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在面对王娡这个段位的高玩时,饶是皇次子刘德,也难免有些力有不逮。
纯段位压制!
听闻刘德此言,王娡倒是没急著表态,反而是一旁的田鼢,装出一副自言自语,又或是和姐姐王儿姁交谈的口吻,嘀咕道:“说是护手足周全;”
“谁知道是不是欺我绮兰殿无人,要拿阿彘的性命相要挟……”
并不算太过拙劣的试探,却由于王娡先前的连番轰炸,而让刘德、刘淤兄弟二人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并没有被田鼢诓进去。
不知是对此早有预料,还是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王娡在短暂的思虑之后,终还是似笑而非道:“有我这个母亲在身边,阿彘又能出什么差错?”
“总不至于连我这个做母亲的,太子都放心不下……”
“——然。”
直到这时,刘德才难得恢复到平日里,那果决的风姿。
“不单是大哥——我凤凰殿上上下下百十余人都认为:依王夫人的阴险狡诈,未必就不会对阿彘不利,并以此栽赃大哥。”
“所以,为了防止有人——尤其是防止王夫人,以伤害阿彘的方式攻讦大哥,阿彘左右,必须有我凤凰殿的人片刻不离左右。”
“——好叫夫人知晓:这,是大哥获立为太子储君之后,所下的第一道令。”
“虽非政令,更非诏谕,但想必夫人不会不明白:太子储君的第一道令,究竟意味著什么?”
丢下这么一句话,刘德便不等王娡做出反应,只自顾自侧过身,望向殿门外,自己从凤凰殿带来的那四位寺人。
并没有让他们入殿,而是亲自走出殿门,言辞严厉道:“就一句话!”
“阿彘,绝不可有任何差错!”
“你四人轮班值守,务必保证阿彘左右,至少有两人看护!”
“——除太后、陛下及皇后令,其余任何人的命令,只要是妨碍你们看护阿彘的,都可以不遵从!”
“这,是太子储君所允!”
言罢,刘德又回过神,满是凝重的深深看了王娡一眼,而后便招呼著三弟刘淤,快步朝著殿门的方向走去。
而在兄弟二人身后,看著这兄弟俩快步离去的背影,王娡却只带著耐人寻味的笑容,重新操弄面前的织机,发起规律的‘吱呀’声。
“这么快,便能想清楚个中厉害……”
“公子刘德,倒也算是个人物。”
“只是这么急著回去,给皇长子通风报信~”
“——有什么用呢?”
“这,可是阳谋啊……”
“若是有了防备就可以避免,那又如何算得上是阳谋呢?”
第139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绮兰殿,王娡自认为已经‘无路可退’,开始筹谋布局,和得立为太子储君的刘荣暗下较量。
但在怎办熟于权谋,王娡也绝对无法料到:皇长子刘荣,除了得位正、品行佳之外,还有一个极为关键的优势。
——刘荣,是开了天眼的。
虽然只是知道大概的历史走向、重大事件,但对刘荣而言,便已经足矣。
刘荣透过‘天眼’可以看到:在原本的历史上,景帝皇长子刘荣得封为太子储君后,栗姬所犯的第一个大错,便是怂恿兄长栗贲上奏,请废薄皇后,使太子母栗姬居椒房!
被栗贲当著满朝公卿的面,毫不留情的指责‘霸占椒房’,薄皇后终也不得不主动找到天子启,请辞皇后之位。
透过天眼,刘荣只看到这件事的后续,是薄皇后被废,移居偏宫;
但太子刘荣的母亲栗姬,却并没有因此而搬出凤凰殿,住进自己朝思暮想的椒房。
直到几年后,天子启病重弥留之际,栗姬喊出那句震惊后世人的‘老狗’时,栗姬,也仍旧是‘栗夫人’,而非:栗皇后。
刘荣不知道历史上,栗姬终究没能得封为后、住进椒房,与栗贲那次‘请废皇后’有多大关系;
更不知道此刻,王娡已经开始以此为突破口,再次开始算起凤凰殿。
但刘荣很清楚:如果在这个时间在线,也同样发生了栗氏外戚‘请废皇后’的事,那刘荣就等于输了一半。
剩下一半,就要看这个时间在线的母亲栗姬,还会不会喊出那句‘老狗’了……
后者,刘荣不确定,也拿不稳,更无法提前规避。
但前者,刘荣是有操作空间,以提前规避的。
于是,在得封为太子、回到长安后的第二日,刘荣便带著母亲栗姬,来到了未央宫椒房殿。
而对刘荣母子一行的到来,皇后薄氏,却好似早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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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荣,参见母后!”
身著正装,带著母亲栗姬走入椒房殿,刘荣率先拱起手,对端坐于上首的皇后薄氏拱手一礼。
而在刘荣之后,栗姬也按照刘荣先前的提醒,规规矩矩对薄皇后一俯身。
“妾,参见皇后……”
对于刘荣的恭顺,薄皇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只微微点下头,旋即便起身,默然对刘荣拱手一回礼。
但栗姬也如此规矩,却是稍有些出乎薄皇后的预料。
“唔……”
“也是;”
“左右这椒房殿,不日便要易主。”
“再怎么愚不可及,也总不至于这般沉不住气,在这种时候与我为难……”
如是想著,薄皇后便也微微一点头,权当是回了栗姬的礼。
——作为皇后,薄氏就算至今没能诞下子嗣,也仍旧是天子启每一个子女理论上的母亲。
若是严格按照礼制,皇子、公主们出生之后,其实都应该被养在皇后膝下,也只能称皇后为‘母亲’。
至于生母,皇子、公主们只能隔三差五见上一面,即便是见到了,也只能称一声:阿母。
甚至就连这声‘阿母’,都还得避著人……
而今汉家,早在太祖高皇帝之时,便被鲁地那些精熟礼制的儒生们,贬曰:礼乐崩坏。
包括周礼在内的许多旧制,都在汉家被无限减配,甚至直接就是消失不见。
就如皇后和诸皇子、公主之间的关系,从周时的‘必须养在皇后膝下,只能称皇后为母亲’,减配到了如今的:得称呼皇后为母亲,正式场合不能——至少是不该称生母为母亲。
只是终究是‘减配’‘礼乐崩坏’,而非‘礼乐不存’。
即便只是理论上的母亲,刘荣也丝毫不敢怠慢,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敢缺。
刘荣以‘儿子’的身份拜礼,作为皇后的薄氏,却不能以‘母亲’的身份对待刘荣。
盖因为刘荣,不单是天子启的儿子之一,还是汉家的储君太子。
还是那句话:储君,也是君。
太后是君,皇帝是君,储君是君;
但皇后,严格意义上却并不属于‘君’的范畴。
所以,刘荣和薄皇后方才的见礼,几乎是这个时代教科书级别的:咱俩各论各的,我拿你当母亲,你拿我当储君。
本是母子,但儿子又多了层储君的身份,薄皇后自然得持平辈礼了。
待日后,栗姬若得封为皇后,母子二人之间也同样会如此。
对刘荣,薄皇后念在其又是‘儿子’又是‘君’,一尊一卑中和,执平辈礼;
但对栗姬,薄皇后就不需要太过屈尊了。
——皇后不是天下人的‘君’,却也还是皇宫,至少是这未央宫的‘君’。
对于栗姬这样的姬嫔,薄皇后不需要,也不能屈尊降贵,以平等身份交流。
在过去,薄皇后知道这么做,会惹得栗姬极为不快,从而生出不必要的摩擦,所以往往都是躲著栗姬,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
今日见了面,却见印象中‘刁蛮跋扈’的栗姬,居然这般淡定自若,也是不由暗下一奇,只当栗姬这是胜券在握,才强忍下了脾气。
却是不知:为了让母亲能达到这种程度,刘荣不知费了多少嘴皮子,更不知给母亲,讲了多少道理……
“自先帝驾崩,父皇即立,我汉家便连生事端。”
在宫人的引领下,带著母亲到殿侧落座,见薄皇后一副淡然自处,静候刘荣道明来意的模样,刘荣自也含笑开口。
只是刘荣越说,薄皇后那淡定——甚至都有些淡漠的神容,便愈发带上了些疑惑……
“太宗孝文皇帝、太皇太后先后驾崩,几乎是国丧连著国丧;”
“之后又是吴楚乱起,整个朝野内外,都忙著一堆这场劫难。”
“——便是儿这个强生惯养的公子,都往睢阳走了一遭。”
“以至于过去几年,都没怎么来拜会母后——就连太皇太后驾崩,母后哀伤之时,也只得草草来安慰母后几句……”
稍微绕了个小圈子,为自己过去几年没能常来椒房殿、拜会‘母后’薄氏做出解释,刘荣便站起身,对薄皇后再一拱手。
“儿,不孝。”
“万望母后莫怪。”
刘荣的这番话,倒是没有出乎薄皇后的预料。
——过去这几年,别说是刘荣了,便是其他的众皇子、公主们,都基本没怎么来过椒房殿,来拜会薄氏这个理论上的‘母亲’。
至于原因,自然不是刘荣所说的‘社稷多事,抽不出空’。
皇子、公主们,最不缺的就是闲暇时间!
便是国丧,也只是不能饮酒、食肉,聚众作乐而已,又没有‘国丧期间不能见皇后’的规矩?
至于吴楚之乱,顶天了去,也就是刘荣和皇五子刘非,能舔著脸说一句‘忙著平乱,无暇抽身’;
其他人脸皮再厚,恐怕也没脸说出这句:吴楚之乱,让我都没空来椒房殿,探望母后了……
事实的真相是:凤凰殿的刘荣兄弟仨,不方便来椒房。
因为很尴尬;
因为刘荣这个‘准储君’,栗姬这个‘准皇后’的存在,使得这兄弟仨来了椒房殿,会很尴尬。
不单是兄弟仨尴尬,薄皇后也同样会尴尬。
至于广明殿、宣明殿的几位公子、公主们,则大都是怕得罪了凤凰殿的栗姬,便不敢来椒房探望薄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