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就是相中了百花楼的一个花魁吗?他不就是在花魁身上花的银子多了些吗?他不就是因为缺钱了看别人私自酿酒都没事自己也就跟着去酿酒吗?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倒霉呢?
今日一早,就有差役将他押走了,说是要送他进京城去指认杨家其他参与酿酒的人,杨代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彻底完了。
他也多少知道他们杨家是支持魏王萧瑁的,与官任司隶校尉的齐王萧玠是死对头,如今他因私自酿酒落入齐王手中,齐王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对付杨家。
如果他不指认兄长杨俭,齐王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但他若是为了保全自己出卖兄长,杨家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不管他最终做出什么选择,对他而言都是一道送命题。
就在杨代还在百般忐忑和纠结时,两名差役葛从和马流也终于吵累了,马流率先认怂:“好了,咱们哥两个也别互相抱怨了,还是尽快将人犯送到司隶校尉府,咱们也可以早点回去搂着自个儿婆娘睡大觉。”
葛从可能也是吵累了,也懒得再吵下去,顺势点点头:“行,那咱们走快两步,好早点赶到司隶校尉府交差。”
随后,葛从回过头看了身后的杨代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杨公子,委屈你也走快两步,不要为难我们兄弟。”
杨代如今受制于人,早就没了前几日的傲气,哪里敢说个不字,只是陪着笑连连点头称好。
三人一齐加快了脚步,很快走到南市附近,葛从嘴巴又开始有些闲不住,忍不在碎嘴了:“你说咱们哥两个怎么就这么倒霉呀,为什么这种苦差事老是落在我们身上。”
马流听到这话也是一脸火气,没好气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咱们兄弟两个没钱打点伯长,因此被他惦记上了,什么苦差事都给咱们两个安排上。”
“这个伯长真是够操蛋的。”葛从是越说越气,嘴上也忍不住有些口无遮拦,“逼急了老子直接把人犯给他放了,让他自个儿找去……”
“这话可不兴乱说!”马流为人还是理智些,连忙劝阻道,“这个人犯很重要,他是杨家子弟,如果我们将他弄丢了,杨家就可以直接来个不认账,说是庄园和酒楼的下人在背着他们杨家瞎搞,他们杨家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代心中暗暗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若不是自己这个杨家子弟落在司隶校尉府手里,杨家完全可以撇得一干二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庄园和几家酒肆的下人身上,来个金蝉脱壳。
看着两个还在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地差役,杨代心中一动,不由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两位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眼看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杨代不由压低声音对两名差役道。
两人也没有想到一路上对他们唯唯诺诺的杨代现在居然主动跟他们称兄道弟,不由有些好奇,对看一眼,随后又是马流皮笑肉不笑问道:“不知杨公子有何指教?”
杨代牙一咬,心一横,大着胆子直言不讳道:“两位兄弟,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我给你们钱,你们放了我,如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马流毫不犹豫断然拒绝,“我们放了你,如何跟齐王殿下交差,到时候齐王殿下还不活活打死我们两个……”
但一旁的葛从却直接拉开马流不给他再继续说下去,随后一脸玩味看着杨代,似笑非笑道:“杨公子,你是在为难我们兄弟呀,你可是要犯,这可不好办呀。”
杨代心中不由一阵大喜,他听出了葛从的言外之意,这事只是不好办,而不是不能办。
“两位兄弟只要放了我,钱的事一切都好说,你们帮了我们杨家的大忙,我们是绝不会亏待你们二人的。”
葛从嘿嘿一笑,刚要再说点什么,一旁的马流却直接冲他低声喊道:“你疯了吗,他可是要犯,把他放了,我们怎么跟齐王交差。”
“交不了差那就不交了呗。”葛从满脸的不在乎,不以为意道,“反正老子早就受够了,到时候大不了挨一顿班子,再脱下这身差服,可老子有了钱,可以回到乡下,买几亩好地,再买几间宅子,当个土财主多好。”
“这能行吗?”马流看起来也被说得有些动心了,脸上也多了几分迟疑。
杨代赶紧在一旁趁热打铁:“能行的能行的,只要你们愿意放了我,想要多少钱我们杨家都可以给。”
一听杨代这么说,马流也就不客气了,直接道:“那我们兄弟二人一人要五百贯……不,一个人一千贯钱,你们杨家也能给吗?”
杨代心中暗骂两人心黑,真敢狮子大开口,一千贯钱可以买多少亩良田,多少间大宅了。
但他现在不想再讨价还价了,生怕再晚一刻两个就会反悔,连忙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就一人一千贯,你们只要放了我,事后我们杨家一定将钱如数奉上。”
看杨代答应得如此痛快,两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他们对看一眼,随后葛从开口笑道:“杨公子,不是我们兄弟二人不相信你,只是两千贯钱也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到时候你们杨家翻脸不认账,我们兄弟两个去哪儿说理去。”
杨代心中暗骂一声事情真多,但他也知道两人说得不错,只是他身上的钱早在被抓的那一天被人搜走了,身上哪里还有钱打发他们二人。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自己身上有一块玉佩,上面刻有他的名字,是弘农杨氏给每一个子弟的信物,那些人忌惮于杨家的权势没敢拿走这块玉佩。
“我腰间有一块玉佩,乃是杨家的信物,事后你们拿着玉佩去杨府,两千贯钱杨家会一文不少给你们的。”
听杨代这么一说,葛从立即搜了一下杨代的腰间,果然摸到一块玉佩,虽然不识得上面的字,但玉佩入手温润,样式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葛从冲马流点点头,马流会意,上前解开杨代身上的绳子,嘴上还不忘提醒道:“杨公子,我们兄弟二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放了你,你们杨家可不能言而无信呀。”
身上的绳子一松,杨代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笑道:“两位兄弟放心,一文钱都不会少得了你们的。”
两人这才满意点点头,随后便放由杨代离开。
杨代对这一带的坊市并不是很熟,也不敢在这附近游荡,担心会碰上巡夜的左右金吾卫,又将他给抓了。
他想了想,南市鱼龙混杂,正式绝好的藏身之处,不过杨家开的商铺他是不敢去,担心官府会上门轻易抓到他,他记得南市有一家升泰钱庄,掌柜以前也是他们杨家的家奴,一定会收留他,官府也绝不会想到他居然没有躲在杨家的商铺里……
想到此处,他便头也不回朝升泰钱庄的位置狂奔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葛从和马流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脸上皆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302章 挤兑风潮
天一亮,洛阳城的街头巷尾突然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都说升泰钱庄参与酿酒之事,官府已经派人去升泰钱庄抓人,下一步就是要查封所有的升泰钱庄。
流言蜚语之下,京城百姓不免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那些权贵和商人更是揪心,毕竟他们可有不少真金白银就存在升泰钱庄,若是升泰钱庄真的被朝廷查封了,他们存在钱庄里的钱会不会就被朝廷没收充公了。
很快,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那就是司隶校尉府的中都官徒隶居然将南市的升泰钱庄给围住了,原因不明。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给京城这摊浑水又投下了一块巨石,似乎也在侧面印证了官府可能真要对升泰钱庄动手的传闻,否则司隶校尉府怎么会无缘无故派兵去包围升泰钱庄呢。
本着眼见为实的态度,不少百姓和商人拿着银票疯狂涌向南市的升泰钱庄,果然见到了令他们绝望的一幕。
数百名中都官徒隶已经将整个升泰钱庄围个水泄不通,根本不给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半步。
钱庄内,升泰钱庄的鲍掌柜和一干伙计正一脸惶恐望着一屋子的不速之客,心中百般忐忑。
尤其是鲍掌柜,杨家的公子杨代突然昨晚半夜突然跑过来找到自己,说自己好不容易逃脱,要鲍掌柜将自己藏起来。
鲍掌柜原来是杨府的家奴,他能当上这家升泰钱庄的掌柜也是多亏了杨家的举荐,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是在帮谁做事,如今杨家子弟落难,他自然不敢坐视不理,赶紧将杨代藏在后院,想着天亮再亲自去一趟杨府给杨家报个信。
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给杨家报信,天一亮司隶校尉府的人就不请自来,还二话不说就将他们钱庄给围了,口口声声说是要捉拿要犯杨代。
鲍掌柜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司隶校尉府的人会知道杨代藏在他们升泰钱庄,但他知道,若是真让这些人在钱庄的后院抓到人,到时候他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整个钱庄上下也会受到牵连的。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住这些人,希望韦家或者杨家那边得知消息会尽快派人来解围,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此时,钱庄外终于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正是匆匆赶来的韦韬。
自从京城到处都是对升泰钱庄不利的消息,他终于反应过来,萧玠表面上是在查酿酒之事,但真正的目标是他们关中世家和河洛世家合伙开办的升泰钱庄。
虽然说升泰钱庄只是他们这几大世家的产业之一,但却是他们几家最赚钱的生意,因为有他们几大世家的财力做底,不少权贵和商人都愿意将真金白银存在升泰钱庄,每年他们几个世家都能各自分到不少银子。
可是现在各种消息对升泰钱庄十分不利,早就有不少人见势不妙纷纷用银票从升泰钱庄换回银钱,好几家铺面的现钱已经有些告急了,若是任由事态进一步恶化,升泰钱庄可就彻底完了。
若是升泰钱庄真出了什么事,对他们几个家大业大的世家而言虽然不至于是致命打击,可也是伤筋动骨的损失呀,也会连累到他们几家名下的其他产业,对于他们几家的名誉更是一次重创。
正因如此,韦韬不得不自己出面来一趟南市,想试试看能不能为升泰钱庄解围,以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劳烦问一下,这里是谁在做主。”
韦韬素来心高气傲,现在却不得不放下架子,拉下颜面好声好气询问这些差役。
其中一人闻言不由回头,笑了笑道:“是我!”
韦韬看对方的打扮只是一个伯长,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好声好气继续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对方咧嘴一笑:“不敢当,我乃是中都官徒隶的伯长,名叫封常,奉齐王殿下之命,在此执行公务,不知公子是……”
韦韬耐住性子抱拳道:“在下名叫韦韬,是京兆韦氏子弟,家父乃是尚书令韦哲。升泰钱庄乃是我们韦家的产业,听闻被官府的人围了,特意过来了解情况。”
韦韬平日里是最反感其他世家子弟动不动就将家世挂在嘴边,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毕竟自己只是一介白身,这些差役未必会买自己的账,只能将自己身为尚书令的父亲搬出来,希望这些官差有所忌惮。
一听韦韬自报门户,封常不由哈哈一笑:“原来竟是韦尚书令家的公子,是在下失礼了。”
封常的嗓门有些大,韦韬也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之意,脸上微微感觉有些难堪,但他还是压下心中的不快,继续追问道:“不知你们司隶校尉府在此执行什么公务。”
“这个嘛……官府之事,我们本不该泄露,只是既然这升泰钱庄是韦公子家的产业,告诉韦公子也无妨。”封常笑了笑,随后正色道,“实不相瞒,是我们的人看押不利,让人犯杨代逃脱了,有人看到他躲进了升泰钱庄内,我们自然要过来将他捉拿归案。”
杨代居然跑了?
韦韬心中暗暗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杨家在南市有这么多店铺司隶校尉府不去搜,而是直奔升泰钱庄,分明是蓄谋已久,早有准备。
杨代这个蠢货,又中了人家的圈套,还要连累升泰钱庄,继而牵连到他们几大世家。
沉吟片刻,韦韬拱手道:“升泰钱庄素来安分守己,我相信绝不会做出收留要犯之事,你们司隶校尉府无故上门包围,坏升泰钱庄名声,恐怕不合适吧。”
封常笑笑,伸出右手,掌心上赫然就是一枚样式精美的玉佩,上面赫然刻有“杨代”二字。
“这是在升泰钱庄门口找到的,不知韦公子作何解释。”封常满脸嘲弄之色,不住冷笑道。
饶是韦韬再巧舌如簧,此刻也是哑口无言。
封常却不再废话,直接下令中都官徒隶开始搜查整个升泰钱庄。
韦韬尽管面色铁青,却无力阻止,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升泰钱庄可能真要完了。
不多时,两名差役就从后院将垂头丧气的杨代给押了出来。
封常目光扫视了鲍掌柜和一干伙计,大手一挥:“尔等窝藏要犯,通通带走。”
钱庄外的百姓很快就看到中都官徒隶将杨代和升泰钱庄的人统统从钱庄里押出来,装上囚车,随后在钱庄大门贴上了封条。
每一个围观的百姓和商人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心中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升泰钱庄真的参与了酿酒一案,朝廷真的查办升泰钱庄了。
他们存在钱庄里的钱可怎么办呀。
很快就有人想到,升泰钱庄在洛阳城里可不止一家铺面,他们要抢在朝廷还没有查封其他铺面之前,尽快将自己的钱取出来。
一时间,洛阳城的百姓的商人都闻风而动,拿着银票涌向京城每一处升泰钱庄……
第303章 筹银救市
西市,升泰钱庄。
柜台前人头攒动,数以千计的人拥堵在柜台前,每个人都在疯狂挥舞手中的银票,大声叫嚷着要钱庄的伙计赶紧给自己兑钱。
钱庄的伙计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大汗淋漓,他们每兑换出一张银票,心中的沉重都不由加深几分。
他们都知道,钱庄一般会拿七成的钱去放贷,只留存三成左右的现银,因此如今他们钱庄的存银不过一百万两不到,表面上看起来不算少,但根本架不住这么多人来兑换。
若是再任由这些人再这么挤兑下去,整个钱庄的存银迟早都会告罄。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停止兑换。毕竟钱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一旦失去了百姓和商家的信任,升泰钱庄也就彻底完了。
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升泰钱庄背后的几大世家能够尽快调大量现银来解他们几个钱庄的燃眉之急,从而保住升泰钱庄。
但他们最终失望了,几大世家没有支援给他们一文钱,而他们库房最后一两银子也兑换了出去。
此时,掌柜也没办法,只得亲自出面安抚这些百姓,表示钱庄今日暂时无钱可兑,请大家先行离去,待过几日钱庄筹措回银两再兑换给大家。
但柜台前的百姓一个个心急如焚,根本听不进掌柜的解释,甚至有人直接大声嚷嚷你们升泰钱庄说不定没几天就要被朝廷查封了,到时候我们的钱找谁要去。
不少人纷纷应和,高呼要升泰钱庄马上给他们兑钱,不兑回自己的钱他们绝不离开。
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喊一声,他们不给我们兑钱,我们就自己拿。
这句话仿佛在沸腾的油锅中丢进一个火把,场面瞬间暴乱一发不可收拾,大家开始在店内疯狂砸抢,掌柜和伙计想要阻止这些人的暴行,却遭到对方的迎头痛殴,被打得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打完人后,大家感觉还是不解气,又纷纷上下其手,拿走钱庄里面一切值钱或不值钱的物品,将整个钱庄彻底洗劫一空……
最后,赶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这些参与砸抢钱庄的人都尽皆作鸟兽散,不知道谁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
当官差终于赶到西市的升泰钱庄时,整座钱庄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只剩下满脸是血的掌柜和伙计在面对着大火连连哭嚎。
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东市和北市,不少百姓面对升泰钱庄无钱可兑时,都选择在钱庄内大肆砸抢,将钱庄洗劫一空,最后还一把火付之一炬。
甚至连司隶校尉府已经查封的南市升泰钱庄,也被不少百姓撕毁了封条,砸开了大门,将库房中的存银尽数洗劫一空,最终钱庄也没有避免大火焚毁的命运。
更严重的是,洛阳的挤兑风潮也波及到了京城之外的地方,据传有不少百姓因为在京城中兑换不到银子,连夜出城,想尽快将自己手中快如同废纸一般的升泰钱庄银票尽快兑换回真金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