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贵渊打了个冷颤,又不禁再次问道:“那胡相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能为什么?”
“如果是你,经营了中书省这么多年,突然就被圣旨空降一个臣子,你要怎么做?”
苏贵渊猛地抬头,“试探?”
“错!是降服!”
苏闲捋著脑海里的思绪,现在才是洪武十年。
或许整个朝堂中,有人认为胡惟庸相权太大,圣上迟早要腾出手来收拾。
但是。
谁都不会想到,那位皇帝的眼里,丞相算个什么?
他要挑战的……是从春秋就蔓延下来的相权!
而春江水暖鸭先知,胡惟庸不是待宰的羔羊,这么些年了,他继承的是开国功臣李善长的位置,淮西多少勋贵,和他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
还有,从科举被废除之后,现如今官场上多少臣子,都是他通过一些手段提拔下来的。
吏部在手,可以决策官员升迁平调。
御史台在手,可以弹劾监察……
朱元璋到底什么时候,产生废除中书省这个想法的?苏闲不知道。
但苏闲清楚,最后的那个疯狂想法,都是被一步步的逼出来的。
最起码刚开始。
大明第一任左右丞相,是徐达和李善长。
只不过徐达,某种程度上是摆在那个台面上,他是军中的领袖,平衡的是文武。
后来,朱元璋又提拔开国功臣刘伯温,任御史中丞兼太史令,虽然朱元璋没有任其为相,但也以他为首的南方派系臣子,也是在朝堂百官中,平衡这些淮西勋贵。
然而,刘伯温在胡惟庸的相权下,根本不是对手。
洪武八年就离奇身死。
再后来,朱元璋又提拔,同是开国功臣的汪广洋。
只是汪广洋也让他失望了,进入了中书省,没有制衡胡惟庸不说,还把右丞相的权利,全部放给后者……
估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疯狂的想法,才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史书上光写了,胡惟庸案是如何如何的惨烈。
然而,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明争暗斗的交锋,常人是不知道的。
而如今很明显,随著空印案结束,父亲被放入中书省,却是无形之中,成为了皇权和相权之间的“试探”。
苏闲如此想著……
而苏贵渊,显然已经反应过来。
“降服?你是说,胡相要收服我?拿我应对圣上?”
“呃,你还没那么重要。”
苏闲猜测道:“不过……以那位陛下,狂热的独揽所有大权,包括钱粮大权的心思来看,宝钞提举司直接受谁掌控,很重要。”
“而现在……”
苏闲看向父亲,从对方失魂落魄的回来之时,有些东西,已经不需要去猜。
“你若是没盖那印,得罪的只是丞相!”
“但你若是听他们的,不遵流程提前盖了那大印,你就是得罪了圣上!”
“因为,是他把你放入了宝钞提举司,这天下谁的话你都可以不听,但唯独,要听那位陛下的。”
闻听此言。
苏贵渊身体彻底软倒,坐在椅子上。
他万万想不到,这不过是上任第一天,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等著自己?
他大口喘著气,只感觉浑身被冷汗打湿。
此刻。
月华如水,苏贵渊望著繁星密布的夜空,声音却低沉沙哑。
“儿子,你应该猜到了吧?今日,为父又去了那博士郭翰文家里。”
苏闲也随著父亲的目光看去,“嗯,猜到了。”
苏贵渊:“啊?”
“昨日你那么信誓旦旦,说让我去国子学。我之前又提醒了你,再加上你死守的那些规矩,都说本性难移。空印案之后,你又怎么可能去冒一点儿险?”
苏贵渊低下了头,苦叹一声:“闲儿,是为父没本事,让你没法去国子学。”
苏闲转过头笑笑。
“父亲太小看我了!”
“没有国子学,这京城乃至整个大明的风云,照样会因我而变!”
苏贵渊似乎是被苏闲这句话给震撼到。
他看著苏闲许久。
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在郭翰文家里的一幕。
“郭兄!我今天若是盖了这印,倘若再来一次血案,你说我还能活吗?所谓前途,和性命,我还是分得清的!”
“若我儿以后真不能平步青云,那就赋闲在家,我养他!”
“总好比这整日担惊受怕,甚至全家在地底黄泉相见为好!”
他挥袖出门,自然也挥走了儿子的前程。
从今日起,有胡相在一日,恐怕他们这苏家,在大明是别想好好过了。
“是为父……耽误了我儿!”
听著苏贵渊的自责。
苏闲却眨眨眼笑了笑,“别急,都说有失才有得。”
“您拒绝了胡相!丢掉了我的上学前程……”
“怎么著,也得有人把它捡起来吧?”
苏贵渊愣愣的看著苏闲。
他又反应不过来了。
“啊?”
先发一章试试。
好像两章不能一起发,要不然新书榜狂掉。
第44章 大本堂!
翌日!
天还没亮。
“苏贵渊!起来,赶紧起来!”
“姓苏的,快点给我出来……”
一大早。
正在熟睡的苏闲,就被吵醒了。
他最烦别人睡觉的时候吵他,正想破口大骂,只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而此时,早已经晨起的苏贵渊,则是朝著门外赶去。
苏闲正要提醒。
却见,父亲已经打开了大门。
刹那间,一批人就涌了进来……
“苏贵渊,叫你那么多声,你终于开门了!”
“快快快!前几日我送的那些礼物还在吗?快点拿过来!别给我说不见了,最好是真不见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过你这里!”
“贤弟啊贤弟,想不到伱一直是这个样子,本以为你在空印案中死里逃生,应该是一人得道,现在看来……这官场之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啊!人不行,干什么都不行!”
“听说你这几日,接连拜见胡相,却到最后,连个面都没见……苏兄啊苏兄,你真是个榆木疙瘩啊……”
一批人涌进来,就对苏贵渊一统指责。
起初,苏贵渊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听到这些话,怕是傻子都明白了。
他醒悟过来,直接指著一处道,“都在那里,都给我拿走!”
几人听闻,连忙随著视线看去。
苏闲也不得不从被窝里面爬起身……他刚走出房门。
却见那些人又埋怨道:“苏兄啊,看在咱们多年前还结义过的份上,你这次真是太不应该了,圣上都说咱这侄子是麒麟子,你却非要自己找麻烦!”
“本来还想等著你摆宴,咱们再叙叙旧情,现在你也别摆了……听为兄一句话,若真的做不了官,就赶紧辞了。这次得罪了胡相,以后在中书省,还有你好日子过吗?”
苏闲记得那人。
那天的朝堂消息刚传来不久,他就喊著是父亲的结拜兄弟,还有一群人乌泱泱过来送礼。
现在看样子,应该是父亲在宝钞提举司的消息,已经被传了出去,这些人或是担惊受怕,都来撇清关系了。
苏贵渊明显不想理会他们。
“拿了你们的东西,都给我走!”
“唉……你也别生气,大家也没办法,都有家有室有前程,谁愿意跟著你走近,那不是得罪胡相吗?”
一边说著,这些人赶紧拿著礼物,又乌泱泱聚在一起,似乎在数落……
苏闲见到这些人也是一阵好笑。
吴秀站在主屋门前,看向大门,低声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而苏贵渊显然还接受不过来,还站在原地发愣。
“我看,这升迁宴,该办还得办?”
突然。
苏闲的声音悠悠响起,苏贵渊愕然的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