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所说,倒也不无道理。
堂堂江东周郎,号称江东第一智将,何等的身份地位。
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向他低头,将柴桑城拱手让出,以换取他放其一条生路。
传扬出去,他周郎的名声何在?
他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孙策?
“正因为周瑜骄傲自负,他才更加会答应主公这个条件!”
“试问子敬,你觉得周瑜以让出柴桑为代价,换取保住一条性命屈辱。”
“还是城池被破,沦为主公的阶下之囚屈辱呢?”
邓牧却面带冷笑,以反问回答了鲁肃的顾虑。
鲁肃身形一震,蓦然省悟。
灰溜溜的弃城而逃。
沦为阶下之囚,跪倒在刘备脚下。
这还用问么。
对周瑜来说,那肯定是后者更屈辱百倍!
“敬自问与周瑜相识已久,却不及军师对其更加了解,惭愧惭愧。”
“不错,两害取其轻,周瑜必会选择前者。”
鲁肃口中自嘲着,向邓牧一揖。
邓牧这番释疑兵,老刘脸上的顾虑旋即烟销云散。
“好好好,就依军师之策。”
“事不宜迟,我即刻便派使者入柴桑!”
…
入夜时分。
柴桑府堂之内。
周瑜眉头深锁,死死盯着手中那份刘备的亲笔书信。
左右诸贾华,贺齐等诸将,无不是暗自窃喜,眼中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就在片刻前,刘备的使者入城,带来了刘备的亲笔书信,以及亲口承诺:
只要你周郎肯放弃柴桑,我自当撤北门之围。
城北江边,还将为你准备一百艘渔船,你大可带着你的几千残兵去见孙策。
诸将正苦于粮草将尽,只怕困死在这柴桑城中。
当此关键时刻,刘备却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周都督,城中粮草最多只能支撑十日~` 。”
“粮尽之后,士卒必会军心大乱,不战而降。”
“柴桑城依旧守不住。”
“明知是死局,我们何不抓住这次机会,为主公保存下这几千兵马呢。”
贾华当即进言劝说。
当然这理由,不能说是要保命,而是要说为孙策保存实力。
这冠冕堂理的理由,还是要有的嘛。
“我周瑜是什么人,你们想让我向那大耳贼低头,以拱手让出柴桑为条件,换取自己逃命?”
“我周瑜的颜面何在?我又如何去对面伯符?”
周瑜将那书信拍在了案几上,愤愤不悦的冲着诸将质问。
显然对他而言,声名尊严,比这几千士卒的性命更重要。
“都督呀,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都督答应刘备的条件,确实是有辱都督的声名。”
“但这点屈辱,总好过城破之后,都督为大耳贼所俘,沦为他的阶下之囚要好过百倍吧?”
“末将恳请都督三思呀。”
贾华又是一通分析利弊,苦口婆心的劝说。
周瑜身形一凛,眼中瞬间闪过一道慌张。
他的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幅画面:
刘备高坐在上位,邓牧陪坐在侧。
那主臣二人以胜利者的傲慢,冷眼欣赏着他这个阶下囚,卑微的跪在他们的面前。
那屈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相比而言,以柴桑城换取一条生路,那丁点辱屈倒显得是微不足道了。
周瑜重新拿起那道书信,再次审视,陷入沉默之中。
许久后。
周瑜长叹一声,不情愿的一拂手:
“回复那大耳贼,就说我接受他开出的条件吧。”
贾华贺齐等诸将,无不是如释重负,如蒙大赦一般。
“都督能屈能伸,真乃大丈夫也。”
“其实此番柴桑失误,主要责任也在于韩义公没能守住水营,责不在都督。”
“都督留得有用之身,还为主公保住了六千人马,主公必会大为欣慰呀。”
贾华欣喜之下,忙对周瑜一通马屁输出,把梯子给周瑜搭的更舒服些。
周瑜却无视贾华的马屁,盯着手中刘备的亲笔信,嘴角钩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刘备,这多半又是那邓牧的诡计吧。”
“你以为,我周瑜吃了他那么多亏,这一次还会被他戏耍么。”
“你想诱杀我,我就将计就计,趁势突围而去!”
…
两日后,入夜。
北门城下,叽叽喳喳一片吵闹。
柴桑城内的百姓,皆被驱赶至了北门一线,还被强迫换上了江东军的衣甲。
这些饿到虚弱无力的百姓们,皆是惶惶不知,不知周瑜要把他们怎样。
周瑜则负手立于城头,冷眼俯视着这些惊慌不安的百姓。
“都督,末将实在是不明白。”
“我们既要出城,为何还要带这么多百姓,还让他们都换上我军衣甲,这不是累赘吗?”
“还有啊,刘备承诺是撤北门围营,都督为何下令,将兵马全集结往南门?”
贾华终于忍不住,向周瑜质问起来。
周瑜冷冷一哼,反问道:
“贾华,你当真以为,刘备会放我们走吗?”
贾华一愣。
“那大耳贼只是自诩仁义,实则心狠手辣。”
“那邓牧更是诡诈多端,毒计百出。”
“他主臣二人,岂会眼睁睁放走我们六千兵马?”
“所以我料定,这必是邓牧的诱敌之计,以放我们生路为由,引我们从北门而了。”
周瑜抬手向城北方向一指:
“刘备看似撤了北门围营,实则必会在暗中设下伏兵。”
“我军一旦出城,定会中其埋伏,六千兵马全军覆没!”
“我与尔等也都要死在大耳贼刀锋之下!”
这番话,听的贾华是心惊胆战,霎时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都督的意思是,那刘备是使诈?”
“可刘备使者可是说,刘备指长江为誓,必会撤北门之围,还会在江边备下百艘船只,放我们自行离去。”
“刘备当真会背誓?”
贾华虽是惊醒,却仍抱有几分侥幸。
毕竟汉朝重誓,刘备堂堂一方诸侯,又是指长江为誓。
他不太相信,刘备会违背誓约,遭天下人耻笑。
“方今天下大乱,诸侯间无不是尔虞我诈,为争寸土而不择手段。”
“我不相信,刘备他会是个例外。”
“就算刘备想放我们走,我料那邓牧也绝不会答应,必会鼓动刘备使诈,好除掉了我和这六千将士!”
周瑜脸上满是讽意,言语自负笃定,仿佛对刘备邓牧了如指掌。
贾华不敢不信,忙道:
“既然都督看穿了刘备毒计,为何还会答应?”
周瑜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正因为我看破他们的毒计,才要将计就计,趁势率尔等突围,杀出一条血路。”
贾华又糊涂了,全然领悟不出周瑜深意。
“那大耳贼既是伏杀我军,主力必会调往北门外设伏。”
“如此一来,其余各门兵力,自然便会大减。”
“¨ˇ 我便以百姓假扮我军,将他们驱赶出北门,以吸引大耳贼的伏兵。”
“我却率尔等从南门杀出,出其不意突破其南面围营,趁势退往豫章郡,尔后再走陆路去伯符会合。”
“比及那大耳贼反应过来时,我们早已飞鸟出笼,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