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也看到站在门口的傅况,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似乎也猜到了他的来意,也不废话,直接沉声道:“傅长史来得正好,坊市的事你也应该听说了,你随我一道去处置吧。”
傅况也不推脱,重重一点头,他心中也下定了决心,若是齐王真的打算使用武力强行镇压,他一定要尽力劝阻他,免得进一步激化双方矛盾,免得引发更大的乱子。
萧玠一行人赶到东市之时,五千手持盾牌的官兵已经将东市围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目光森冷盯着坊市内,严防东市内任何人冲出来突围。
而坊市之内的越人反倒是一个个一脸畏惧,只敢隔着老远手持棍棒与官兵对峙,无一人敢上前。
一个校尉打扮的军官看到萧玠,立即快步奔到萧玠面前,大声禀报道:“启禀殿下,我等奉殿下之命,已经将全部暴乱人员围堵在坊市之内,并无一人逃脱。”
萧玠微微颔首:“知道了,你们辛苦了。”
傅况心中暗暗一惊,怪不得官兵行动如此迅速,原来早就奉了齐王之命,难道齐王对此早有准备?
再看萧玠一脸淡定从容的样子,傅况更加感觉似乎一切都在萧玠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此时,城中的不少官员也前前后后纷纷赶到东市,虽说东市暴乱并不在很多官员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是番禺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自己全程不出现,怎么也说不过去,还是得来现场露个脸,将来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萧玠似乎早就等着他们的出现,目光扫过匆匆赶来的众官员,神色有些捉摸不透,看得这些官员没来由一慌。
“司仓陈嗣何在?”萧玠的目光最终落到司仓陈嗣身上。
陈嗣心中没来由一慌,但是萧玠喊他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装听不到,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道:“下官在!”
萧玠目光平静看着他,微微一笑:“陈司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到最后关头,孤也不想痛下杀手。因此孤想劳烦你进去一趟,跟这些暴民谈谈,劝他们束手就擒,孤可以对他们从轻发落。”
陈嗣脸色瞬间一片惨白,现在双方如此剑拔弩张,要他进去劝降,不就是要他进去送死吗?
在场的其他官员也纷纷面露不忍,一个个都暗暗猜想这个陈嗣如何得罪了齐王,居然要如此置他于死地。
看陈嗣迟迟既不行动,也不回应,萧玠也没有动怒,只是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淡淡道:“怎么,陈司仓想抗命不遵?”
陈嗣看着萧玠,一咬牙,决然道:“殿下,此事如此凶险,请恕下官不能从命。”
萧玠似乎早就料到陈嗣会有如此一说,静静看着陈嗣,冷笑道:“既然如此,前些日子陈司仓在城中派人大肆散播流言,说交州府库无粮,交州军哗变在即之时,怎么没想过今日之凶险。”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瞬间哗然,纷纷把目光投向陈嗣,毕竟萧玠的指控不可谓不严重,他们都想听听陈嗣如何辩解。
陈嗣面色愈加苍白,虽说他也担心萧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但他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他绝不可能承认此事,只能咬紧牙关矢口否认道:“殿下明鉴,下官身为朝廷命官,绝不可能知法犯法,胡乱散播流言。”
萧玠早就知道他不会痛快承认,冷冷一笑,轻轻拍了拍手,随即有几个官兵押出一个人,正是陈嗣的管家。
陈嗣一看到自己的管家,脑袋瞬间嗡的一声,知道全部事情都要隐瞒不住了,正是他派自己管家收买了番禺城中的乞丐和地痞,大肆散播府库无粮的消息,制造城中百姓的恐慌,为了不让萧玠查到自己头上,他还让自己的管家回乡下暂避一段时间风头,却没想到管家这么快便落到了萧玠的手中。
陈嗣心中还存有最后一丝希望,避重就轻道:“殿下恕罪,是下官御下无方,即使府库缺粮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以致于铸成大错。”
萧玠没有理会陈嗣,只是将目光投向管家,淡淡道:“怎么陈司仓的说法与你不一样,莫非你在骗我?”
管家似乎十分畏惧萧玠,低下头根本不敢直视萧玠,只是不住摇头道:“不是的,陈司仓在撒谎,明明是他派小人故意在城中散播府库缺粮的消息,想要制造城中百姓的骚乱,对殿下不利……”
“住口!你胆敢含血喷人,污蔑本官!”眼看管家将自己卖得如此彻底,陈嗣又惊又怒,扑上来就要跟管家拼命,却被萧玠的亲兵死死拦住。
萧玠命人将管家押了下去,随即目光平静看着陈嗣,淡淡道:“你们二人说的话孰真孰假一时孤也分不清,只是流言确实是从你陈司仓这里散播出去,今日的骚乱也是由你陈司仓而起,只要陈司仓可以劝降东市内的暴民,我可以一切既往不咎。”
陈嗣瞬间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神情绝望。
其他官员也目光复杂看着陈嗣,再看看面色平静的萧玠,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寒意,这位齐王殿下年纪轻轻却如此心狠手辣,嘴上说着既往不咎,但实际上却逼着陈嗣去送死。
“殿下,暴民残暴,陈大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孤身犯险恐怕不合适吧。”长史傅况有些不忍,虽说他和陈嗣交情不深,但毕竟也是同僚一场,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救下陈嗣一命。
陈嗣感激看了一眼傅况,随即满怀希望看着萧玠。
萧玠神色却是似笑非笑:“此事因陈司仓而起,若是陈司仓不愿意去赴险,那孤自己进去跟这些暴民谈谈吧。”
“此事凶险,殿下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傅况闻言不由大惊,开什么玩笑,若是身为皇子的萧玠死在暴民手中,恐怕他们这些在场的官员一个都活不成。
众官员也纷纷苦劝萧玠,原本有些与陈嗣关系不错的官员也将求情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萧玠将目光重新投到陈嗣身上,他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必须有一个人进去劝降暴民,要么是他,要么是陈嗣。
第141章 以身犯险
陈嗣看着周边同僚的目光,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带着同情,一个个眼中只剩下催促之色,意思很明显,要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赶紧进去劝降暴民,不要连累到他们。
陈嗣内心陷入了空前绝望之中,他一言不发,木然站起身,一步步朝身后的坊市深处,朝着众多暴民走去……
萧玠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目光却没有一丝同情。
有因必有果,陈嗣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只能说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对于每一个想要害他的人,他都绝不会手软!
……
不多时,只听坊市内突然一阵骚动,随即就是一声声惨叫,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从坊市内丢了出来,从身上的官服可以看得出正是孤身进去劝降的陈嗣。
众官员瞬间一个个面如土色,看向萧玠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畏惧,显然也是被萧玠的狠辣果决震慑住了。
萧玠目光平静,他也知道陈嗣是没有胆量对付自己的,一切都是李家在后面搞的鬼,李芮担任交州大都督多年,李家在交州的党羽绝不会只有一个陈嗣,他现在就是用陈嗣的血让这些跟李家不清不楚的交州地方官知道,跟他萧玠作对,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借刀杀人归借刀杀人,眼前的暴乱还是要解决的。
萧玠看着陈嗣的尸体,淡淡一笑,道:“看来终究还是要孤亲自进去去跟他们谈谈。”
众官员一时间大惊失色,纷纷苦苦劝说萧玠三思。
萧玠却没有理会他们的苦劝,率领自己麾下的五百亲兵,一步步朝坊市内走去……
众官员拼命想上前阻止萧玠,却被萧玠的亲兵纷纷拦住,在这个世上没人比他们更知道萧玠的武功如何恐怖如斯。
萧玠率领亲兵很快走到距离暴民大概百步的位置就停了下来,他武力再高也不可能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暴民聚集在大街上,一个个手持棍棒远远跟萧玠他们对峙,目光满是敌意。
萧玠一挥手,身后的五百亲兵立即散开,手持弓弩对准眼前的暴民,目光中闪烁着杀机。
暴民中不由一阵骚动,看萧玠的目光多了几分畏惧,脚步也悄然后退了几分,似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对面乱箭射杀,因为刚刚杀过人而狂躁的心也在冰冷的弩箭面前渐渐冷静下来。
萧玠目光冷冷从这些暴民脸上扫过,凡是被他看到的人无一不感觉通体发寒,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我乃是交州大都督萧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暴民中再度一阵骚动,看向萧玠的目光更加畏惧。
他们都是越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萧玠这个名字。
他们听说过泣血峡中的十几万越人冤魂……
他们也听说过番禺城外十几万无辜牵连日夜挖矿的越人……
他们还听说过番禺城中几十个被软禁的越人土司……
萧玠这个名字对于越人而言,就是杀神一般的存在。
虽说没有人回答他,但是萧玠已经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得到了答案,他也不再废话,冷声道:“你们伤人抢掠,杀害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听到萧玠说出“斩”字,暴民骤然神色大变。
方才进来谈判的那个官员也是这么威胁他们,却激起了他们的愤怒,直接一拥而上将他乱棍打死,将尸体丢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这种话可吓不住他们。
但是现在同样的话从萧玠口中说出,他们却一个个心生惧意,他们知道萧玠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毕竟手中已经沾染了那么多越人的血债,也不在乎再多他们这些人命。
“你们这有几百人,但是我们这里可有几千人,真打起来我们可不怕你们。”
一个年轻的暴民大着胆子对萧玠喊话道。
萧玠摇摇头,淡淡一笑:“不是我看不起你们,你们人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根本没有将你们放在眼里。而且,你们在对我动手之前最好想清楚,我可是当今圣上之子,若我真有什么闪失,不仅仅是你们自己,就是你们的族人,也一个都活不成!”
萧玠此话一出,暴民们却无一人敢反驳,他们心中也清楚,虽说萧玠说得难听,却也是事实。
既然硬的不行,他们决定试试软的,还是刚刚那个年轻的暴民大着胆子对萧玠道:“齐王殿下,若是还有一条活路,谁又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作乱,但是现在市面上的粮价都涨成什么样子了,我们根本买不起,也买不到呀,我们走到这一步,也是为了活命呀……”
萧玠点点头,沉声道:“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我萧玠也不喜欢杀人,可以放你们一马,你们可以带着粮食离开坊市,但是其他抢来的财物哪怕是一个铜板也不能带走。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若是还有谁留在坊市内,不论男女老少,格杀勿论!”
暴民们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原本以为能保住自己性命就不错了,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杀神不仅要饶了自己的性命,还准许自己将救命的粮食带走。
也许是因为萧玠的条件太过优厚,他们反而心生迟疑,那个年轻的暴民再度大着胆子问道:“殿下,若是我们按照你说的做,你出尔反尔怎么办,我们到时候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玠哈哈一笑,随即语气冰冷道:“你们最好搞清楚,我愿意进来跟你们谈判是想跟你们一条生路,如果你们信不过我,只管继续赖在东市不走,我还是那句话,一炷香后,若是还有谁留在坊市内,不论男女老少,格杀勿论!”
言罢,萧玠没有再理会他们,直接率领亲兵离开了坊市,只留下暴民们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面面相觑……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坊市内的暴民开始大着胆子陆陆续续走出来,在官兵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一个个战战兢兢离开坊市。
好在一切如萧玠所说,官兵只是对他们在进行了搜身,确保没有身上携带抢来的财物便放人,对于他们身上的粮食并没有过问……
众官员一个个目光复杂看着萧玠,如果说陈嗣之死让他们见识到了萧玠的果决和狠辣,现在暴乱危机成功解除则让他们见识到了萧玠的胆识与魄力,有他坐镇交州,对他们这些下官而言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142章 囤积居奇
东市暴乱虽有惊无险被萧玠平定,但是长史傅况并没有随其他官员一样告辞而去,而是跟随萧玠一道回大都督府,他需要跟萧玠一道商讨出一个解决粮价危机的办法。
傅况心中十分清楚,因为东市暴乱,米行被抢,只会大大加剧市面上对于缺粮的恐慌,进而继续推高粮价,继而引发更大规模的骚乱。
要知道,一个寻常的五口之家,一个月大概需要吃掉五斗的米,而交州民生凋敝,不少百姓一个月也赚不到一贯钱,若是大多数百姓一个月挣的钱只够买几天的粮食,必然要闹起来。
但傅况为官多年,他知道现在交州最大的问题是不是粮价暴涨,而是无粮可买,百姓花钱也买不到粮食,才是百姓恐慌的根源,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随时可能会引发一场比今日更大的暴乱。
萧玠将傅况请进了书房,傅况一坐定茶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忧心忡忡对萧玠道:“殿下,恕下官直言,若是再不解决市面上粮食短缺的问题,恐怕还会有新的暴乱。”
萧玠看了傅况一眼,笑问道:“傅长史觉得如今市面上无粮可买,真的是因为交州粮食短缺吗?”
傅况一愣,似乎没明白萧玠的意思,难道市面上无粮可卖还另有隐情?
萧玠淡淡一笑,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傅况,道:“傅长史看过这本册子就明白了。”
傅况一脸狐疑上前拿过册子,翻开一看,面色微微一变,上面详细记载了各个仓库的存粮情况,他略略算了一下,光是番禺的几个仓库的粮食加起来超过六十万石,若是投放到市面上,足以解决当前的粮食危机。
“殿下,这是……”傅况又是惊奇又是疑惑看着萧玠。
萧玠微微一笑:“这是汤记米行的账簿。”
听到“汤记米行”四个字,傅况神色瞬间有些不自然。
萧玠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了然,看来这个傅长史也是知道这个汤记米行的背景。
自从他发现有人在散播交州府库粮食短缺,导致市面上粮价暴涨,但是售卖的粮食却在大量减少的时候,萧玠已经察觉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想用粮食之事做文章,进而引发骚乱对付自己。
萧玠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派出自己的死士暗中调查,很快查到了交州司仓陈嗣和汤记米行身上,也查到他们都跟已故的交州大都督李芮关系匪浅,萧玠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跟他们背后的陇西李氏逃脱不了干系。
李家跟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此大费周折对付自己,必然是因为夺嫡之争。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萧玠显然不是一个君子,他讲究有仇必报,从早到晚!
现在借暴民之手除掉了司仓陈嗣,下一步萧玠要对付的自然就是这个汤记米行了。
“汤记米行如此机密信息,不知道殿下从何得来?”傅况心中有些疑惑,他手中的册子算得上是汤记米行最重要的核心商业机密,他很好奇齐王是怎么搞到手的。
萧玠微微一笑:“自然是我派人调查出来的。”
傅况心中不由微微一惊,暗道一声齐王的人还真是无孔不入,感觉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他的眼线和耳目。
“如今市面上粮价暴涨,百姓花大价钱都买不到粮食,但是汤记米行身为交州最大的粮商,却在此时囤积居奇,捂粮不售,着实可恶,不知傅长史怎么看?”萧玠看着傅况,一脸义愤填膺状,明知故问道。
傅况面色更加尴尬,只得干笑两声,有些言不由衷道:“殿下说得不错,如此行径,着实可恶。”
萧玠霍然起身,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明天就带兵去封了汤记米行,查抄他们各个仓库的粮食,将这些粮食投放到市面上售卖,拉低市面上的粮价。”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