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793节

  “好好好!”朱翊镠乐的开怀大笑,这可比烟花可怕的多。

  “大楯队!”赵贞元看府门已破,就准备突进。

  熊廷弼示意赵贞元暂停一下,低声说道:“赵千户,停一下,再炸几轮再上,火药带出来不用也是浪费,出库入库也是麻烦。”

  “也是,这里面都是逆党。”赵贞元其实是跟着陛下时间久了,沾上了点节俭的毛病。

  又经历了三次炮轰,把院墙之类的建筑全部炸塌了,缇骑们才开始小心进入,四处都是残肢断臂,这是因为九斤火炮、开花弹,都减了药,否则这些人现在早就被震晕了,而不是在这里哀嚎。

  “殿下,这里有情况。”一个缇骑在一个比较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地下室,详细排查之后,发现了里面私藏的东西。

  朱翊镠进入地下室,在火把明灭不定的火光下,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

  火铳、火药、强弩、甲胄,火铳整整齐齐的挂在了墙壁上,一眼望去最少有两百多把,甲胄超过了五十副,而且还是铁浑甲,不过质量远不如大明京营装配。

  朱翊镠吐了口浊气,恶狠狠的说道:“一群逆党!接着抄,下一家!”

  大明缇骑开始继续抄,这一晚上京师并不平静,因为炮火声会不断的响起,坊间流言四起,甚至有人说是北虏打过来了,守城的军兵在放炮击退来犯之敌。

  次日的清晨,天蒙蒙亮,坊门开启,街上的大栅栏被撤掉,九门一如既往的打开,除了几处被围起来、已经坍塌的杂报社之外,似乎和平日没什么两样,除了有一点淡淡的火药味儿。

  朱翊镠打着哈欠来到了文华殿,令人升座后,对着龙椅拜了拜,颇为没有诚意,直接坐在自己的四方凳上,若是平日陛下在,朱翊镠连拜都不用拜。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见过潞王殿下。”诸位廷臣行礼,即便是陛下不在,也要对着龙椅行礼。

  “行了,行了免礼吧,李大珰,明天起廷议推迟一个时辰。”朱翊镠打着哈欠,昨晚抄家有点忙,睡的太少了。

  朱翊镠嘟嘟囔囔的说道:“起的比鸡还早,这是人过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那个伟岸的皇兄,过了整整十二年,还没有懈怠。

  “臣遵旨。”李佑恭俯首领命。

  “你不反对?你可是大珰啊!”朱翊镠一愣疑惑的问道。

  李佑恭笑着说道:“陛下临行前特意叮嘱臣了,都是小事,不必争执。”

  “皇兄怎么说的?”朱翊镠有些好奇皇兄走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叮嘱的。

  “陛下说,潞王懒散惯了,不是太重要的事儿,就随他去吧,重要的事儿,他是不会懈怠的。”李佑恭笑容满面的说道,陛下猜的真准,这潞王是真的懒散,和勤政的陛下完全不同。

  “开始廷议!”朱翊镠坐直了身子说道:“昨天孤抓了上千人,抄家之中,发现了如此多的逆党!”

  “陛下不在,有话直说,孤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驾贴对正三品以上需要议贵的官员没用,文武都没用,这需要皇帝去亲自裁定。

  “臣有惑,殿下抓人,有没有驾贴,若是没有,当参提刑千户赵贞元一本!”礼部尚书沈鲤留守京师,立刻开口询问。

  “有。”朱翊镠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沓空白驾帖开口说道:“看看,这是皇兄给孤的,足足一大箱。”

  “那臣没有什么疑问了。”沈鲤看着那一沓空白驾帖,人都晕了,陛下一共就十张,这些年一共就用了三张,朱翊镠一次甩出去这么多,那是驾帖,不是擦屁股纸!

  沈鲤作为朝中的骨鲠正臣,听闻昨天朱翊镠大闹京师,已经准备了一万句话,他本来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跟潞王吵一架,切入点都想好了,就从驾帖开始,结果人家手续齐全,后面的话,都不能置喙了。

  “殿下,这把人扒光了挂城墙上,这是有辱斯文,但他们自己不斯文胡说八道的,这就罢了,臣敢问,这要挂多久?”兵部尚书曾省吾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挂可以,但一直挂着,也不是个事儿不是?

  “大司马以为挂多久合适?”朱翊镠愣了愣,他光顾着折腾了,忘了这一茬了。

  “九天吧,等真痘长成,破了流言即可,一直挂着,吃饭喝水都得找人伺候,主要是有点浪费。”曾省吾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作为极端保守派,曾省吾认为节俭是要全方面的,毕竟太祖高皇帝就很节俭。

  “行,那就九天吧,主要是为了破除流言。”朱翊镠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下来。

  三十二个人挂的姿势各不相同,比如仙人指路、鹰捉熊势、野马跳涧、狮子摇头之类的姿势,这不是挂人,这是艺术!

  “殿下打算把人犯如何处置,抓了这么多人?”刑部左侍郎、大理寺卿陆光祖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问这个啊,孤打算把在午门外,搭建一个巨大的刑场,然后把他们拉过去,当着百姓的面儿,挨个审问清楚!嘿嘿嘿!少司寇以为如何?”朱翊镠挑了挑眉头,他打算公审!有没有罪,不仅仅朝廷要看得到,百姓也要看得到。

  “是他们自己先不要脸的,那孤为何要给他们留面子?”朱翊镠说明了自己为何要公审。

  “善。”陆光祖噎了一下,倒也没有反对。

  这九斤火炮都拉出来打了,再反对,那就是十五斤、三十斤火炮了,与其拉火炮出来,还不如公审。

第663章 潞王殿下还是有些保守了

  人的一生大约就是孙大圣的一生,初时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孜孜不倦的去学习,掌握了本事之后,觉得天下唯我独尊,很快就迎来了一次次的挫折,在挫折中不断的沉淀,与现实不断的妥协,最终和众人一样。

  与现实中客观存在的条条框框妥协,就是那道金箍,孙大圣头上的金箍,从来不是菩萨给他戴上的,唐僧紧箍咒也从来无法左右大圣的行为。

  大明皇帝朱翊钧,从当上皇帝那天,就已经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金箍,这道金箍就是江山社稷,就是万方黎民,他不能肆意妄为。

  而现在,朱翊镠正是天下唯我独尊的时候,而大明皇帝,就是朱翊镠的天。

  朱翊镠在京堂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敲诈勒索西土城富户、大肆搜捕异见人士、炮轰连云书坊、辱没斯文将士人挂在城墙上、将十二家书坊连根拔起掘地三尺,现在还要把人送到午门的大刑堂进行公审,这就是大闹京堂的朱翊镠。

  现在朝中的留守大臣,居然一言不发,即便是以骨鲠正气著称的沈鲤,也就是简单询问了下驾帖的事儿,得知潞王是有驾帖才抓人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廷议在继续,但是朱翊镠却是哈欠连连,他有点懒散。

  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幼滋眉头紧蹙的说道:“有科道言官说:天厌其伪,亦已甚明,况依方而炼,计日而待,圣明所照,亦可以洞悟矣,今工役繁兴,科派叠出,财榖耗竭,兵马罢敝,生民困穷,日甚一日,若亲儒臣、明正道、行善政,自足以感召嘉祥,培益圣寿,永享和平之福,何假于彼异端之说哉?”

  “这话的意思是,天厌恶虚伪,这是历史证明的,就像是炼丹一样,依照丹方炼制,只需要计算时日等待就可以成功,亲儒臣、明正道、行善政,是大道,但现在陛下被蒙蔽,假于异端之说。”

  朱翊镠猛地坐直了身子,抽出一道空白驾帖来,厉声说道:“何人所言,赵贞元,立刻将其拿下送北镇抚司衙门!”

  杀人放火抓人敲诈勒索,是昨天作的恶了,今天,从廷议开始作恶!

  “皇兄在的时候,不敢说,皇兄去了南衙,一个个跳出来了,这言官什么意思?假于异端之说?异端是什么?是矛盾说,是公私论,是生产图说,是阶级论一二卷吗!放他娘亲的狗臭屁!万历维新十二年,无一事不证明矛盾说是正确的!”

  “被人蒙蔽,被谁蒙蔽?被先生?被王次辅?他敢把话说清楚吗?!”

  “他这就是觉得孤是个孩子,欺负孤不懂事,糊弄孤,还要离间孤与皇兄的关系,其心可诛!”

  朱翊镠这些年跟着御门听政,到底是把贱儒那一套都学了去,扣帽子那叫一个得心应手,信手捏来,其实细看,科道言官们平日里也都是这般说话,但立刻被朱翊镠打到了离间亲王和皇帝的大是大非上去。

  这些个贱儒平日里最喜欢上价值,把小事拔到一个可怕的高度,比如朝日坛咳嗽劾罢谭纶。

  李幼滋和沈鲤目瞪口呆的看着朱翊镠,这么一大顶帽子,扣得如此丝滑?

  “孤可不是皇兄,有那个耐心宣见来,语重心长细心解释,谆谆教导,诲人不倦,孤就是听不得他胡说,立刻去拿人!”朱翊镠把御案拍的砰砰响,令缇骑去抓人。

  “等下,赵千户等下。”朱翊镠忽然伸出手,让准备动身的赵贞元坐下。

  李幼滋赶忙说道:“陛下深居九重而言路之臣皆畏罪隐默,言臣若复不言,谁肯为陛下言者?殿下明事理,知言官为陛下耳目之臣,理当容其言谈。”

  李幼滋还以为朱翊镠幡然醒悟,明白了言官们的重要性,所以才选择了罢手。

  “不不不,辛苦总宪,把御史们的奏疏都拿出来,孤要看看还有什么逆天之言,一并抓了,省得缇骑一直跑来跑去了。”朱翊镠连连摆手。

  显然李幼滋误会了他的意见。

  朱翊镠不是不抓人,是打算,扩大化!

  就以为贱儒会这招扩大化,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朱翊镠看了十二年,对这招了熟于心。

  要用宗教打败宗教,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李幼滋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的看了很久,才说道:“啊这,臣看看,看看还有几本奏疏。”

  大明右都御史李幼滋已经汗流浃背了,他现在就一个想法,陛下南巡的时候,就该穷尽一切办法,哪怕抱着车轱辘也要跟着一起南下才是,这伺候潞王,真的是巨大的挑战。

  天下事,少无缺,既已得,必有失。

  那么朱翊镠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他失去了什么?他对皇位没有任何的觊觎之心,这就是朱翊镠失去的东西。

  这比磨坊里的驴还要累的皇帝位,谁爱干谁干,不是太子还小,潞王打死也不愿意从美人堆里走出来,处理这些个庶务,有功夫和万国美人研究下绳艺,才是妙事儿。

  赵贞元在确定了‘意见篓子’的名单之后,带着缇骑直扑都察院,在一阵哭爹喊娘之后,赵贞元带走了三名御史,这些御史将会被关在北镇抚司衙门里,放出来,且等陛下回京后才有可能。

  廷议颇为漫长,长到朱翊镠一直盯着文华殿上的座钟,自从正衙钟鼓楼建成之后,大明多了一个新的产业,钟表,各种各样的钟表,层出不穷,而这个座钟,就是皇家格物院送给陛下的贺岁礼。

  上午十一点半,朱翊镠立刻打断了还在廷议的大臣,开口说道:“今日廷议到此为止,内阁拟票来看,下朝!”

  朱翊镠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跟臣子们说话的机会,开玩笑,讲筵的时候,那些个大学士们但凡是拖堂,他都牢骚满腹,监国这事,就是到点下班,多一秒他都懒得待下去。

  “殿下,得去御书房批奏疏了。”李佑恭提醒着殿下接下来的行程,还得上磨。

  若是廷议事多,会拖后,陛下就会用过午膳直接去北大营操阅军马,如果有这半个小时,就会批阅一些奏疏,减少下午回宫后的工作量。

  “行。”朱翊镠没有意见,踩着旱鸭子到了通和宫御书房。

  朱翊镠看着堆积的奏疏,惊骇无比的问道:“这么多?”

  “昨天殿下去抄家,昨天和今天的奏疏堆在一起,就这么多了。”李佑恭解释了下为何奏疏会这么多的原因。

  昨天没干,今天都得找补回来。

  “不看,不看!吃饭去!”朱翊镠本来还想学着皇兄稍微勤勉点,但一看到如此多,决定偷懒,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下午再看不迟。

  “陛下为殿下准备了一些个印,殿下若是厌烦,直接用印就是。”李佑恭没有放朱翊镠离开,而是排出了一盒子的印章,印章上都是‘孤知道了’、‘发南巡陛下’、‘下章六部议’、‘内阁拟票来看’、‘不允’、‘可’这类的话,就是为了方便朱翊镠偷懒。

  朱翊镠眼前一亮,看着那一排的印章,乐呵呵的说道:“哈哈哈,知我者皇兄也!知道我懒散,皇兄还专门给我准备了这些东西,好好好!”

  “这一块上面写的是什么?放屁?有趣,有趣。”

  这是专门为朱翊镠量身打造的,‘放屁’、‘胡说’、‘你读过书吗?’、‘以后不要再写了’、‘蠢货’、‘圣贤书都喂了狗’这一类都是骂人的话,也刻好了印章,方便朱翊镠使用。

  朱翊钧是皇帝,他不能说这些脏话,为了提高朱翊镠处理庶务的积极性,朱翊钧也是想尽了办法。

  “看一会儿,看一会儿,嘿嘿。”朱翊镠也不都是使用印章,陛下还是太斯文了,朱翊镠在一些他不喜欢的奏疏里,直接痛骂,类似于‘脑子被驴踢了、猪都比你聪明、你父母知道你这样吗?’这类的话,攻击力极强。

  朱翊镠今天又做了一恶,在批奏疏的时候骂人,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一点委屈不受。

  大明言官甚至要陷入亲爹亲妈保卫战之中。

  “我滴个天奶奶哟,这特娘的是人干的活儿?”朱翊镠看了一会儿就乏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就拿着桌上的印章,盖了几份,彻底瘫在了椅子上。

  朱翊镠都不知道自己皇兄,到底是怎么看得下去的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这根本就是精神折磨。

  “殿下慎言。”李佑恭赶忙说道,可不能腹诽君上。

  朱翊镠才不会慎言,他大大咧咧的说道:“皇兄跟我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陛下真的不是凡人,这活儿给我,我直接让司礼监批红得了。”

  “李大珰,你说皇兄知道我如此胡作非为,会不会直接不南巡,回北衙了啊。”

  “陛下来了封信。”李佑恭拿出了一封南巡队伍送来的书信,陛下刚走了一天,书信来往自然很快。

  “快快拿来!”朱翊镠拿过了书信,拆开一看,上面就写着两个字:就这?

  “就这?就这两个字吗?没有别的叮嘱了吗?我这么胡闹不训诫也就罢了,还嘲讽我?!”朱翊镠看着书信,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了一些,显然是有点破防。

  就这,虽然只有两个字,但透露着皇兄的一点点失望,这封建专制的铁拳力度,不过如此。

  朱翊镠忽然想起了皇兄手刃贱儒陈友仁,陈友仁美化倭寇,污蔑戚继光东征平倭,皇兄直接将其当街手刃。

  皇兄一直在带着镣铐起舞,在带着面具生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皇兄,才是真的皇兄。

  “不对,皇兄这意思是骄纵啊,就是说,继续干就行了,问题不大。”朱翊镠收起了书信说道:“吃罢饭没事干,到那街上转一转,找到几个倒霉蛋,抓进大牢里。”

  朱翊镠美滋滋的用了午膳,真的带着人上街了,这次抓人,抓的是坐寇。

  京师也有坐寇,但得益于王一鹗、沈一贯、王希元的强力整治,‘京师十里之外,大盗十百为群,贪风不止,民怨日深’的景象已经消失,但是这不代表京城已经成了地上神国,事实上,坐寇依旧遍布整个京城。

  而这次朱翊镠主要打击的就是城中的水窝子,以甜水井为中心的许多井口,都会盘踞一群挑水夫,挑水夫最是辛苦,挑水往来于坊市之间,穿行不止,寒暑不休,但辛苦钱,往往都被这水霸们给拿去了。

  这一次,朱翊镠带着赵贞元招摇过市,抓的就是这帮水霸。

  朱翊镠在京师肆无忌惮的胡闹,大明皇帝朱翊钧已经走到了天津州,得益于驰道的修建,大明皇帝如此庞大的南巡队伍,抵达天津州行宫,只用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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