惑的说:“目前局面还不明朗吧?要不然等一段时间,看看风向再开始?”
工程这种事情,如果阻力太大,计划动辄说黄就黄。
假如在不明朗时,提前准备的太多,就是白准备,浪费资源。
林泰来信心十足的说:“不必担忧,没几天就会明朗了!
我只害怕机会来临时,我们却没有做好准备!”
林坐馆的自信,立刻就让众人吃了定心丸,顿时感到府衙就是个屁!
这是多少次经验历练出来的信任,林坐馆的威望就是通过一次次胜利积累起来的。
马英明加入社团比较晚,积极表现说:“在木渎镇已经安排了宴席,为坐馆接风洗尘。”
如今大队人马还集中在木渎镇,林坐馆如果回归,第一站应该去木渎镇。
林泰来却摆了摆手说:“我今日不回木渎镇了,去城里孙怜怜那里休息!”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坐馆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高长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叫道:“坐馆归来,总要接风洗尘。
那我也不回木渎镇了,就直接在孙怜怜家里办酒席,给坐馆接风。”
其余众人突然如梦方醒,除了宋叔和唐老头,一起叫道:“同去同去,去城里给坐馆接风!”
如今黄五娘和范娘子都在木渎镇,如果两人没看到林坐馆回去,又听说坐馆去了城里其他女人家里,会是什么心情?
所以傻子才回木渎镇承受两位娘娘的怒气,还是先跟着坐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