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回忆往事,讲得很细致,对曹魏荆州方面的几个宿将战绩性格,也是信手拈来。
“曹仁跟乐进不同。”
“昔日在徐州的时候,关某就跟曹仁交过手。”
“此人不仅极善奇袭,而且比乐进更有大将之风。”
“先后征袁术、征陶谦、征吕布、征兄长以及征袁绍,战场经验极其丰富。”
“若不是关某也戎马半生,又在不断的败战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荆州早就不归属兄长了。”
顿了顿。
关羽的语气又多了几分变化,似有傲意:“曹仁虽然是征战多年的宿将,但他也不是没弱点。”
“跟乐进一样,曹仁败的次数太少了;败得太少,就难以看到自身的弱点。”
“这里是荆州,不是中原。”
“在荆州屯兵,若不能学会水战,不能知晓跟水战有关的天文地理,就只能被动防守!”
“昔日曹仁放弃江陵退保襄阳,关某本以为曹仁能重视水战,却不料曹仁又被调往潼关。”
“替调的乐进,以及后来的荆州刺史傅群和现任的荆州刺史胡修,同样不重视水战,以至于如今的襄阳,竟然连战船都没多少。”
“如此自大,又如何能对抗关某的水师?”
“荆州刺史胡修,此人刻薄寡恩,又自恃武勇不体恤士民,虽受曹仁节制,但心中必不会对曹仁心服。”
“关某令赵累为先锋,急行军十日内抵达襄阳城,也是想要试探曹仁跟胡修的矛盾。”
诸葛乔嘴扬轻笑:“襄阳的荆州刺史胡修有万余人,而樊城的曹仁却只有数千人。”
“曹仁稳重,又知君侯厉害,必不会轻易将兵出城;可胡修却未必能沉得住气。”
“若探得赵累日行六十里,胡修极有可能引兵出城。”
“胡修若胜,就会更加自矜而不听曹仁军令,君侯就可如昔日诱骗乐进一样,诱骗胡修出城,再伏兵夺取襄阳。”
“胡修若败,必受曹仁惩罚,曹仁也会趁机夺取胡修的兵权,另调良将固守襄阳。”
“可胡修毕竟是荆州刺史,曹仁即便假节,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胡修,最多调胡修屯兵他处。”
“若有功劳,则功过相抵;若有败绩,则两罪并罚。”
“这就给了君侯,用离间计的机会!”
这个战术,关羽在出兵前就跟诸葛乔讲过。
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诸葛乔对关羽的战术智计都很钦佩。
胡修跟曹仁不和,就如同潘濬跟关羽不和。
都是觉得这荆州不应该由武将来节制,而是应该由本地的刺史治中等州刺史长官或地方豪族来节制。
讨论间。
赵累的信使到来。
“君侯,赵都督在夷水北岸,大败曹贼的荆州刺史胡修,斩敌千余。特命我来报功!”
关羽闻言,抚髯大笑:“看来襄阳暂时打不了,只能先打樊城了。”
第65章 曹仁也是个狠人啊
这次攻打襄樊,关羽选择水陆并进,就存有两套战术。
故技重施,诱胡修出城,暗伏一军夺襄阳,再据襄阳与曹仁隔江对峙。
或以陆路偏军牵制襄阳守军,水上主力兵围樊城,用围点打援的战术。
考虑到曹仁不是乐进,又比乐进更有大将之风,关羽更倾向用围点打援的战术。
因此,关羽并未单独下令赵累诈败,而是让赵累自由发挥。
若赵累赢了,水上主力就直接兵围樊城;若赵累败了,就意味着关羽小觑了胡修,在进攻樊城前关羽就得先除掉有威胁的胡修。
任何的战术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关羽会根据不同的战况来决定是否要进行战术微调。
“胡修败阵,以曹仁的狠辣果断,襄阳城会更换善守的良将。”
“文聘远在江夏郡,又要提防陆口的吕蒙忽然发难,不可能去襄阳。”
“傅方远在南乡郡,为人也骄矜奢侈,用傅方替调胡修,还不如用胡修。”
“那么能进驻襄阳城的,就只有临近城池的章陵太守吕常了。”
“吕常以中勇而显名,又治郡有方,在章陵郡时,又因律法严明,而令章陵郡士无异心。”
“以赵累的本事,再有那五千新胜步骑,只要关某将战船横在襄樊两城的汉水上,吕常就不敢出城。”
“用五千兵围困襄阳,胡修还真是给关某送了个大礼。”
关某抚髯而笑,精准的推演了襄阳城接下来的战局。
这些话,以关羽寡言的个性原本是不会细说的,但关羽有心培养诸葛乔,对战事的推演也就讲得细致了些。
诸葛乔细细琢磨。
《荀子》在“性恶”论中有“上勇”“中勇”“下勇”的论述。
下勇,为力敌的匹夫之勇,意欲为胜人。
中勇,是尊德而践财的道德之勇,也是举贤罢不肖的伸张正义之勇。
吕常能以“中勇”显名,就意味着吕常很善于团结士民,虽不如胡修骁勇善战,但却比胡修更善于守城。
同样。
这是吕常的优势,也是吕常的劣势。
吕常善守不善攻,关羽就不需要在襄阳布置太多的兵马。
关羽的水军在汉水上横陈,吕常若是出城,水军就能在汉水南岸登陆,集中优势兵力拿下襄阳。
拿下襄阳,关羽进可攻退可守,随时都能骚扰樊城的曹仁,还能将东边的章陵郡和江夏郡隔绝。
以曹仁的谨慎和沉稳,是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出现的。
那么曹仁就一定会给吕常下达死守襄阳的军令。
赵累那五千先锋,就足以将吕常牵制在襄阳城中。
只要关羽在樊城赢了,襄阳就能不攻自破!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君侯将曹操布置在荆州的重将脾性都摸透了,能将天人将军曹仁打成守城将军,这不是偶然,而是君侯厚积薄发的战果。”
诸葛乔心头凛然,对关羽的敬佩油然而生。
由于天色将晚,关羽下令众军士在汉津休憩,准备明日再沿汉水北上。
另一边。
满宠跟胡修也返回了樊城。
虽说胡修很不情愿,但又对满宠有些畏惧,也只能悻悻的来樊城见曹仁。
“胡刺史,你为何要违我军令?”
曹仁冷目肃容,毫不客气的训斥胡修。
胡修强忍内心的恼怒,低头请罪:“我见敌方人少,就想在夷水设伏,挫敌方锐气。今有此败,我甘愿领罚。”
若不是顾忌杀了胡修可能会引起襄樊官吏的惊惧,又会灭己方威风让关羽笑话,曹仁是真想杀了胡修。
“念你往日功劳,我不罚你,许伱戴罪立功。”曹仁强忍杀意,嘱令道:“你引本部兵马,去樊城以西三十里的平鲁城驻扎,守以掎角之势。”
胡修暗暗松了一口气。
手中有兵,又不跟曹仁同在樊城,就不担心受曹仁罚罪了。
“谢将军!”胡修拜谢离去。
满宠看了一眼离去的胡修,蹙眉道:“樊城兵少,将军何不将胡修的兵马留下?”
曹仁摇头:“樊城城小,多留兵无益。胡修的兵马参差不齐,短时间内我也难以整顿。”
“让胡修去平鲁城,可分关羽的兵势,也能减少樊城的压力。”
“倘若樊城战事不利,宛城的徐晃和庞德也能进驻平鲁城。”
顿了顿。
曹仁又道:“胡修去了平鲁城,而吕常尚未抵达襄阳。有劳满长史先去趟襄阳城,安抚襄阳众人。”
“待吕常抵达襄阳城后,满长史再返回樊城助我。”
满宠见曹仁的军令有条不紊,考虑也周全,遂领命道:“我这就去襄阳,绝不会让襄阳有闪失。”
曹仁起身,来到襄樊地形图前。
“可惜房陵被孟达抢占,否则我可令牛金再走南郡山路,奇袭临沮。”
“围魏救赵的战术用不了,文聘也极有可能被吕蒙牵制。”
“要赢关羽,就只能依托樊城固守,拖到关羽粮尽的时候,再寻机反击。”
“可惜,襄樊的战船太少,难以跟关羽在水上争锋,否则襄樊一体,何惧关羽。”
“这胡修真是废物,当了这么多年荆州刺史,钱也不知道花到何处去了。”
曹仁心中略有恼怒。
关羽在荆城的战船被文聘烧了,这几年都将新的战船打造出来了。
胡修在襄阳打造的船只,却只能用于襄樊两城的士民渡河用。
“等击败了关羽,就向魏王举荐吕常为荆州刺史,以吕常的能为,定能妥善的分配好钱粮打造战船。”
曹仁默默思考,脑中早已将对荆州别驾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不论是关羽还是曹仁,两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对彼此间的优势和劣势,都看得很清楚。
襄樊七月的天气,也变得炎热。
即将到来的战事,却又似乎让这炎热的天气多了几分冷意。
翌日。
赵累抵达襄阳。
而在同一天,章陵郡的吕常也进驻了襄阳城。
赵累谨遵关羽的命令,没有选择兵临城下,而是分兵抢占桥梁渡口,破坏襄阳城外的关卡工事和渠答障碍。
又分兵切断襄阳城与周边城池的交通要道,夺取城外的牲畜、粮草、木石等战用物资。
而入城的吕常,亦是连夜整顿襄阳城内的军民及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