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639节

  全楚、全晋会馆互相掺沙子,彼此都有对方的人,两个会馆做了什么,按理说是瞒不住的,但王崇古让王谦去做的,王谦是御史,还是王崇古的次子,办事的权限还是有的,而且做事机密,自然悄悄进行。

  张居正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就是咱们想一块去了,我也刚刚完成了清查隐丁,冒名影射者,大约只有两万五千三百四十人,钱粮三万余石。”

  “嗯?元辅什么时候做的?”王崇古大惊失色,他是故意让王谦瞒着,偷偷的做,张居正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也在偷偷进步!

  张居正笑着说道:“王次辅这话说的,不能做吗?”

  “做的,当然做的。”王崇古叹了口气,这趁着科举,给陛下献礼,获得圣眷的打算落空了,但王崇古立刻振奋了起来,张居正不会跟他分圣眷,该是他王崇古的圣眷,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张居正缺这点圣眷吗?只要张居正不是明火执仗,跟着戚继光一起造反,要夺了皇帝的鸟位,张居正的圣眷是不会损失的,不会损失也意味着不会增长。

  张居正和戚继光不会那么做,历史一次次的证明了,得位不正这四个字,就是王朝绕不开的魔咒,但凡是得位不正,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张居正、戚继光不想以后被人指着骂:类司马懿也。

  在所有人看来,张居正清查隐丁,冒名影射者是应该的,而王崇古干这些,是忠君体国的表现。

  汪道昆有些尴尬,谭纶走后,他成了浙党党魁,这楚党和晋党厮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汪道昆压根就没准备,他一脸迷茫,这个时候,就显得他汪道昆很呆。

  科举临近,意味着又一批的进士诞生,进士在税赋、劳役、司法上享有特权,那么围绕着进士,就会有亲族异姓影射者的出现,所以王崇古和张居正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个时间对内开刀,就是告诫新晋进士,大明已经变了。

  “好好好,很好,传令各总督巡抚,严督所辖优免定例冒名之事。”朱翊钧听闻终于露出了个笑脸,他看着王崇古笑着说道:“次辅也不要吹求过甚,招致人心怨怼。”

  “臣谨遵教诲。”王崇古俯首说道。

  从数字上来看,楚党的冒名优免的人比晋党要少得多,可是楚党的规模比之晋党还要庞大,张居正得势,楚党自然会扩大,晋党的问题显然更严重,王崇古对内开刀也是怕引火烧身。

  得亏是提前做了,否则张居正完成了清查冒名优免,他王崇古没做,就陷入了绝对被动之中。

  这也是王崇古知道自己斗不过张居正的原因,很多事别说做错了,没做到前面就是被动。

  这就是张居正在朝的政斗格局,收买李乐已经是王崇古最后的挣扎了。

  汪道昆左看看右看看,寻思着浙党还是解散算了,楚党党魁和晋党党魁都没对浙党动手,浙党就已经落于人后,虽然大家都不提,但汪道昆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装糊涂,恨不得立刻隐身。

  “山东河南总督凌云翼奏闻。”张居正说起了河南的事儿,河南地面藩王迁入京师了,那么河南地面的清丈和隐丁问题,凌云翼打算重拳出击。

  “工兵团营共计四营,分设坑冶采煤炼铁,现在已经安置流民四万八千有奇,凌部堂奏闻,要对河南地面彻底清丈和普查丁口。严督各县官查明见存人户填注黄册。”

  只要听说过凌云翼名字的人,都知道他要怎么动手,忍了这么久,都是为了大局考虑,等到藩王离开后,凌云翼准备大展身手。

  “凌云翼劾河南布政使周有光、参议章复举,姑息包庇奸猾兼并,苦累小民,理当褫夺官身功名,革罢为民。”张居正看着廷臣们开口说道。

  布政使、参议二人被革,意味着河南官场还要继续地震。

  凌云翼知道自己是什么人,陛下启用他去河南,就是让他打硬仗,啃硬骨头的,朝廷已经对河南缓慢的清丈彻底失去了耐心。

  天下清丈是国策,河南地面纹丝不动,稍有进展,糊弄朝廷,糊弄皇帝,糊弄天下,别的地方看到了,清丈的成果可能会出现倒退的迹象,所以,河南地面必须清丈,酒囊饭袋,尸位素餐者,是保护他们,不让他们犯下更大的错误。

  凌云翼弹劾的内容充足且详实,显然是早有准备了。

  朱翊钧综合了廷臣们的意见,结合凌云翼的奏疏,最终开口说道:“周有光和章复举的确有包庇,但凌部堂到河南后,便不敢再犯,押解入京徐行提问吧。”

  河南清丈老大难,周有光等人,贪是贪了点,但放在快活碑林里,就很不起眼了,还不至于流放或者斩首的地步。

  “河南地面人地矛盾最为尖锐,传旨凌部堂不宜吹求过急,朕等得起,他可以慢慢来。”朱翊钧给了凌云翼支持,放宽了时间限制,这样一来,凌云翼也可以从容些,河南清丈一直闹腾了百余年,一直到雍正年间,田文镜下狠手,才彻底厘清。

  凌云翼也不用着急,毕竟他的客兵只有一千五百人,这是最能打的精锐,可相比较千万丁口的河南,真的闹出大乱子来,他手里的武力不足以震慑。

  “山东地面的耆老们上了一本很奇怪的贺表。”万士和面色古怪的说道:“大抵就是山东地面的耆老,请凌部堂回去。”

  “他们疯了吗?”朱翊钧呆滞的问道,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广州地面的耆老们献贺表,恭喜凌云翼高升,让凌云翼永远不要再回两广了,结果不到半年时间,就被王家屏给折腾的痛不欲生,闹着要请凌云翼回去给他们一个痛快。

  现在轮到山东地面翻烧饼,思量凌云翼的干脆利落了吗?

  “现任山东巡抚王一鹗,是个读书人。”万士和尽量委婉而简练的陈述了其中的缘由。

  凌云翼他杀人,但王一鹗诛心!

  王一鹗在山东几乎每个市集前立了一块碑,正面写着‘遭祸冤狗碑’,背面则是写着兖州孔府逼迫陈大壮的父亲为狗送殡的天下奇闻,这个碑文是用俗文俗字写的,内容详细的描写了陈大壮一家的凄惨。

  只要这个碑文立着一天,整个山东地面的乡贤缙绅们,就只能谨小慎微,绝不敢稍微露出一点爪牙来,兖州孔府还在的时候,山东地面望族多依附其生存,现在孔府倒了,但王一鹗依旧用这狗碑震慑乡贤缙绅。

  王一鹗此举,无疑是给孔府的棺材板,钉了一颗穿心钉。

  凌云翼的威胁是十分直接的,就是明晃晃的刀子,只要配合,就不会有事,但王一鹗这碑一立,乡民再蒙受什么屈辱,就不由的会想起陈大壮的悲惨。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

  陈大壮选择了信任皇帝,兖州孔府遭到了清算,这是正义得到了伸张,即便是百姓受了冤屈,不走极端,也会诉诸于官衙,这也是王一鹗的目的,皇帝、凌云翼不顾身后名,在山东打下的坚实基础,不允许被破坏。

  “王巡抚是有些办法的。”朱翊钧听闻也是点头,这可是他力排众议做的人事任命,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让他失望,这就是徙木立信,只要王一鹗这信立好了,山东地面在大方向就不会出差错。

  “山东耆老无不怀念凌部堂。”万士和颇为感慨的说道。

  凌云翼在的时候,这也不满那也不满,觉得明晃晃的刀子吓人,凌云翼走的时候,弹冠相庆,恨不得放两万响的鞭炮,现在知道王一鹗这种读书人的软钉子,更难下咽。

  廷议的内容主要是大明各地的变化,王家屏在广州建了一个大型的造船厂,预计在年底之前,就可以投入使用,能造五桅大船,这也是申时行从松江造船厂支援了两名大工匠,三百名工匠,才能搭台唱戏,相应的安南的粮食和木料入广州市舶司后,也会更多供应松江府。

  松江府已经完全脱离了小农经济,蜕变成为了商品经济,这是万历维新的桥头堡,人口还在虹吸,需要的粮食越来越多。

  张居正当年执行的政令,加大对安南国的粮食进口,已经初步有了效果,因为大明粮食旺盛的需求,安南国越来越多的粮食开始流入大明。

  地亩产量是有数的,安南国去年夏天造了水灾,粮食歉收的同时,粮食出口还在快速增长,安南已经有了乱起来的趋势。

  廷议还在继续,赵梦祐带着缇骑开始抓捕大将军府‘黄公子’了,因为有顺天府丞提供的消息,所以找到人并不困难,顺天府丞沈一贯有点胆战心惊,缇骑来抓人,会不会代表着朝堂要发生剧变?大将军府和皇帝要是闹起来,那可是天崩地裂之事。

  沈一贯一听,才知道,原来掮客黄公子是假的,这才算是放心下来。

  “朝廷怎么知道黄公子一定是假的呢?这要真的是大将军府门下的呢?”沈一贯面色为难的说道,他还是有些担心,万一是真的,该如何是好。

  赵梦祐想了想说道:“大将军府没有黄公子。”

  “嗯?”沈一贯眉头一挑,本来他以为是戚继光在文华殿上和黄公子进行了切割,但一想到平日里戚继光对黄公子的纵容,又不太像如此轻易切割的样子,沈一贯皱着眉头稍微思忖了一番,听明白了赵梦祐的意思,猜出了之前黄公子的身份就是皇帝。

  敢假冒奉国公府的人,还不被大将军追责,那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借着黄公子的名字微服私访。

  真假美猴王,真美猴王听说有人假冒自己,那指定被气得不轻。

  赵梦祐带着缇骑风驰电掣的赶完了太白楼,在包厢里行骗的黄公子直接摁下,押入了北镇抚司的天牢之中,而沈一贯也接到了刑部的驾贴,开始对京师广泛存在的掮客展开了抓捕,管你是真的有门路,还是假的有门路,抓了送绥远挖五年煤再说。

  朱翊钧从北大营操阅军马回到通和宫后,简单盥洗了一下,就气冲冲的跑到了北镇抚司大牢,见到了胆大包天的‘黄公子’。

  皇帝赶到的时候,赵梦祐拿着卷宗,递给了皇帝陛下,面色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人的确是来自于蓬莱黄氏,人家才是正主。”

  “嗯?”朱翊钧打开了卷宗,认真翻看了一遍。

  蓬莱黄氏黄一雀的第六个儿子,名叫黄远先,黄一雀是抗倭义士,在湖洋县附近进行了整整八年的抗倭,直到戚继光逐渐平定了山东、南衙、浙江地面的倭乱,黄一雀才重返故里。

  黄远先行商至京堂,听说京师有个黄公子,极为嚣张跋扈,就立刻意识到有人冒充,就打算引蛇出洞,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看看到底是谁在败坏他们家的名声,这一试,就试出事儿来了。

  要是知道会招来缇骑,打死他也不试。

  “这是李逵遇到了李鬼,还是李鬼遇到了李逵?”朱翊钧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开口问道:“确定他是为了引蛇出洞,不是为了钱?”

  “黄氏是海商,掮客这点散碎银子,看不太上,风险大还不怎么赚钱,学子都是仰赖父母供应,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可以欺诈,黄远先入京也是为了卖海带,听闻蓬莱黄公子的名声后,才故意让人散出去消息。”赵梦祐都把黄远先祖宗十八代查清楚了,确实没什么问题。

  黄远先他爹是蓬莱湖洋的乡贤缙绅,倭患闹起来也是被倭寇弄的家破人亡,而后和倭寇打了整整八年,直到倭患渐止,黄远先本人更是幼子,深受宠爱,管着家里的海带生意,这入京来做生意,才有了这么一出。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见见吧。”

第534章 倭不能不平,但也不能全平

  黄远先是抗倭义士黄一雀的儿子,而且还在做海带生意。

  单纯的海带生意其实没什么赚头,姚光启在大明沿海适合的水域种植海带,是为了防治大脖子病,注定要走量的货物,需要的是数量庞大的渔夫去种植,需要更大的运力去维持海带的运输,漫长的销售链来保证海带的销量。

  做海带生意吃力不讨好,连姚光启的父亲姚长贞,都没有支持儿子。

  姚光启还是娶了王崇古弟弟的女儿,算是投靠了晋商,才有了交易网,唯独搭售的海货,比如鱼油、珍珠等物,才有赚头,其投入和收益,甚至不如在交易行买点船舶票证,或者认筹大明皇帝的国债。

  从家庭背景而言,黄远先是义士之家,毁家纡难平倭的乡贤缙绅,从个人行为上来看,黄远先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支持大明的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总战略,而从整件事来看,朱翊钧这个皇公子,的确在冒充人家蓬莱黄氏。

  朱翊钧见到了黄远先,长相还算俊美,就这幅皮囊,跑去青楼鬼混都能混出比掮客更多的银子来。

  大明皇帝走进了天牢之中,黄远先立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学生陈情,戚帅抗倭,乃是大明肱骨,臣从山东来,山东地面深受戚帅平倭恩泽,学生听闻有人假借大将军府和蓬莱黄氏的名义行走,觉得是戚帅懒得跟这等奸猾之徒计较,故此才让人放出消息,希望…希望能见一见这位黄公子。”

  人是见到了,但不是以黄远先想要的剧本展开,在天牢里见皇公子,是黄远先未曾设想的画面。

  别说黄远先没想到,朱翊钧也没想到啊。

  “你最好的办法是去大将军府直接询问,而不是放出消息来,免礼吧。”朱翊钧稳稳当当的坐下。

  黄远先是行商,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做不了行商,一句话不对,就会把人给得罪了,异乡他地,很容易出现问题,他能猜出黄公子就是皇帝,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人都进天牢了,还不知道到底开盒开到了何等人物,他也不必行商了。

  朱翊钧穿的是常服,但黄远先,第一时间就猜到了。

  “陛下教训的是,学生再也不敢了。”黄远先有苦难言,去大将军府上直接询问?大明皇帝你真的是没有心!那是大将军府,是普通人就能登门拜访的吗?!谁都能以各种理由跑到大将军府问东问西,大将军还是大将军?

  朱翊钧好奇的问道:“你自称学生,为何没有考取功名?”

  黄远先是个秀才,按理说这个年纪应该在家里读书,冲击举人进士才对,他可是行商,算学自然不会差,至少面对进士考题还是能够应对的,大明进士算学考题真的不是很难,主要考的是逻辑,而不是算法。

  “家父让学生带队行商,父母有命,只能遵从了,学生行商已经三年了。”黄远先略显无奈的说道,一個很标准的故事,弃儒从商,弃义服贾。

  在大明中晚期,尤其是万历之后,十分的普遍,而且被视为一种抛弃道德追求利益的不义行为。

  黄一雀让儿子带队行商,算是支持凌云翼还在山东时候的政令。

  “陛下,学生颇有家资。”黄远先俯首说道:“即墨张氏因为倒卖船引倾家荡产后,我的父亲就成了密州远洋商行的商总,因为四处贩卖海带,凌总督给国姓爷写了封信,我家能去吕宋做生意。”

  黄远先想赎买自己,疑罪赎刑,是中原王朝自先秦时候就有的制度,大明也有。

  尚书曰:金作赎刑。

  就是三代之上赎罪用的是青铜,青铜刚铸造出来时金灿灿的像金子,到了汉代才开始用黄金,东汉用的是缣(双经双纬厚重丝绸),魏晋用绢,隋唐宋皆为赤铜,元时用宝钞,大明沿唐制用赤铜。

  大明的赎刑是有规矩的,重罪死罪是不能赎的,只有一些模棱两可的轻罪,可以赎罪。

  这里面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戚继光晚年的穷困潦倒。

  万历十年张居正离世,戚继光最大的后台倒了,张居正尸骨未寒的时候,朝堂一致决定,把戚继光放到了广东做总兵。

  万历十一年,给事中张希皋追杀,再劾戚继光,戚继光被迫致仕回到了蓬莱老家。

  万历十五年,河南道御史傅光宅请命起复戚继光,结果引来了严厉的申饬,当时万历皇帝认为戚继光居然还在暗中谋求起复,立刻开始问责,最后在朝中角力之下,戚继光落了个‘俸赎’,就是把戚继光的退休工资褫夺,用来赎罪。

  什么罪?谋求起复的罪名。

  万历十五年,六十一岁的戚继光,在穷困潦倒中撒手人寰,朝廷不给谥号,不给官葬,万历十七年戚继光儿子戚祚国入京奔走,才为父亲请到了官葬,一直到万历末年,万历皇帝在萨尔浒之战大败亏输,才直到改悔,才意识到,嘉靖年间到万历初年,南征北战百战不殆的戚继光到底有多强,有多忠,最终给了谥号武庄。

  时光荏苒,随着大明国势的持续下滑败坏,戚继光的地位,开始不断的提升,谥号再改武毅,希望国朝再出这么一个强将来,安定社稷。

  崇祯八年,崇祯皇帝专门在蓬莱设表功祠堂,春秋两祭,以振奋人心。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大明朝臣们都对大将军戚继光忌讳莫深,但其实朱翊钧很清楚,戚继光在朝堂上没那么强大,脱离了皇帝庇佑的奉国公府,能不能延续都是未知数。

  他这个皇帝甚至不用做什么,只要释放出一些信号,奉国公的戚继光也会被人攻讦到无处容身。

  其实朝臣们怕的也不是京营那十万锐卒,而是怕戚继光的保护伞,皇帝本人,为了维护戚继光的名义,大明皇帝曾在街头,手刃贱儒陈友仁。

  显然,黄远先对大明律法的条文是极其清楚的,他犯的错如果按照大明律而言,是可以以金银之物赎罪的,但他踢的铁板是大明朝最大的铁板。

  “就不必赎买了。”朱翊钧笑着说道:“朕赦你无罪。”

  得罪皇帝适用的法律条文是非刑之正,就是皇帝自己说了算,皇帝说无罪就无罪,王崇古就是如此被宽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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