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121节

  于是他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作诗状态,自言自语道:“该用哪一首呢?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高长江小心的问道:“这首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只是得了个武生员,又不是武状元。”

  林泰来又改口道:“那就换成这首绝句,题目就是武举漫感!

  绝域从军计惘然,东南幽恨满词笺。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好!”高长江叫道:“绝域从军计惘然,这句切合武举!

  东南幽恨满词笺,这句又切合坐馆诗词名家身份,再恰当不过!

  负尽狂名十五年,从坐馆懵懂记事到现在差不多也是十五年。

  而且这句太符合坐馆的气质了,毕竟张癫林狂,现在也小有名气了。”

  然后又问道:“就是这诗里面的一萧一剑,与坐馆情况不符合,是不是要改改?”

  林泰来无可奈何的说:“怎么改?我的鞭啊枪啊,都没有箫和剑文艺,平仄也对不上!

  所以就这样吧,艺术要允许部分虚构,能准确反映我这个作者心声就足够了。”

  然后林泰来起身道:“我准备回乡下了!推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在我回来时,如果这首诗没有流传起来,就唯你是问!”

  高长江信誓旦旦的说:“愿立军令状,在坐馆回城时,保证这首诗红遍全城!”

  看着高长江把握十足的模样,林大官人不禁狐疑起来,“我怎么觉得,又要被你坑?”

  高长江悲愤的答道:“在下这样一心为了社团的人,虽说偶有失职,但怎么会坑坐馆?

  毕竟坐馆最近一个月忙于各项考试,没有在文学上有所展露。

  所以这首诗必须红,将坐馆的文学名气延续下去!

  而且这首诗确实也非常不错,甚至还有成为坐馆代表作品的潜质!”

  林大官人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相信高长江了。

  随后林大官人登神威烈水号出行,遵父命回乡下“上桌”去。

  当然,今夜要先在横塘镇过一晚,把该缴的粮缴了。

  黄小妹还是和唐老头夫妇住在一起,但早就换了一处更大的宅院居住。

  交完粮的林泰来还没有睡意,便坐在院中躺椅上,与唐老头闲聊。

  唐老头突然恳求说:“坐馆!老朽有件事情,想请坐馆出手!”

  林泰来诧异的说:“什么事情,说得如此严重?你看上谁家小娘子了?”

  唐老头脸色羞愧的说:“我那伯父唐六如,其实就葬在横塘镇外面!”

  林泰来真是吃了一惊,“你怎得不早说,让我去祭拜一下。”

  唐老头又答道:“六如伯父虽收养一子,如今后嗣只剩其孙孀妇,生活拮据艰难,小老儿也无能无财。

  如今墓园眼看着荆棘荒芜,牛羊放逐,恳请坐馆出手整治墓园,重修立碑。”

  林泰来坐了起来,埋怨说:“你早该说这些,怎得还隐瞒至今?

  千载下读六如之诗文者皆其友,何必与其同时乎?

  你要早说,我自当出手整治墓园,还用等到今天?”

  给鼎鼎大名的唐伯虎重修墓园并立碑这种事,热衷于搏文坛名望的林大官人肯定乐意啊。

  就算手里没闲钱,借钱也要把这个项目上马!顺便再发表几篇诗词,写个碑文。

  想到这里,林泰来又忍不住的不停抱怨说:“认识这么久了,你为何一直隐瞒不说?

  莫非在你心目中,我林泰来就是个不会敬重先贤的人?

  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伯父,就算没有名气,我该帮也会帮。

  而且你没发现,你这位伯父与我行事风格有相似之处吗?都热爱文娱行业,都喜欢写诗,都以狂出名!

  你要早点说,我林泰来混文坛声势还能多几分,起步何至于那么艰难!”

  唐老头被烦的受不了,低头道歉说:“都是老朽的错!

  当初老朽只是觉得,像我伯父这样名气的人,重修墓园不能所托非人啊。

  如果墓园落到庸俗凡人手里重修,那还不如不修,让它就此隐没于世间。”

  林泰来:“.”

  唐老头这道歉,相当之没诚意!

  他听出意思来了,唐老头的意思就是,当初你林泰来就是一个小烂仔,“不配”给唐伯虎修墓立碑。

  他们唐家再穷,也是残存了几分骄傲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允许蹭唐伯虎名气的。

  黄小妹坐在后面,捂着嘴偷笑,很少看到林郎被这样骑脸。

  难怪唐伯虎后人如此落魄,可能都是因为这个骄傲不想低头的心理啊。

  林泰来心里嘀咕几声,扭头就对黄小妹说:

  “唐老头对社团忠诚度不够,长期隐瞒个人重大事项,扣一个月薪资!不,三个月!”

  求月票!唐伯虎的墓地真的在横塘,但我也不知为啥埋了这么远。

第154章 衣锦回村

  第二天,林泰来起身准备回村,黄小妹只把他送到院门口,不肯跟着林泰来回去。

  林泰来心里胡乱猜测,但面上也只能装糊涂罢了。

  又听到黄小妹提醒说:“郎君回乡,有一二随从即可,不要带那么多人了。”

  林泰来诧异的问道:“这是为何?”

  如今林大官人出行,随从基本配置是二十二人。也就是左右护法张家兄弟,然后每人再带十个手下。

  黄小妹遮遮掩掩的答道:“奴家也不便明讲,郎君回去就明白了,听奴家的准没错。”

  林泰来点了点头说:“行,那就听你的!反正带那么多人回村,显得太招摇,村里也未必能安置下。”

  毕竟村里都是乡亲,安全系数本身就高。

  就算遇到点什么状况,只要招呼几声,就能有左邻右舍的乡亲出来助拳,足够应对了。

  所以林大官人打算轻车简从,只带着张家兄弟两个跟班。

  林宋村是个典型的江南小乡村,二三十户人家,顾名思义大都是林和宋两个姓,位于横塘镇西北方向几里地。

  林泰来穿着童生礼服青衫,大袖飘飘走着就去了。

  不到半时辰后,就望见了屹立在村口的申明亭。

  亭中坐着几个老人闲谈,亭外又有几个孩童嬉戏打闹。

  至于青壮劳力,农忙时谁有功夫大白天在村口扯闲篇?

  亭中这些老人们挺面熟的,林泰来从记忆里检索了下,得知这些老人都是村里的乡亲。

  申明亭就在路口,绕无可绕,于是林大官人昂首挺胸的走过去,准备人前显圣。

  他们村并不是文化强村,世代务农,连个秀才都没出过,社学肄业的里长就是目前最高学历了。

  所以文科双案首加武生员这样的成绩,足够涨脸面并吹几瓶了。

  林大官人一边想着应该怎么自我介绍,一边略显矜持的微微抬手施礼。

  老人们看到后,纷纷对林大官人给予了热情的回应。

  “林阿四!林阿四回来了!”

  “原来国忠老爹家的大四喜啊!听说你小子在外面风光上了!”

  林泰来:“.”

  林阿四也就算了,大四喜是什么鬼?原身的小名吗?

  左右护法张家兄弟面面相觑,没想到最近颇为威风八面的林坐馆、林大官人,回了村就变成林阿四、大四喜了。

  难怪黄五娘不让林坐馆带太多人回村,大概也是不想让太多人听到这些有损坐馆威名的称呼。

  于是张家两兄弟也后悔了,早知道他们也不来了。

  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以后不会被坐馆疏远乃至于灭口吧?

  林泰来实在不想和一群喊自己“林阿四”、“大四喜”的人交流,快步越过申明亭,直奔家中而去。

  还没走到家门口,林大官人就已经透过木栅栏,看到小院里的情况了。

  这辈子的父亲已经坐在小板凳上,但竭力挺直了上身,做出了威严的样子。

  林老爹名字是林国忠,相当之大气,不像是个普通农民的名字。

  据说林老爹年幼时请算命先生算过,说林老爹能受封一品,然后起了个“国忠”这名字。

  但是一直到目前为止,林老爹五十一岁了,仍然没看到任何受封一品的希望,这个大气的名字算是白起了。

  如今林国忠已经生了四个儿子,分别叫林时来、林运来、林福来、林泰来,名字都很吉祥,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用,老林家一直穷到现在。

  林泰来行四,所以小名叫林阿四;又因为从小就非常高大,所以在村里又有个小名叫大四喜。

  既然穿越到别人身上,融合了别人的灵魂和记忆,那替别人尽孝也是义务。

  即使林大官人在外面再牛气哄哄,拜见父亲也得磕头行礼。

  起身后,拍了拍沾在腿上的黄土,又看了看几间黄泥墙壁茅草顶的屋子,林大官人忍不住抱怨说:

  “先前不是托人稍带了银两,怎得还不盖新房?”

  林国忠当即就训道:“你才去了几天城里,怎得就四六不懂了?谁家会在农忙时盖房?”

  母亲林宋氏赶紧出来护犊子,对林国忠说:“儿子也是孝心,伱嗓门大也没见挣出银子!”

  林国忠感觉自己一家之长的面子被老婆子扫了,但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悻悻然的又对林泰来说:“听说你在外面有几分风光,所以今天下午婚宴族人让你坐首桌。

  但是在外面再风光,回到乡亲们这里,也要切记不可失了礼数,让人笑话我家!”

  林泰来不爱听说教,便岔开话题说:“父亲怎的不问问我考试的事情?”

  回到家里,在父母面前,考试成绩应该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得意事情了。

  不然的话,总不能跟父母聊自己打了多少人,抢了多少地盘,睡了多少女人吧?

  林国忠嘀咕说:“那有什么可问的,谁知道你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若是听你说出来,只怕还不够丢脸的,不如不问。”

  林泰来:“.”

  他差点就大逆不道的问出一句,你真是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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