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傅况的想法,如今越人叛乱虽然已经被萧玠强势弹压,但越人心中必然还是不服气,对萧玠和朝廷还是心怀不满,正是需要大加安抚的时候,若是此时还要强推改土归流,恐怕就是在背道而驰。
但是萧玠却还是坚持就要借如今大胜之机强推改土归流,他的理由一样很简单,土司制度本身就是交州越人叛乱不休的根源,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废除之,朝廷现在废除土司他们要反,朝廷现在不废除土司他们将来也要反,既然废不废除这些土司都要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那为何不趁现在一劳永逸,彻底拔出土司制度这颗毒瘤,换取将来的一劳永逸。
现在越人是恨自己,但是他们更怕自己,只要自己坐镇交州一天,他相信这些越人和土司即使再心怀不甘或是心怀不满,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泣血峡那十几万的孤魂野鬼就是前车之鉴。
傅况还想再劝萧玠,萧玠却很直白告诉他,改土归流也是皇上的意思,他身为长史是要负责协助自己在交州推行改土归流,而不是来劝自己放弃。
眼看萧玠连远在京城的皇上都搬了出来,傅况无奈之下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表示自己会全力协助萧玠推行改土归流的。
萧玠微微一笑,怪不得这个傅况能在交州长史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看来还是有点眼力劲儿,还知道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该服软。
萧玠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排除越人土司的干扰和破坏,毕竟改土归流的本质就是剥夺那些世袭土司的权力,恢复朝廷对越人的直接统治。
萧玠也知道这些土司绝不会心甘情愿放弃手中的权力,必然会千方百计破坏改土归流的推行。
因此,萧玠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在整个交州颁布了迁居令,要求所有的世袭土司必须在一个月内统统迁居番禺城,给予他们一定的俸禄,未经大都督府准许,一律不得返回自己的村寨。
如萧玠预料一般,迁居令一发布便在整个交州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官员纷纷上门说情,表示迁居令太过不近人情,请求萧玠收回成命,但是萧玠却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眼见萧玠还是一意孤行,不少土司只得上书朝廷,再次控告萧玠迫害越人,要朝廷垂怜越人百姓,不少大臣也趁势再度上书弹劾萧玠,但是萧稷还是一样的态度,一律留中不发,似乎放任萧玠在交州胡作非为。
一月之期转瞬即至,绝大多数土司出于对萧玠的畏惧,尽管心中百般不愿,还是被迫离开了村寨,迁居番禺城。
但也有一些头比较铁的土司,他们仗着自己住在深山之中,不相信萧玠能把他怎么样。
对于这些钉子户,萧玠也没跟他们客气,一个月时间一到,立即宣布所有拒不迁居番禺的土司为叛军,直接派鹰扬将军叶秋率领越人士兵荡平他们的村寨,将土司枭首示众,将族人尽数逐出村寨,将他们的土地分给平叛有功的越人士兵。
在萧玠的铁血手腕下,最终成功将交州所有的土司统统软禁在了番禺城中,排除了推行改土归流的最大隐患。
改土已经初见成效,下一步就是如何归流的问题。
萧玠也知道相对于废除土司,派驻流官才是一个更大的难题。
土司虽说是越人频繁叛乱的根源,但不可否认的是,土司们都在自己的村寨和族人中有着巨大的威望,他们能够替官府管制住桀骜不驯的越人,这也是朝廷多年来一直不能真正下定决心废除掉土司制度的原因。
但若是派驻一个汉人的流官去治理村寨,一来双方语言不通,习俗迥异,越人对汉人又素来有很深的成见和隔阂,他们如何会甘心屈从于一个汉官的治理。
第135章 未雨绸缪
不过萧玠早在离开洛阳之时,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越人之所以愿意追随土司,除了土司本身的威望,还因为土司控制了村寨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那就是土地和粮食,掌控了这两样东西也就掌控了村寨中绝大多数越人的生死,不管村寨中的越人心中对土司的观感如何,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无条件依附于土司。
既然如此,那么萧玠的思路就是想办法让自己委派出去的流官掌控自己治下的土地和粮食,借此来笼络和控制住这些越人。
现在交州的每一个越人土司都已经被萧玠软禁在番禺城中,虽说明明可以直接抢,但是萧玠还是决定文明一些,花钱从这些土司手中赎买回大量土地。
如今土司们都生活在萧玠的眼皮底下,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萧玠很快从这些土地手中赎买到了大量的土地。当然萧玠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如此多的银子,只好以大都督府的名义给他们一个个都打了欠条,土司们也是个个都很通情达理,一个个都表示理解现在官府的难处,绝不会催齐王殿下现在就还钱的。
萧玠随后在自己的部曲中挑选了一大批毕竟精干的士兵,紧急培训他们如何开垦梯田,以及如何制作引水到山上梯田的龙骨水车,同时还教授了他们如何制作土化肥,进一步提高作物产量。
听到萧玠讲解如何开垦梯田和制造龙骨水车的时候这些士兵还听得津津有味,暗暗感慨齐王殿下懂得真多,只是当他们听到萧玠介绍如何制作化肥的几种方法时,差点没把这些士兵的隔夜饭给吐出来。
第一种方法是制作土氨肥,用新鲜牛粪和熟石膏粉末,以10:1的比例均匀混合,再掺少量黄豆粉,存放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密封三天即可,施肥时取出来兑三倍重量的水。
第二种方法是制作土硫肥,用人尿、熟石膏、水,以10:1:5的比例均匀混合,存放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密封十天即可。
第三种方法是制作土法氮氨磷复合肥,收集大量动物骨骼研磨成粉末即可。
第四种是堆肥方法,就是大量去收集麦秆、落叶、人畜粪便等混合堆积起来,覆盖上稻草,每隔大半个月翻堆一次,三个月后就是妥妥的有机肥。
除此之外,萧玠还要他们去大量收集草木灰和鸟粪,那可都是钾肥和磷肥呀。
萧玠一介绍完,这些士兵瞬间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满脸不适,齐王殿下堂堂一个皇子,为何如此重口味,要自己去折腾屎尿骨灰这些恶心玩意儿。
但是萧玠却很郑重告诉他们,如果想要提高粮食的产量,还真要靠屎尿骨灰这些他们眼中的恶心玩意儿制造出来的化肥。
怕他们还是不理解,萧玠只能继续语重心长劝道,他们都是即将被任命为派驻越人村寨的流官,他们要面对的都是对他们心存敌意的越人,若想获得他们的对自己的认可,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吃饱饭。
要知道,交州经济困顿,汉人百姓尚且生活得很贫困,而那些越人百姓自然生活得更加艰苦。
所谓民以食为天,不管是汉人还是越人,只要是个人,第一需求都是想吃饱饭活下去。
而如今虽说在萧玠自己的一番操作下,流官们手中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但是这也只能令越人畏惧流官,但是若想要他们心悦诚服接受流官的管理,就必须得在越人心中建立起足够的声望。
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帮助当地越人提高粮食的产量,让更多的越人可以吃上饱饭,任何人对于一个能够让自己吃上饱饭的人,心中必然存在深深的敬畏心理,甚至是敬若神明一般的存在。
如此一来,流官们便可以在越人心中建立足够的威信,使越人心悦诚服接受官府的治理。
最后,萧玠语重心长告诫他们,世上本无汉人越人之分,汉人是人,越人也是人,大家人生最大的追求无非就是可以吃上一口饱饭而已,而他们治理越人的方略说到底就是一视同仁,只要想办法让越人也能吃上饱饭,谁还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反叛朝廷。
众人纷纷心悦诚服,都表示定当不负殿下所托,为朝廷治理好越人村寨。
改土归流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萧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安置自己强行掳来的十几万越人百姓。
要知道,因为自己强行夺走了他们的土地,导致他们无地可种,无家可归,这些人对自己可谓是恨之入骨,一个不慎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虽说萧玠心中最有大兴工商业的规划,但是建立一套完整的产业链是需要大量时间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安置好这些无事可做的越人
萧玠身为一个穿越者,自然知道消化大量劳动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建立劳动密集型产业,比如说炼铁。
他还知道,番禺不仅有丰富的铁矿石,还有丰富的煤炭。
于是乎,一座座简易的工棚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个简单的小村落,不少越人男人纷纷下矿,为官府开采铁矿和煤炭,换取酬劳养活家人。
另一方面,陶晗那边开始布局,一座座名字闻所未闻的新工坊围着玻璃制坊拔地而起,大有一副要再建一座全新的番禺新城的样子。
同时,萧玠还征发了大量的劳动力,开始扩大修建了番禺的海港。
不得不说,这一步棋连陶晗都没看懂,毕竟如今番禺百姓困顿,资源匮乏,交州没什么东西可以往外卖,百姓也手上也没有几个钱买不起什么东西,商贸并不发达,这时候扩建海港意义何在?
萧玠只是笑而不语,他相信在他的治理下,番禺很快便会成为大宁工商业最发达的城市,提前扩建港口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毕竟,每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都会知道,后世的珠江三角洲到底有多繁华。
第136章 粮食危机
大都督府书房内,长史傅况正在苦口婆心劝谏萧玠。
“殿下务必三思呀,交州非中原可比,山林密布,耕地极少,粮食产量本就不高。当初殿下在飞虎峡一把火烧掉了大量越人的粮食,如今又夺走十几万越人的土地,逼迫其去开矿,恐怕会造成粮食大规模减产,严重的话甚至会造成大规模的饥荒,到时候整个交州都会陷于无休止内乱之中的。”
面对傅况的苦苦相劝,萧玠既不动容也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那依照傅长史的意思,孤该如何做?”
傅况毫不迟疑道:“自古以来,若想治得一方安宁,必须得以农为本,劝课农桑,奖励耕织,如此一来,百姓人人衣食无忧,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交州自然可以大治。”
萧玠闻言摇了摇头,笑道:“不知上一任李大都督在劝课农桑和奖励耕织方面做得如何?”
傅况一时没反应过来,颔首道:“李大都督自到任之日,一直秉持以农为本……”
“那交州在李大都督任内实现大治了吗?”萧玠笑着追问道。
傅况一时哑口无言。
萧玠目光平静看着傅况,淡淡一笑,道:“既然李大都督对农事如此上心,交州也没有实现大治,那傅长史为何还要孤再走一条没有前途的老路呢?”
傅况沉吟良久,才呐呐道:“李大都督在任内,举交州百姓之力,方才让每一个百姓都有一口饭吃,若是殿下不注重农事,不坚持以农为本,反而大兴工商,恐怕如今会引发严重的饥荒,后果不堪设想呀。”
萧玠却还是摇摇头,笑道:“傅长史,我既然敢迈出现在这一步,自然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还是那句话,交州在我的治理下,只会越来越好,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大宁最繁华最富庶的一个州。”
看萧玠说得如此轻松,傅况心情却是愈加沉重,这些天潢贵胄,久在京中,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知道民间的疾苦,只会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根本考虑不到实际的情况。
比如说眼前的齐王殿下,口口声声说要把交州治理成为大宁最繁华最富庶的一个州,但是却根本清楚交州面临的困境,如今经过蝗灾、交趾叛乱和越人土司叛乱,对交州的损害可谓是伤筋动骨,府库早已快见底,不说别的,交州府库中的存粮供给五万交州军尚且困难,更何况还要供养那十几万无家可归的越人。
一旦交州府库中的粮食消耗殆尽,到时候恐怕不止那十几万越人要作乱,恐怕连辛苦招募来的五万交州兵都有可能哗变。
眼看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关头,傅况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直白对萧玠说道:“殿下,实不相瞒,并非我这个长史不愿意相信你支持你,只是凡事都要徐徐图之,一步步来。如今我们交州的府库存粮已经不多,恐怕无法再长时间供养那十几万越人了,请殿下务必三思呀。”
萧玠笑了,他身为交州大都督怎么会不清楚交州的府库情况呢,他既然还是坚持走到这一步,自然早就想好了如何解决当前的粮食问题。
虽说他已经派流官去指导越人村寨如何开垦梯田,制造化肥,但是种出粮食也需要一些时间,他有一个更快搞来粮食的方式,那就是抢!
不过这种事自然不方便对傅况这种老好人说,免得出什么波折,萧玠只能要傅况先回去,他保证过不了几天,交州的府库一定会堆满粮食。
傅况只当萧玠是在敷衍他,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忧心忡忡告退而去。
如果傅况再细心一些,他就会发现一直追随在萧玠身边的鹰扬将军叶秋已经好些天不见踪影了,和他一起失联多日的还有两万多名越人士兵。
……
交趾郡,升龙城。
太守府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鹰扬将军叶秋。
朝廷早已经正式任命陈山为交趾郡太守,官居四品,而叶秋不过是一个五品的鹰扬将军,但是陈山却不敢在叶秋面前摆上官的架子,对叶秋可谓是谦恭之至,生怕一不小心怠慢了对方。
陈山心中清楚得很,叶秋是齐王萧玠的家将,代表的是齐王萧玠,他陈山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陈山特意在太守府设宴招待叶秋,从升龙城最好的酒楼订购了一大桌好酒好菜,为了表示对叶秋的敬意甚至让自己新娶进门的宠妾,也就是原来那位叛军首领阮南的宠妃亲自出面为叶秋斟酒,弄得叶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山才小心翼翼问起了叶秋来升龙城的来意。
叶秋却要陈山屏退所有人,包括陈山的宠妾,这才从怀中掏出萧玠的亲笔信,要陈山自己看。
陈山伸出双手恭敬接过信,拆开一看,瞬间面色大变。
萧玠在信中居然要他挑起与林邑国的战事。
林邑国在交州南边,国内大多是越人,风俗与交趾并无二致,曾经也是中原王朝的日南郡和九真郡,但是与交趾不同,他们几百年前就已经脱离中原王朝独立建国,但一直对大宁称臣纳贡,是大宁的一个藩属国。
陈山心中清楚,林邑国虽是一个小国,但挑起与林邑国的战事涉及到两国邦交,绝非他一个小小的交趾太守能够担待得起的。
叶秋似乎早就知道了信中的内容,待陈山已经看完,随即从陈山手中拿走信函,举到烛火边付之一炬。
“叶将军,此事不好办呀?”陈山面露难色,小心翼翼说道。
叶秋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沉声道:“殿下的为人我想陈太守你应该也很清楚,他既然给你写了这封信,就是在交代你帮他办这件事,而不是问你能不能帮他办。”
陈山一时低头默然不语,虽说他也听出叶秋语气中带有几分威胁,却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萧玠不是那种可以讨价还价商量的人。
看到陈晱沉默不语,叶秋冷冷一笑:“若是陈太守觉得难办,那我就照实回复殿下,想来殿下会再派一个能帮得上他的人来交趾帮他办这件事。”
“叶将军言重了,既然殿下有吩咐,我陈山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帮他办成这件事的。”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陈山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若是自己对萧玠没有利用价值,恐怕自己这个交趾太守的位置就不保了,一旦失去交趾太守这个护身符,那些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交趾旧贵族残余势力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第137章 寻衅开战
事实上,交趾作为大宁疆域的最南方,朝廷素来视此处为蛮荒之地,历来不重视,只是笼统设了一个交趾郡。
林邑人常年跟中原王朝打交道,也知道朝廷对于交趾郡的态度,知道那些远在洛阳的君臣对于这种蛮荒之地不会有太多的兴趣。
因此,趁着交趾旧贵族作乱,林邑人自认为是扩大地盘的天赐良机,不断越过边境,一点点蚕食林邑与交趾之间的“无主之地”,将两国边境不断向北推进。
只是林邑人也没有想到,宁朝居然会如此神速平定交趾之乱,为了不给宁朝出手教训他们的机会,林邑人迅速撤离了原本侵占的交趾郡土地,退回了无功城,静待下一次机会。
无功城濒临交趾郡,是林邑国最靠北的一座城池,如此战略要地,林邑国自然屯驻了大量的兵马,防范北面的宁朝。
虽说林邑国对大宁称臣,但是他们天生对每一个中原王朝有一种说不出的戒备心理,总担心对方什么时候就会出兵吞并自己,可能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这种心理的缘由。
这日,原本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无功城的林邑士兵一如往常一般在城头巡逻,严密监视北边的一举一动。
但此时,对面却出现了大量的交趾越人,他们没有越过边境,却在城下开始对城头上的林邑士兵大肆辱骂。
林邑和交趾都是越人,大家同文同种,说的都是越话,交趾越人辱骂什么内容,城头上的林邑人自然听得明明白白。
一开始,林邑人虽说被骂得一头雾水,但也是怒上心头,不甘示弱,也是纷纷破口大骂回敬城下的交趾越人。
但是眼看城下城下的交趾越人越聚越多,骂得也是越来越难听,城内的林邑士兵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纷纷跟守将请命要出城去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交趾越人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