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578节

  “你这么聪明,为何执着于万国美人呢?”朱翊钧当然看明白了,王崇古败给了自己那奇奇怪怪的胜负欲,王崇古太想证明自己了,太想要工兵团营能够实现,以致于下意识的忽略了张居正下的套儿。

  “冤大头真的没看出来是个套儿?”朱翊镠选择了岔开话题,贱儒那点伎俩,朱翊镠也学的七七八八。

  朱翊钧思考了片刻说道:“哪怕是个套儿,现在的王次辅也得一头扎进去啊,不对,你给人取什么外号?王次辅就是次辅,胡说八道个什么。”

  朱翊镠低声说道:“廷臣们都说他斗不过先生,被先生给利用了,还田疏的事儿。”

  起初王崇古的确是上了张居正的当,明明是反对还田疏的,但最后却成了先登陷阵,冲锋在前,这廷臣们都知道,私下讨论也很正常。

  杨博看人很准,王崇古真的易怒,就是说他容易被情绪左右,他其实也不怎么害怕乱臣贼子,乱臣贼子那点伎俩,他门儿清,谁还不是个乱臣贼子啊!

  所以即便是现在王崇古没意识到上当,一会儿浮票写好落印的时候,也该想明白了。

  果然,浮票刚写好,王崇古的脸色就变了,他嘴角抽动了下,脸色变得无奈起来了。

  每天上当,上了一当又一当,当当花样不一样。

  王崇古很清楚,这次是中了张居正示弱的把戏,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在他上了那本《请均田役疏》之后,张居正就不可能放过他了。

  是的,在那一刻,他已经在历史变革中,完成了转身,从那一刻起,张居正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贼船的投名状都纳了,想下船,门都没有。

  王崇古叹了口气,只能说,无法挣脱只能享受了。

  “对于官厂的姑息裙带之事,臣拟定了个章程,陛下朱批说可行,这是官厂的法例之一,日后这官厂遴选会办、代办等官吏,需要经过官考遴选,总体只有一个原则为逢进必考,逢考必严,逢监必慎。”王崇古对于前几日陛下视察永定毛呢厂发现的问题,拿出了具体章程。

  要进必须考,考的内容和官考遴选是有差别的,代办、会办的管理岗位是考专业技能,同样要求三年到五年的实际经验,外行指挥内行,不过数年,墙倒屋塌,官厂团造法,可是王崇古翻身的本钱,他自然慎重。

  而逢考必严,则是遴选的过程要严格,对题面严格要求的同时,还要奏闻工部,到总办这个级别的遴选,则是要奏闻陛下定夺,这几乎已经等同于进士殿试了,唯一有问题的就是给陛下找了麻烦。

  逢监必慎,官厂团造的考成法,要严格执行到位,采用和考成法一样的草榜糊名,底册填名进行考成,这监察还要走访工匠,最终得到结果,并且三本账,一本官厂,一本工部,一本吏部,考成主要针对官吏。

  “杀鸡宜用牛刀,治小国亦用礼乐。”王崇古这套动作,看似有点用力过猛了,考成法的大棒是砸在百官身上的,官厂只有总办才有官身,其余定多算是吏员。

  可是王崇古此番如此大动干戈,是为刚刚起步的官厂团造法保驾护航,这是大明新政里一项极为重要的力量,是大明变法源源不断的动力源泉,不容有失。

第482章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杀鸡焉用牛刀,在俗文俗语中的意思是,做小事不必动用大力气,但是在儒学士眼里,这句话的意思是,治小国亦用礼乐,这是孔子和弟子子游关于治国的一个辩论,朱翊钧学过这句的真实意思。

  王崇古之所以要下这么大的力气,完全是因为官厂团造的重要。

  官厂团造,是刺激惰性或者安稳状态的势要豪右离开土地投入工坊、安置因为天下困于兼并遍地都是的流氓、用于引领大明向商品经济蜕变的重要手段,或许在士大夫的眼里,卑贱的工匠只是小人,但对王崇古而言,是他华丽的转身的根基。

  所以,他拿出了三个办法,来管理官厂的姑息裙带,抄政敌张居正的作业,根本一点犹豫没有,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工部尚书汪道昆对此事深表赞同,工部本来居于六部之末,朝堂上的透明人,随着官厂团造法的逐步推行,声量越来越大。

  “官厂团造法的确是国初军屯卫所和住坐工匠的结合,时光荏苒,今日非彼日,即便是再像,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如果从生产图说的角度去考量,那么我们很容易得到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官厂团造的生产力会随着机械进步而快速进步,迟早有一天,能够提供给人足够的商品。”汪道昆对松江学派的一些观点是不认可的。

  松江学派认为官厂团造=军屯卫所,但是军屯卫所的生产关系是佃户和地主之间的矛盾统一体,而官厂团造并非如此,受限于土地产出的影响,导致军屯卫所的产出无法满足军屯卫所人口的增长。

  国初的时候,人口少、土地多,一户可能管理一牛之地,一牛之地就是一头牛能够耕犁的土地,大约为一百亩,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越来越多,土地变少,人地矛盾开始突显,这個时候一户人家可能只有十亩地甚至二十亩地。

  农业生产的改变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两分种,三分管,五分肥,想要农业生产产生突破,都是以百年为单位去衡量。

  而官厂团造的技术进步,是肉眼可见的,这就是汪道昆对官厂团造如此重视的原因,它现在不是鸡,而是一头牛,未来它可能变成一头壮实的牛。

  “工兵团营。”张居正提到了一个朝堂分歧最大的地方。

  王崇古、汪道昆、曾省吾领刑部、兵部和工部三部坚定支持,工兵团营向地方推行,流氓一多,治安混乱,民乱四起,违法普遍存在,刑部名存实亡,王崇古的刑部支持工兵团营,可不仅仅以为王崇古自己。

  而张居正、王国光、万士和则反对工兵团营的马上推行,双方围绕着工兵团营已经进行了数次的交锋,但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万士和对着王崇古笑着说道:“吹求过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次辅可是稍微等一下,等工兵团营的制度再完善一些,否则一个生瓜蛋子推向大明两京一十四省,出了问题,朝廷翻了烧饼也就翻了,丢脸也就丢了,可是这个制度再想实现,就是难如登天了,因为它已经被证明错了。”

  “王次辅,你也不想工兵团营失败吧?”

  王崇古被堵了一下,万士和讲的是有些道理的,一旦实践证明不可行,那工兵团营在万历一朝就不可能再次推行了,维持国朝稳定,在王崇古看来,从来不是贬义词。

  王崇古面露不甘的说道:“在我看来,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其实可以让地方试着组建,跟着朝堂亦步亦趋,朝堂政策改变,地方也跟着变,而且地方也可以在践履之实中,不断的因地制宜,大明各地情况不同,具体政策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万历维新的新政,在大明各地并不完全一致,执行起来,地方都有些细微的差别,比如,大明在云贵川黔四地,都不会禁止聚众讲学,若是有士大夫前往,还会给路费配驿,这是兴文教教化当地土司,而且清丈的力度很弱,云南甚至默许黔国公府兼并土地,主要矛盾不同,政令各不相同。

  显然,这件事上,保守派是张居正,激进派是王崇古了。

  “王次辅,咱们都是从地方爬上来的,朝堂变,地方真的会跟着变吗?”万士和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就少点空子为宜。”

  “行吧。”王崇古终于认了,再忍一段时间,现在制度上漏洞百出,还是需要再认真打磨一下。

  在这个最针锋相对的议题之后,文华殿上的氛围变得轻松了许多。

  李成梁在辽东又尺进寸取,拓土了一百多里地,设立了六个屯堡,这已经成为了每年的惯例,每年李成梁都要拓土,主要是黑土地真的非常诱人。

  万历共十年,李成梁拓土六百里,李成梁用每年拓土来表达自己的恭顺之心,每年拓土不等,而今年,李成梁的屯堡已经抵达了吉林造船厂。

  吉林造船厂,特派遣辽东都司都指挥使刘清于永乐十八年、洪熙元年、宣德七年三次领军至此兴役造船,规模庞大的造船厂,成为了连接京师、辽东都司、奴儿干都司的纽带和锁钥之地。

  “辽东都指挥使刘清看到树林里有一堆的锦鸡,故起名鸡林,后来觉得不好听,改为了吉林。”万士和说起了吉林这个名字的由来,也算是趣事一件。

  户部尚书王国光颇为感慨的说道:“大明屯堡在扩张,大明百姓在前往辽东谋生,土地肥沃,一年一熟也能养活一批百姓了。”

  “北衙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因为这里是大明两片最大产粮区的锁钥之地,战略要地中的要地。”

  堪舆图越来越精细,适合耕种的大范围耕种区,华北平原和辽东平原的连接处,正是北衙,以农桑为本,北衙的地理位置显得格外重要了。

  或许,当初成祖文皇帝开辟奴儿干都司,就是为了证明北迁的正确性,开辟一片产粮地,但各种原因导致成祖文皇帝没有做完这件事。

  吉林这个地方,是永乐、宣德年间的实土郡县的地方,随着兴文匽武的大势,大明辽东方向完全龟缩在了铁岭、抚顺沿线的长城地带,这让大明辽东都司始终处于一种被动防守,无法进攻的窘境当中,大明对关外的事情了解的越来越少,控制能力越来越弱。

  这真的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一旦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外喀尔喀、鞑靼左翼土蛮汗诸部完成合流,大明将会彻底陷入兵凶战危的困境之中。

  赶走了鞑靼左翼土蛮汗诸部后,大明在辽东方向并不是高枕无忧,而是需要进一步的推进,完成实土郡县。

  现在李成梁一直在做这件事,大明格物博士前往辽东绘制了比较精密的堪舆图。

  让朝堂庆幸的是,李成梁没有继续向藩镇化的迹象,看起来,李成梁并不想当大明的安禄山,安禄山史思明能在大唐造反,是因为唐玄宗的纵容,也是因为大唐对河北三镇之地的苛责政策。

  大明皇帝不纵容李成梁,对李成梁常怀有警惕之心,这一点连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都很清楚,戚继光不止一次表示,李成梁是否会向藩镇滑落,主要取决于京营是否强横,京营强他就是想也不能,京营弱,他就是不想也得藩镇化。

  李如松认为:戚帅说得对。

  朝堂整天搞兴文匽武,搞以文制武,甚至文官可以先斩后奏杀死武官(王骥杀安敬),那边方军镇怀恨在心,不反也会出工不出力,临阵对天放三铳,对得起朝廷了,谁家好人好好的大明宁远侯不当,当野猴子的山大王?

  大明对辽东都司,更谈不上苛责二字,相反各种政令支持李成梁在辽东开拓,忠君体国侯于赵,多次请屯田政策,编民齐户,甚至山东每年还要运粮到辽东都司,而辽东都司也是最先实现全饷的军区,在万历二年讨伐古勒寨时,就补足了全饷,比其他九边要早一年。

  苛责亏待决计谈不上,辽东失去了藩镇化的基础,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基础,李成梁现在表现的更像是大明忠君体国、可靠的开拓大将,在辽东横冲直闯,现在已经拓土到了吉林,并且请命重设造船厂。

  “最近解刳院上了道奏疏,内容比较玄奇,请诸位一观。”张居正面色古怪无比的说道:“解刳院的大医官,从自然选择这件事上,论证华夷之辨。”

  张居正面色五味成杂,他看到这本奏疏的题目时,只觉得解刳院的大医官疯魔了,但认真阅读之后,反而觉得非常合理,逻辑自洽,而且可以解释很多问题。

  一篇怪东西。

  “什么东西?论证华夷之辨?”礼部尚书万士和多少有点麻,华夷之辨这个可是礼法的重要战场,结果解刳院的大医官要从生物学上去解释。

  解刳院讨论的是变化和选择。

  一切都要从门头沟西山煤局的扑棱蛾子说起。

  煤烟导致西山的扑棱蛾子都变成了黑色,因为更加不容易被天敌发现,而白色逐渐稀少,这是天择也是人择,解刳院的大医官李时珍和陈实功注意到了这一事实,自然而然的得到了一个《天择论》、《人择论》主张:生物界物种的进化及变异,系以天择的进化,亦以人择演化。

  天择,自然选择,人择,人为选择。

  这些扑棱蛾子的变化,引起了解刳院对人类进化的思考,人从毛茹饮血,到稳定的农耕,而后建立了聚集地,形成了稳定的生态,自然对人类的影响变得微弱,人类是否停止了演化,是解刳院的担忧。

  很快,解刳院释怀了,因为他们从宝岐司看到了育种,这是人为的选择。

  人类驯化了牲畜植物,不断按照需求选择牲畜植物,让人类生活变得更加轻松,比如两宋占城稻逐渐代替了传统稻谷,比如现在救荒的番薯,不断选种育种之下,产量节节攀升。

  人为选择,相对于自然选择而言,目的性更强,而且速度更快。

  人为选择干涉了农作物、牲畜的演化,那人为选择是否干涉到了人类本身呢?

  答案是肯定的。

  人类的演化在加速,这就是《天择论》、《人择论》的框架下,对人类演化的思考。

  “首先,解刳院的《天择论》可谓是石破惊天,一语道破天机,这一点是要值得肯定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简单的八个字,概括了万物无穷之理。”万士和首先肯定了天择论,他解释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八个字,是陛下给天择论的批注,鞭辟入里,精炼见解,可谓是妙笔天成哉!”

  廷臣们暼了万士和一眼,颇为嫌弃,万士和真的是逮着机会就拍马屁,都成本能了。

  明明对礼法如此精通可以靠能力堂堂正正的做明公,整日里,却只知道溜须拍马,简直是有辱斯文。

  明公们也承认,陛下这八个字对天择论总结的非常到位,天择论讲的就是就是自然对物种演化的干涉,除了天择论之外,就是人类活动对物种演化的干涉,人择论。

  “这东西要是给泰西那些传教士看到了,怕是要怒火中烧,讨伐大明了。”王崇古倒是觉得这天择论,完全跟神创造了世界背道而驰,天择论会得到一个自然而然的推论,人类本身才是自己的神。

  因为人在做干涉,在做选择,在对植物、动物进行全方位的干涉,门头沟的大蛾子、宝岐司的种苗、大宁卫围场的马种等等,都是人类干涉的结果。

  泰西的教廷影响深远,这玩意儿流传到泰西,一定会被教廷列为禁书,这可是倒反天罡,动摇教廷根基的妖书。

  大明完全没有这种担忧,本来就是以人为本,李成梁都把龙王庙给轰了,也没见龙王翻江倒海,要斩了李成梁的意思,毕竟李成梁真的有火炮。

  “但是后面的内容,就值得商榷了。”张居正示意大家往后看,前面的天择、人择,都是践履之实,物种在繁衍的过程中,会有各种变化,自然环境的改变选择了这些变化,人类的干涉比自然环境更加直接,而且目的性更强、演化速度更快。

  后面部分,则是人择论证华夷之辨。

  中国人口众多,从先秦时代起,中原的人口远远领先于世界,人口基数的庞大,造成了人的变化在增多,而春秋战国八百年乱战,残忍的人为选择开始了,长得矮小、力量较弱、不够聪明的人在残酷的内部倾轧中不断死去,子孙后代变得愈发强壮,而后就是更加残忍王朝轮回。

  王朝轮回的战争强度,每一次的人口大衰减和战后人口增加,社会的剧变,让人自身演化进一步加速。

  人口决定了变化,剧烈的动荡选择了变化。

  在天择论里,天择的速度远逊于人择速度,因为自然环境变化,都是百年计算,但是人有目的的选择,烈度远高于天择,而中原的战争强度、人口变化的剧烈程度,都远高于世界,继而论证了华夷之辨。

  即:数量庞大的人口才能出现更多的变化,而更加剧烈的人择,选择了变化,让无法适应的人淘汰,导致中原人的体魄、智力等本性,远大于世界其他人。

  “说的其实蛮有道理的。”礼部尚书万士和首先对解刳院的天择论、人择论,人择大于天择、中原庞大的人口和残酷选择、横向纵向两方面更大规模的变化与选择,导致中原人本性优于世界其他人。

  逻辑自洽,没有问题。

  张居正眉头紧锁的说道:“有道理吗?泰西的船舶制造曾经获得过商品优势,若非陛下锐意开海,这个优势会进一步的扩大。”

  “我不认为这种论点有利于大明,泰西在罗马灭亡后的思辨如火如荼,大旅行文化,让这些思辨的效率变得更高,这种优越论,是故步自封起点,是中原文明的生死之敌。”

  “大明已经如此强大了,停下脚步,安享太平就好,这不就是当初兴文匽武的起点吗?”

  “诚然,天择人择论,可以解释许多我们无法解释的现象,前面的部分值得肯定,但是后面的部分,还是不要宣扬的好。”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两宋富甲天下,文化及其兴盛,那种瞧不起任何人的傲慢,让两宋上下都没有看到危险在酝酿,北宋亡于金国,南宋亡于胡虏。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陈刚立纪,救济斯民。

  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已经进行过一次了,如果还是抱着华夷之辨,目空一切的活着,那还能期望着中原再出一个朱元璋不成?

  这种幸运,凭什么每次都降临到你汉人的头上?

  这就是张居正反对《天择论》、《人择论》的原因,他是从历史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这种刻意制造傲慢的风力言论不可取。

  大明很强,但还不够强。

  “不包括其他因素,只是说人这种生物上的变化和选择。”万士和补充说道。

  “那也不行。”朱翊钧直接开口说道:“天择、人择讨论变化和选择,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值得广而告之的,但是后面部分的优越论就不必了,止于文华殿就是,傲慢和自大,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即便是戚帅,每战必虑败,再虑胜,而后百战百胜。”

  “膨胀和自满,绝不可取。”

  朱翊钧给这场讨论定了调,这是风力舆论的塑造,就是解刳院说的再有道理,这种傲慢和自大,都是阻碍大明锐意进取的绊脚石。

  “臣等谨遵圣诲。”万士和无奈只好俯首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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