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萧玠借着酒意一番絮絮叨叨的抱怨,原本醉眼惺忪的赵铭眼中不由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异色,但还快又用醉容掩饰过去,不过脸上却是突然一副义愤填膺状:“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那个郑阆有什么资格指责殿下,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屡次违反朝廷禁令去青楼花舫狎妓不说,还曾经将‘梨园乐坊’的舞姬搞大肚子,又对人家母子始乱终弃,呸!简直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殿下,我们不说此人了,简直是败坏我们酒兴。”
萧玠会心一笑,经历司果然是个好地方,能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分分钟就可以将郑阆的底细查得一干二净,若是自己派人去查,还不知要费尽多少周折,消耗多少时日才会有结果。
不过萧玠什么也没说,只是与赵铭又一连对饮了不少酒,聊的也都是风花雪月,心照不宣绝口不再提郑阆之事,直到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最终还是“醉东风”的掌柜叫来马车分别将他们二人各自送回他们的府中。
……
新一期的《司隶时报》一经问世,又在洛阳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原因无他,只是在这一期的《司隶时报》中,用了较大篇幅的文章揭露了一位郑姓官员的诸多丑事,什么屡次违反朝廷禁令前往青楼花舫此类烟花之地狎妓,还曾经勾搭一位‘梨园乐坊’的舞姬,将人家搞大肚子,却又对人家母子始乱终弃……诸如此类,尽管文章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从文章提供的一些线索来看,不难猜出这位郑姓官员正是当朝户部侍郎郑阆。
郑阆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名望一落千丈,几乎到了身败名裂,人神共愤的地步。
抛开他违反朝廷禁令狎妓之事不谈,光是抛妻弃子这一条,也足够他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了。
大宁以孝义治天下,极为看重官员道德,而如今郑阆恶名缠身,仕途之路算是彻底毁了,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虽说郑阆是罪有应得不假,但此事还是刺激到了不少朝中权贵,他们心中很清楚,郑阆前脚刚在朝堂上公然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嘲讽萧玠是“屎尿王”,《司隶时报》后脚就大肆揭露郑阆的丑闻,说不是萧玠的报复谁也不信。
这也使不少人认识到了报纸的可怕之处,不少官员再度上书萧稷,以《司隶时报》妄议朝政,诋毁朝廷命官,搬弄是非为由,恳求萧稷可以裁撤掉《司隶时报》,还洛阳一个个朗朗乾坤。但对于这些官员的上书,萧稷一律留中不发,完全是一副对萧玠和《司隶时报》听之任之的态度。
眼看如此情景,其他官员顶多是摇头叹息一声,感慨一句有辱斯文。可当事人郑阆却没有任何办法,虽然《司隶时报》的内容对他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伤害,朝廷也没有跟他问罪的意思,但郑阆十分清楚,经过这一出闹剧,自己今后算是彻底仕途无望了,甚至还随时还可能会遭到贬黜。
郑阆坐不住了,他决定却亲自上门跟中书令周骏好好谈谈。
毕竟他与萧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素来没有什么过节,他之所以公然在朝会上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羞辱萧玠,也是受了周骏所托。
他也知道周骏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将风头正盛的齐王萧玠打压下去,他的外甥楚王萧珩才有机会问鼎东宫之位。
但是当心事重重的郑阆趋车快到周府时,却远远看到一辆装饰异常华美的马车停在周府门外。
郑阆看清了大门外马车的标识,瞬间呆住了——这居然是齐王萧玠的马车。
(太困了,另一章天亮补上。)
第253章 莫名登门
当听到府中下人通报齐王萧玠登门拜访之时,中书令周骏也是一脸懵逼。
要知道,在官场上,登门拜访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来说,拜访者要提前派人给对方送拜帖,约定好拜访时间才能登门拜访。
毕竟若是贸然登门,对方不想见自己或是没时间见自己,会搞得双方都很尴尬。
但显然,只要萧玠不感觉尴尬,尴尬的就是周骏自己。
周骏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见萧玠的。
他是周淑妃一母同胞的兄长,楚王萧珩的舅舅,毫无疑问在夺嫡之争中他是站在自己外甥这一方的。
他当然不会认为萧玠上门是为了浪费唇舌拉拢自己和周家,他更担心萧玠上门来是为了兴师问罪的。
毕竟谁都知道在朝会上当众羞辱萧玠的郑阆虽然不姓周,却是出自周家的家学,在官场上又深得周家提携,才得以官运亨通一路坐到户部侍郎的位置,谁人不知他是自己的党羽。
现在郑阆羞辱萧玠不成,反而招来萧玠的一顿反击,丑闻缠身,身败名裂,落得一个人人唾弃的下场,但周骏知道萧玠不是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也许就是自己,现在上门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当面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跟他见这一面。
但萧玠人已经站在周府的大门外,尽管周骏百般不愿,还是只能派自己的长子周权出门去迎接萧玠,免得落人口实,又给萧玠一个针对自己和周家的借口。
虽说周权跟他父亲一样也猜不透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父命难违,他也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前往大门,看到萧玠立即躬身拱手行了一个大礼:“下官周权,参见齐王殿下。”
周权现任秘书省文林郎,品阶远远低于萧玠的司隶校尉,自称下官倒也合适,隐隐约约也有疏远萧玠的意思。
萧玠却一反常态,热情上前扶起周权,亲切道:“周兄不需多礼,何必如此见外。”
虽说周权年长萧玠几岁,从年龄上完全担得起萧玠这一声“周兄”,但他不敢托大,对于萧玠的热情更是令他一头雾水,毕竟他与萧玠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往来,更谈不上多深的交情,萧玠完全犯不着如此态度。
但想到萧玠与他们周家的关系,周权不由心生警惕,当即后退几步,重新对萧玠行了一礼,面无表情,语气有些生硬道:“下官不敢这般无礼,敢问殿下登门拜访家父不知所为何事。”
萧玠神秘一笑:“令尊周中书令帮我出了这么大一口恶气,我自然要上门好好答谢一番……”
说到此处,萧玠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阵左顾右盼,而后才压低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进去详谈吧。”
周权越听越糊涂,这是哪跟哪呀,什么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又什么进府详谈,父亲可从未说过自己与齐王还有这层关系。
但既然萧玠已经主动提出要进府详谈,周权也不好推脱,只得恭恭敬敬请萧玠进入府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双眼睛正死死望着大门口发生的一切,眼神满是愤怒和悲凉。
此刻,郑阆的心情和他的眼神一般,除了愤怒,剩下的只有悲凉。
对于在朝会上当众羞辱萧玠,郑阆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谁都知道萧玠不是善茬,一旦得罪他绝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但架不住周骏的再三唆使和一再施压,他只能硬着头皮当众冒犯萧玠,果不其然招致了萧玠最凶狠的反击和报复,致使自己身败名裂,人神共愤,仕途尽毁。
如今郑阆走投无路,最需要的就是始作俑者周骏拉自己一把,可如今鼓起勇气来到周府,却看到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一幕,萧玠居然跑来拜见周骏,对周骏的长子周权有说有笑,态度十分亲昵,他甚至还隐隐约约听到萧玠说了一句感谢周骏帮他出了一口恶气之类的话。
郑阆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萧玠口中所说的出了一口恶气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报复自己在朝会上公然羞辱他之仇,在《司隶时报》上将自己的丑事扒个底朝天,使自己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郑阆之前还奇怪,自己为了保全声誉而抛弃舞姬母子之事明明遮掩得干干净净,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曾知晓,可为何却被萧玠轻易挖出,还将之公之于众。
如今看到此情此景,郑阆自然明白了各中缘由,当初是周家出钱帮自己安抚了舞姬,使她不再闹事,又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离开京城远走他乡,从此不再缠着自己,虽说帮郑阆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周家自此也借此抓住了他的一个把柄,牢牢控制住他,使他根本不敢有二心。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周家为了安抚萧玠的怒火,无情出卖了自己,将一切罪责推到了自己身上,并为了讨好萧玠,还不惜将他郑阆的丑事告诉萧玠,以此来帮萧玠出一口恶气,平息萧玠的怒气。
想到此处,郑阆心口不由一阵绞痛,险些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自己跟萧玠作对明明是受了周骏的指使,可一激怒萧玠,招致他的凶狠报复,自己岌岌可危之时,周骏不仅没有遵守之前的约定拉他一把,反而落井下石,背信弃义出卖自己,妄图通过牺牲自己来换取萧玠的和解。
眼看周权恭恭敬敬将萧玠请进府中,这一刻,郑阆心中可以说是万念俱灰,甚至有一种想冲进周府当着萧玠的面跟周骏对质的冲动,想问清楚自己对周骏一向唯命是从,为何周骏要对此对待他。
但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压制住他内心的冲动,郑阆也没有一走了之,而是依旧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周府大门的方向。
毕竟萧玠人还在周府,他也不敢进去,但等到萧玠一走,他一定要进去当面跟周骏问个明白,要他说清楚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第254章 恨意难消
周权将萧玠请去了贵客房,命府中下人给他上了一杯热茶,便借口要去请自己的父亲周骏,便匆匆离去,将萧玠一个人晾在了贵客室。
周骏听了儿子周权的一番叙述,一时之间也是大感困惑不解。
虽说他的直觉告诉他,萧玠此次登门拜访来者不善,目的绝不单纯,但他完全猜不透萧玠的用意。
在没有弄清楚萧玠的心思之前,周骏也不想贸然去见客,以免被萧玠打个措手不及。
因此,周骏要周权先去贵客房跟萧玠虚与委蛇,借机探探对方口风,弄清楚他来周府的真实目的,自己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周权不敢违命,只得重新返回贵客房,却见萧玠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优哉悠哉品着香茗,完全看不出被冷落的样子。
周权一进入贵客房,脸上立即换上了一副遗憾的神情,满怀歉意对萧玠道:“殿下,实在是太不巧了,我刚问过府中的下人,家父一刻钟前外出会友了,现如今并不在府中,你看……”
说话间,周权目光却一直落在萧玠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但令他失望的是,萧玠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笑笑道:“无妨,我本就是冒昧来访,既然周中书令不在府中,我在这里等等他便是了。”
萧玠的回答大出周权的意料,他原以为萧玠要么气得拂袖而去,要么告辞而去改天再来,却没想到萧玠偏偏选择赖在周府不走,一副不见到周骏誓不罢休的样子,反而令周权左右为难,一个头两个大。
无奈之下,周权只得试探着继续问道:“殿下不妨告诉下官,你要见家父到底所为何事,下官可以为殿下转告一二。”
萧玠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必麻烦周兄,我还是再等等,到时候当面和令尊说清楚为好。”
见萧玠口风如此之严,自己根本探听不出半点有用信息,周权无奈只得借口派人去找周骏,再度离开贵客房,回到周骏住处,告诉父亲自己根本无法探听到萧玠的心思,他执意非要见父亲不可。
周骏却是冷哼一声,冷声道:“既然他喜欢等就让他在贵客房慢慢等吧,我倒要看看他能等到几时。”
言罢,周骏命下人端来棋盘,要儿子周权陪自己下一把,不必理会晾在贵客房的萧玠。
周权无奈只得从命,坐在周骏对面,父子二人开始一场在棋盘上的厮杀。
只是周权到底年轻,没有父亲周骏这般沉得住气,虽然人在下棋,脑海中却时不时在想着萧玠的事,一连下了几步臭棋,棋势很快陷入了被动,被父亲步步紧逼,还无还手之力,最终只得拱手认输。
周骏脸上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只是抬眼看着自己儿子,目光似乎有些不满:“你年纪也不小了,又已经入朝为官,怎么还是如此毛躁,这般沉不住气。”
周权被父亲一顿教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敢分辩,只是低头连声向周骏认错。
周骏见儿子如此模样,不由又有些心软,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先去贵客房看看,若是萧玠真沉得住气不走,你就先替为父好生稳住他,一刻钟后我自会去贵客房见他,听听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听到父亲终于肯见萧玠,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他也好再去见萧玠了。
周权脚下生风,快步走回贵客房,但他刚要开口,萧玠却抢先对他道:“周兄,既然令尊如此忙碌,那我今日就暂且不打扰,改天有空再来登门拜访。”
周权闻言不由傻住了。
什么情况,为何方才父亲不想见他萧玠却死皮赖脸非要在贵客房等他,现在父亲好不容易决定好要见他了,他却要告辞而去。
不过知父莫若子,周权也知道父亲并不想见萧玠这一面,既然如今萧玠自己要走,他也不想挽留,但脸上还是一副遗憾的神色:“殿下,实在抱歉,家父也没料到会如此不巧,望殿下息怒。”
萧玠微微一笑:“无妨,今日见不到令尊,确实是一个遗憾。”
周权总感觉萧玠话里有话,却也不好多嘴,只得一边告罪,一边送萧玠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萧玠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身对周权认真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令尊,若非不是令尊告知我此事,我还不知道他竟是这种人,总之,既然此事与令尊无关,我就绝不会为难周府上下,至于害我之人,我不仅要他身败名裂,还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萧玠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彻底把周权整懵了,完全没听懂萧玠乱七八糟在说些什么。
但他也不敢多问,也不敢驳萧玠的面子,只得连连点头称是,算是敷衍过去了。
萧玠说完,对周权一拱手,随即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周权看着萧玠渐渐远去的马车,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还是一团迷雾,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毕竟他也不相信萧玠会如此无聊,特意跑来拜访他们周府,指名道姓要见他父亲,但人还没没见就拍拍屁股走人,总感觉其中多少透有一丝诡异。
送走了萧玠,周权刚要起身回府,一旁的阍侍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告诉他,说府外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停了很久,他认出是户部郑侍郎的车驾。
一听到“郑侍郎”三个字,周权不由面色一沉,眼中划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
郑阆羞辱萧玠不成,不仅引起了皇上的不满,还招致萧玠报复,郑阆的丑事经过《司隶时报》的大肆宣扬,早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声名扫地,对于这种人,周家还是选择敬而远之,划清界限。
虽说郑阆是父亲的党羽,但他如今同时得罪皇上和萧玠,身败名裂自身难保,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周家自然不会再保他,以免惹来一身骚,到头来反而连累到周家。
看着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身影,周权一眼认出正是郑阆,不由冷哼一声,对门人吩咐说若是郑阆要来求见家主,一律拒之门外,吩咐完就头也不回离开大门。
郑阆看着周权的身影消失在大门,目光却出奇冷静,只是冷静得可怕。
他知道周权一定看到了自己,只是故意装作看不见罢了。
又想起自己落难之前,周权对自己是一口一句郑世叔叫得亲热,现在却对自己故意视而不见。
这一刻,郑阆心中已经不再有悲凉,只剩下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既然你们周家不仁在前,就不要怪我郑阆不义在后了。
郑阆在心中暗暗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第255章 旧事重提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齐王府的书房却是一派灯火通明,萧玠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静静看书。
不多时,一个下人在书房外通报:“启禀殿下,户部侍郎郑阆府外求见,说是有机密大事要当面禀明殿下。”
萧玠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只是淡淡一笑:“你告诉他,我不想见他,让他怎么来怎么回吧。”
……
齐王府大门外,当郑阆听完阍侍转达的话,脑袋轰的一声,脸色一片苍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果然,萧玠相信了周骏的说辞,将一切罪责怪到了自己头上,根本打算放过自己,甚至还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但郑阆还是心有不甘,对阍侍苦苦哀求道:“麻烦再去通报殿下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告知殿下,请殿下务必见我一面。”
阍侍一脸不耐烦:“你这人这么听不懂好赖话,我们殿下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他说他不想见你,你就不要再死皮赖脸了,还是乖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郑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也是堂堂朝廷高官,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下人如此一顿训斥,心中怎么不恼怒,但他却不敢发作,还是继续低声下气哀求阍侍再去帮自己通报一次。
阍侍却没有理他,直接转身进入齐王府内,将郑阆一个人晾在大门外吹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