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句致君尧舜上,我提一嘴三王五帝以降;
大家再捧一捧皇帝明见万里,泽被苍生,天下百姓民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之类,再齐呼一声长乐未央。
针对吴王刘濞的弹劾词,晁错当然准备了。
但殿侧东、西二席,百官贵戚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齐齐将疑惑而又期盼的目光,撒向仍屹立于殿中央的内史晁错。
“念在其祖楚元王,削其东海郡。”
心里明白这一点,刘荣自也是规规矩矩坐在角落,将殿内发生的事悉数看在眼里,却也打定主意不发一言。
“——倘若朝堂推动《削藩策》,将代王,乃至梁王在内的宗亲藩王悉数削夺封土,却唯独不动吴国哪怕半寸封土;”
“若得丞相在……”
“臣,斗胆,说几句不恭敬的话。”
接连发出两问,袁盎也刚好在殿内环顾一周,重新正对向上首御榻前的天子启,再度拱起手。
“如果换做贾谊,怕是提都不会提其他诸侯,而是会直接抓着吴王刘濞不放。”
“可还有旁事?”
“他楚王丢得起这个人,朕,丢不起!!!”
放在这距后世早两千多年的汉家,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那目光,却隐隐带着些许期盼,撒向殿内,仍手握竹简而立的内史晁错……
——这《削藩策》,可是伱晁内史的得意之作啊!
——天子启新元二年,冬十月,薄太皇太后染风寒不治,驾崩于长乐宫养心殿。
如是想着,刘荣终也一言不发的低下头去,继续扮演起了泥塑雕像。
“这便是与贾谊齐名,自诩有‘国士’之才的晁错?”
“其二,则是刘濞至今,都还在等一个合适的良机、一个恰逢其时的由头。”
就是靠得住!
带着诸如此类的想法,天子启索性连最后的遮掩也摒弃,面上不再装出一副‘这些诸侯藩王,真是气死我了’的恼怒神容。
《削藩策》的出现,是今日这场朔望朝第一点异常;
晁错开足火力,对着关东宗亲诸侯一阵弹劾,是第二点。
这些话,天子启似乎是对殿内的所以人在说;
只是这奖励,并非是允许刘荣做些什么,亦或是天子启需要刘荣再做些什么;
而是单纯给刘荣一个旁听朝议,增长见识的机会。
“臣中大夫袁盎,有奏!”
于殿内微一扫视,便径直来到殿中央,仍保持着跪地匍匐的姿势,等候天子启决断的袁盎身前。
到这时,天子启的语调之中,已是明显带上了不知针对谁人的火气。
“搞出这么大阵仗要削藩,吴王刘濞的名字,愣是连都不敢提上一嘴……”
刘荣正腹诽间,在殿中央的位置,内史晁错也正经历着天人交战。
说到此处,天子启更是恨其不争的握紧拳头,在面前御案上连砸下数拳。
过了好一会儿,才怒意难遏的深吸一口气:“念在其罪责尚轻,且幡然醒悟,又国小地狭,暂削其六县,以儆效尤。”
原本推动的极为顺畅的朝仪议程,便也随着晁错做了缩头乌龟,而彻底陷入停滞。
为晁错提起的三位诸侯藩王定下判决,天子启已是气的额角青筋暴起,脸红脖子粗,胸膛更是随着粗重的鼻息而剧烈起伏。
似是苦心积虑,又满带着苦口婆心的陈恳口吻,道出这番明显会让天子启不愉的话,袁盎便忧心忡忡的跪下身,静静等候起了天子启的决断。
依次经过袁盎那跪地匍匐,不愿起身的身影旁,面色复杂的摇头叹息着,朝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到底还是老臣!
“若敢再犯,便将那混账扔去东海喂鱼!”
但每个人也都知道:朝堂削藩,正式拉开帷幕。
“没有了吗?”
“胶西王刘昂,公然售卖官、爵,更如贾人般明码标价,乃至叫卖!”
——按理来说,像朔望朝这种纠集汉家上百家功侯、十数家外戚,又由长安秩千石以上的官员悉数与会的‘大会’,本就是个放嘴炮的场合。
只是想归想,眼前的状况也不得不由天子启解决。
“待及冠年壮,又大都已封了王、就了藩……”
——此刻,那卷罗列吴王刘濞无数罪证的弹劾疏,便静静横趴在晁错怀中,被晁错隔着衣物摸了又摸,抓了又抓,却始终没能‘重见天日’。
见晁错这般模样,天子启的眉宇间,也立时用上一抹阴戾。
就连指责吴王刘濞称病不朝长安多年,有悖人臣之礼,都要借着拍先帝马屁的功夫,拐弯抹角的提上这么一嘴……
便是御榻前的天子启,望向袁盎的目光之中,也隐约闪过一丝惊喜。
就算天子启演的再怎么精彩,也断然瞒不过朝堂这些个人精。
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不清楚……
说出那个王号和人名!
袁盎,没有让天子启失望。
然并卵。
而第三点,便是今日这场朝议,皇长子刘荣,也以‘旁听’之名与会。
丧礼结束,坊间舆论的注意力,自然便落在了孝文薄太后的侄孙女:当今薄皇后身上。
解决重要的问题,则不需要开会。
“难道除了赵、楚、胶西这三家,其余十三家,便都是我汉家的忠臣了吗?!”
“也不会是以削藩,又或是‘有罪当罚’的缘由——直接一句‘久不朝长安,似有不臣之相’,便足矣让朝堂精确制导,擒贼先擒王。”
作为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妾室,薄太皇太后驾崩,本该被追尊为高皇后。
“赵王刘遂,于国丧期间饮酒作乐,放浪形骸,不恭孝文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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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吕太后这个正派‘高后’在前面,薄太皇太后最终,便被追尊为了孝文太后。
晁错仍是那副皱眉低头,好似踌躇不决,实则畏首畏尾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丝毫要开口的打算。
“若是丞相在,父皇又何必指望这么个毫无担当的货色?”
“那吴王刘濞想要作乱,又能得到多少人的追随呢……”
晁错的《削藩策》,也终于在天子启新元二年春正月,正式在朝议之上亮相……
“论制,当除其国!”
“嘿;”
没有天子启的指令,殿内百官贵戚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却根本没人敢擅自退去。
随后,晁错、刘荣二人,便在殿内百官贵戚的瞩目之下,跟上宦者令春陀的脚步,朝后殿的方向走去。
这么多年来,汉家的朔望朝,都是这么一套约定俗成的流程。
而此刻,低调落座于殿侧边沿位置的皇长子刘荣,却是对自己和内史晁错这第一次见面,颇感到大失所望。
···
“陛下试想:若朝堂遍削关东宗亲诸侯,唯独对吴王刘濞置之不理,那纵是刘濞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又如何能在举兵谋乱的同时,为天下人所信服呢?”
今日这一遭,不是刘荣这个皇长子可以插手的。
机缘巧合之下,天子启脑海中,竟涌现出了和刘荣一样的想法。
瞧瞧;
在天子启好似要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注视下,袁盎只面色凝重的道出此语,旋即便侧过身,环顾向殿内百官朝臣。
却并非是天子启演不好,而是天子启不想,也不屑去演。
后世有这样一句话,说是解决大问题开小会,解决小问题开大会;
呼~
这两天缺觉缺的厉害,脑袋昏昏深沉,又不敢影响质量,就写的极慢。
当今天子启和吴王刘濞之间的恩怨,早就是天下人妇孺皆知的事。
连‘散朝’的指令都没下,便气冲冲离开了宣室正殿,草草结束了这场虎头蛇尾的朔望朝。
“吴王刘濞,久不朝长安,早已不具人臣之相!”
着:尽罢其职,除为白身,家产尽数抄没。”
有那么一瞬间,刘荣甚至都生出了‘实在不行,就再帮老头子一把’的念头。
“父皇,当真是信错了人。”
一开口,袁盎便道出了那个让天子启翘首以盼,晁错却提都不敢提,朝野上下更是讳莫如深的人名。
终还是没脸提刘戊那档子丑事,只愤愤不平的将那卷写有刘戊罪证的竹简,有气无力的往面前一扔。
“晁内史借《削藩策》砍向刘濞——或者说是想砍,又不敢砍向刘濞的刀,便是刘濞最好不过的由头。”
而在殿侧,分而落座的朝臣贵戚们,却无不带着讳莫如深的怪异神容,默然低头不语。
摊开绢布,宣读过天子启的旨意,宦者令春陀又先后走到晁错和刘荣二人身边,分别对二人低语几句。
被天子启这么直勾勾盯着,晁错本就不算干燥的脸颊两侧,也顿时汇聚出几道虚汗。
只平和中带些期盼朝袁盎看去,虽未开口说出一字,却也分明在用眼神催促着袁盎:说出来!
由于陵墓位于霸陵南侧,遂被称为:南陵。
漫长的沉寂中,突然响起袁盎那高亢洪亮,又极具穿透力的唱喏声,只引得殿内众人纷纷循声侧目。
“即是提起了诸侯藩王不恭长安、悖逆不臣的事,便都一并报上来吧。”
“赵王,楚王,胶西王……”
因为提起这个人名之后,袁盎口中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天子启那因晁错临阵退缩而生出的恼怒,愈发趋于凝为实质……
“——我汉家十七家诸侯藩王,除去已经绝嗣的吴氏长沙国,也仍还有十六家。”
这一回,天子启也算是将自己对亡父的亏欠,尽数弥补在了祖母身上。
待殿内重新沉寂下来,百官贵戚也终得以各自从座位上起身;
深吸一口气,方郑重其事的躬身一拜。
只最终,那卷密密麻麻罗列着罪状的奏疏,终还是没被晁错从怀里抓出……
“中大夫袁盎,受吴王贿金,为吴王张目,食君禄而不忠于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