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打击简直比抽筋拔骨,还要让朱元璋心痛。
而从此以后,朱元璋就在暴戾嗜杀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洪武一朝此后的官员叠代,就跟坐了火山车一样。
快的吓人,一年的尚书都能换个四五次。
而关于朱雄英本身。
苏闲在脑子里搜刮记忆,对他影响最大的……
就是洪武十一年,常氏生下朱允熥后,不到一个月,就突兀去世。
明年?
苏闲怔了怔,想到刚才趴在城墙上,虽然听不懂,但还是眨著大眼睛奶声奶气,充当自己和某人传声筒的朱雄英……
幼儿离母,人间剧痛。
特别是在他这个年纪……
要说常氏出生在将帅之家,自小耳濡目染,身体底子应该不错。
可在生朱雄英时,一点儿没事。
生朱允熥就出事了。
常氏去世之后的最大影响,便是没了生母的朱雄英,只能跟著两个人。
一个当然是马皇后。
另一个,便是东宫内,常氏离世后不久,就被立为太子妃的吕氏。
结果朱雄英八岁,因病早夭。
然后历史就如上……朱元璋也彻底走上了暴君之路。
唉!
可惜自己不是什么医科圣手,对后世医学也属于白痴,充其量就是讲卫生、树文明的阶段,倒是毫无办法。
但这些都是未来事,太悲观也不好,过好当下每一天。
还是先回去,好好给父亲来个接风洗尘……
苏闲正如此想著,可突然,他看向前方,内心大骂:
“洗个屁!”
只见此时,刚才放了苏贵渊的两人,竟然又直接上来,带著苏贵渊说了几句什么,就继续朝著另一边而去。
苏闲看的目瞪口呆。
都说君无戏言,不会洪武皇帝让朱雄英出来,也跟著自己玩“童言无忌”吧?
“天子也骗人,不是说都放了吗?”
而听到苏闲询问,那两人倒是转过身来,轻声细语的解释道。
“还有最后的一些事,要你父前去落实,另外……确实君无戏言,你父此次倒是因祸得福。”
苏闲一愣,什么意思?
“先回去等著吧,三日之内,他便会回去,届时,你父兴许要办一个升迁宴差不多。”
啊?
苏闲脸色愕然,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过是大家伙处于低谷时期的安慰语。
父亲这来真的?
升迁宴?
苏闲想到一直以来,自己牵肠挂肚的新词条,这不就来了吗?
一边想著,苏闲也朝他们看去。
果然。
他们倒也没像之前,抓案犯那样,再抓著父亲,他倒是放了心。
反之,苏贵渊现在,其实还是懵的。
他看了看午门那片被斩首的地方,那片地方现在还有干涸的血迹。
那一日,头顶悬著的屠刀,这几天就如同噩梦一样,让他无法安睡。
结果现在,机会真重来了?
他握著手又松开,再次握紧,继续松开……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若非此次空印案,他还以为自己只要兢兢业业,以为安分守己就能带著家人安稳活著。
大明立国之初,不该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吗?
但此次,他也算是见到了这官场,看似表面祥和之下的刀山火海,每一个人都在如履薄冰。
照磨所上司李协的话,如同亡魂,在他耳边悠悠响起。
“贪也要死,不贪也要死,五年时间啊,苏兄若是早早的努力,肯定早就离开户部……结果怎么就一动不动呢?”
“可怜苏兄妻儿了,倒是跟著倒了霉。”
那一次。
是他第一次在生死之间,打破了自己以往可笑的幻想。
问心无愧,与世无争,寂寂无闻,在这官场之上,根本就活不下去,反而迟早像是一个蝼蚁一般,被卷入不可知的案件,害人害己!
苏贵渊再度看向宫城,想到自己那一日,算著从斩首之地,到朝会奉天殿的路。
他一共走了一千九百五十步!
他甚至没有进入奉天大殿!
可现在……
就算是为了吾儿,自己也要在这大明站稳脚跟!
苏贵渊不是傻子。
他清楚的知道……
今天儿子在这宫城一闹,自己相安无事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他这个小家定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焦点!
届时,国朝六部,地方大员,勋贵武将,甚至空印案涉及、或是不涉及的所有人,都会将所有的猜测、试探、乃至是陷害落到此地。
这些视线,于自己那个只在杏花巷的三口小家而言,又何尝不是真正的滔天巨浪?
甚至,此次空印案说白了,自己一家只是被牵扯入内。
但空印案过后,这么多人死了,唯独他安稳活了。
那就是天地漩涡的中心!
届时……
自己若还是以前的苏贵渊,今日的空印案就不是结束,或许只是开始!
甚至会被沦为几方试探的棋子,最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所以,无论如何,以前的那个内心、沉默寡言,甚至在他人眼里是冤大头,老好人的苏贵渊,必须死!
死则死矣!
世人谁不死?
只不过,此次之后……
自己也要见见这大明官场上……真正的繁华!
一路坎坷也好,康庄大道也罢……
也要尝试著,去为我妻儿遮挡这满城风雨!
更要让我儿,平平安安的长大,不必如同此次一样,再被牵扯受害!
之前从被斩首之地,到奉天大殿之前的一千九百五十步。
此后,也要用在这大明官场上,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一边想著。
苏贵渊便朝著苏闲摆了摆手,目中有宽慰和愧疚,最终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有愈发坚定的目光,与逐渐稳重的脚步,跟著那侍卫徐徐远去。
……
而另一边。
六部衙门处,此时的百官,注意力也全在那城墙根下。因为距离远,他们根本听不懂苏闲和皇长孙在说什么。
只能依照所看,猜测结果。
原本,在看到那些人松开苏贵渊后。
户部一众官员,包括尚书王立傅,两位左右侍郎在内的所有人,已经长舒一口气,甚至纷纷喜笑颜开。
可现在,看著苏贵渊被带走。
“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把他抓起来了?”
“难不成那孩子和皇长孙谈崩了?”
“两个孩子能谈个什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空印案不会停止,你我迟早也会卷入血案!”
“呜呼,这圣上怎么就抓著空印就不放啊……”
眼看一阵户部官员,在这种极致拉扯的情绪中,似乎要绝望。
户部尚书王立傅终于看不下去,“尔等好歹也是上了朝会的堂官,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他平日里在户部,也算是和颜悦色,很多事情都交给两位侍郎去管,如今在这空印案中,他却不得不扛起重担。
“尚书……这可是生死大事,我等……接下来就是我等要遭这无妄之灾啊……”
几人正要哀嚎。
突然,只见一列亲军都尉府的官兵,在为首千户的带领下,来到户部衙门之外。
众人脸色惨白,这么快就来抓咱们了?
有甚者更是白眼一翻,吓得要昏过去。
“圣上口谕!”
为首者一声轻喝,户部在内不少人,全身脸色惨白,冷汗齐流。
还是王立傅到底老成持重,到这个时候,也依旧没有慌乱,而是首先看向这位宣读口谕的千户。
“户部一应官员,立刻将近几年税粮明细收集,以供太子亲览。”
“另外,但凡亲军都尉府传唤,户部一应官员,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在文华殿门外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