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526节

  “免礼。”朱翊钧将手中的捷报递给了讲武堂祭酒马芳。

  马芳拿出了老花镜看了许久,露出了个笑容说道:“陛下,边军战力不强,进攻无力,但是防守还是很有章法的,东胜卫看似摇摇欲坠,但面对两个万人队的冲击,还是守住了。”

  “这次守住了,俺答汗再想拿下东胜卫,便不可能了,战场的事儿,说起来复杂至极,说简单,其实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俺答汗第一次没拿下,再想拿下,军心不可用,已是难如登天了。”

  朱翊钧摇头说道:“边军战斗力不强,但他们吃的饷银不多啊,京营一个军兵一年十八两银子,边军不到十两,京营每个军兵军备平均就是二十四两银子,边军不到四两,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儿,本该如此。”

  朱翊钧对边军的要求就是守得住,而不是出塞作战,边军就那么点粮饷。

  朱翊钧看着马芳,眉头紧皱的问道:“马将军,朕有些疑惑,为何要在大同方向构建三道防线呢?这东胜卫外六堡的军兵作战,知道身后还有一道防线,便会丧失战守之心,一旦不敌,就会立刻撤退到下一道防线之内。”

  “朕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东胜卫外六堡守住了,朕更加疑惑了,这是为何。”

  朱翊钧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在长城内外布置三道防线,真的有意义吗?但看起来效果极好。

  马芳看了眼陛下,坏消息是陛下真的没什么战争天赋,好消息是,陛下从来不指挥人作战!

  要回答这个问题非常简单。

  “陛下,只有强军才能破釜沉舟,以当下京营的实力,可以直接从宣府进军,直击板升,有八成的可能,可以直接拿下板升。”马芳首先回答了一个问题,为何要构建三道防线。

  边军不是京营,不是精锐,破釜沉舟、千里突袭这种玩法,是独属于强军强将的用兵之法,并不是适用于边军。

  马芳进一步的解释道:“陛下,边军颇为复杂,罪犯、流民、破产者充斥其间,平时在军纪的约束下尚能压制,一旦局势失控,释放出的破坏力极其惊人,宣大河套、陕甘三边,胡汉杂居,如果身后没有防线,没有依仗,反而没有战守之心,因为没有退路,士气反而低迷,就会哗变溃营,甚至望风而逃、见敌便投。”

  “身后有退路,反而心里有底,士气可用。”

  “北宋末年,宋高宗匆匆继位,金人南下,只能勉强构建了一道江淮防线,在杜充投敌之后,整个防线彻底崩溃,金人攻破了杭州临安,搜山检海抓宋高宗。”

  马芳结合具体的战例为陛下分析了下,南宋初建,搜山检海抓赵构这段战争,只有一道防线的南宋,整个防线上的宋军,最终的选择不是破釜沉舟,而是投降和逃亡。

  马芳继续说道:“大同方向有三道防线,外六堡、长城、内五堡。吴总督和焦总兵首先要保证的是,败而不溃,未虑胜先虑败,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败而不溃,多么奢侈的构想,马芳自嘉靖十九年从北方逃归,为大明征战了这么多年,万历这几年,是唯一一段能够好以整暇的未虑胜先虑败的时间,他老了,没有年轻人的冲劲儿了。

  大明现在的军功制是战线制,而不是人头赏,这也是吴百朋敢这么思考布置的原因,只要能保证败而不溃,稳住战线,任务就完成了,俺答汗就要面对戚继光这把尖刀扎向心口的威胁。

  “原来如此,谢马将军解惑。”朱翊钧心中的解惑尽数解开。

  “陛下,臣有一言。”马芳现在已经到讲武学堂养老了,他应该远离朝堂的纷争,但思前想后,他还是要为戚继光说两句。

  九年了,京营组建九年了,马芳和戚继光搭档了八年,戚继光李如松贪生怕死?尸山血海里出来的人物,会怕死吗?

  “马将军有何谏言?”朱翊钧对马芳的意见颇为重视,他的经验是大明宝贵的财富,战场上他的确提不动刀了,但他的经验,却可以保证庙算不发生根本性的错误。

  马芳面色凝重的说道:“最近臣在讲武堂听闻,有人说戚继光胆小怕事,李如松贪生怕死,陛下啊,这种说辞,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的确,戚帅此时带领精锐急行军至板升,有八成的胜算可以直接拿下板升,但是剩下两成呢?一旦落败,沿途草原没有任何的营寨可用,兵败如山倒,精锐尽丧,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戚帅不是胆小怕事,他手握陛下赐下军刀,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出塞领兵作战,权力越大,则责任越大,戚帅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所以,才步步为营。”

  “大明没有第二个于谦于少保了。”

  于谦是有军事才能的,而张居正没有,戚继光真的把京营葬送塞外,大明得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马芳多少听闻了朝中的风力舆论,而且有些担忧,大明这次动武调动的人数实在是过于庞大,维持如此规模的战争,大明的财用真的能支持的住吗?马芳苦日子真的过惯了,自然有这个担忧,担心在精算的风力下,大明皇帝做出不利于战争局势的选择。

  朱翊钧一听马芳如此谏言,笑的阳光灿烂,对着马芳说道:“哈哈,马将军多虑了,不是朕看不起这些个贱儒,戚帅在京师的时候,那真的是噤若寒蝉,提都不敢提一句,现在,戚帅领兵在外,他们的胆子终于长出来了!前恭而后倨,思之令人发笑。”

  “马将军信不信,戚帅凯旋回京,他们立刻就会闭嘴,甚至歌功颂德。”

  蓬莱黄氏戚家人的黄公子,在京师闹出了那么多次的乱子,京堂无一人敢说,现在戚帅领兵在外不在家,贱儒开始了令人发笑的猴戏。

  马芳一听,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好消息,陛下对贱儒的把戏只有嘲笑。

  “陛下,元辅先生和王次辅在御书房门前争吵,请求觐见。”一个小黄门说话都在打颤,张居正和王崇古可是帝国的首辅次辅,这俩人吵起来,大明岂不是要地动山摇?

  斗的最凶的时候,张居正和王崇古也没有如此激烈的争吵过。

  “谁?!宣。”朱翊钧面色一凛,晋党和张党的矛盾,远没有激化到党魁互相撕破脸互相骂街的地步才对。

  “臣等拜见陛下。”张居正带着王崇古俯首见礼。

  “免礼,二位坐下说话,发生了什么事,二位辅臣如此大的火气?”朱翊钧看着余怒未消的二人,奇怪的问道。

  吵到面红耳赤的地步了。

  “元辅有功社稷这不假,元辅说臣是奸臣,臣也认了,臣本就是奸臣,但元辅说臣的《天下困于兼并纾困流氓疏》有问题,而且有大问题,臣不能答应!”王崇古一挥袖子,声音很大的说道。

  王崇古从宣大再回京师做刑部尚书后,一直在极力避免和张居正冲突,张居正你手腕强硬,我惹不起躲得起。

  但今天张居正把王崇古叫到了文渊阁,说他的以工代赈安置流氓疏有问题,他不服!

  你张居正有你张居正名垂青史的道,我王崇古就不配有吗!

  安置流氓疏,官厂团造是王崇古的大道之行,张居正一开口就是你的路线有问题,这王崇古没掀桌子都是畏惧张居正素来的权威了,就只是拍桌子吵架而已。

  “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某说错了吗?如果没说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某找你来,就是商量,你倒好,直接在文渊阁拍桌子,你非要搬到陛下面前来,那某也不给伱遮掩了!”张居正拿出了两本奏疏,递给了张宏,张宏转呈陛下面前。

  “那就让陛下评评理!”王崇古大声的说道。

  看得出来张居正的火气真的很大,王崇古也是针尖对麦芒,不肯有任何退让。

  就许你张居正忠君体国为国为民,就不许他王崇古为大明再次伟大做出一点贡献吗?

  冯保急匆匆的从外面赶来,他刚才在半间房的司礼监当差,听闻元辅和次辅吵架,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赶过来的目的不是劝架,他也劝不动,他过来,就是为了看热闹!

  朱翊钧看完了奏疏,面色凝重,看向了气鼓鼓的二人,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万士和这样的和事佬和稀泥的主儿,朝堂上非常有必要存在这么一个劝架的人。

  “先生莫急,当初杨博杨太宰不同意先生的考成法,先生就拳打杨太宰,脚踢王次辅,把太宰和次辅都赶出了文华殿。”朱翊钧说起了过往,看似是劝张居正不要生气,但也是为王崇古说话。

  杨博不同意考成法,不同意给百官套笼头,目的是为了拉拢张居正,进而楚晋合流,考成法得罪了天下官僚,你活着的时候大家不敢违背,死后必然给你清算。

  杨博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了,以张居正的手腕,彼时张居正答应,那晋党必然被张居正完全掌控。

  就这,张居正都把杨博、王崇古给赶出了朝堂去。

  在自己的大道之行被质疑的时候,王崇古这种反应,已经是极好的了。

  朱翊钧又看向了王崇古,思考了下说道:“王次辅忠君体国,朕素来知晓,次辅何必如此惊忧?在发展的过程中,矛盾是相继的,解决一个矛盾,会有另外的矛盾出现,安置流氓疏没有问题,但出现了一些瑕疵,也是正常的。”

  “王次辅误会先生了,先生叫次辅到文渊阁是为次辅查漏补缺,不是为了羞辱,更不是为了党争,若真的是为了党争,何必提前沟通,放到文华殿廷议的时候说事,次辅必然颜面尽失。”

  “两宋时煤专营,彼时开封一斤煤二百文,先生也是为了给次辅的安置流氓疏,查漏补缺。”

  朱翊钧给这事儿定了个性,官厂团造的确出现了一些必然出现的问题。

  张居正没说话,算是默认,其实张居正没有查漏补缺的意思,就是敲打王崇古,大明军征战草原,晋党都老实点,别无事生非,大明军若是因为晋党中的某些‘中国某人’败了,大明皇帝的铡刀,也会铡向王崇古。

  他不说明白,是因为给皇帝面子,陛下都出面做和事佬了,他张居正要是继续敲打,那是不给陛下面子。

  王崇古非要跟张居正吵到御前来,也是为了给自己个台阶下,作为晋党党魁,不能你张居正说敲就敲,说打就打,他王崇古不要面子了吗?闹到陛下面前,反而能下的来台。

  都多大的人了,还吵架,吵到了面红耳赤,甚至吵吵到了陛下面前,不过都是影帝罢了。

  朱翊钧看着两位辅臣,也理解了二人的吵架,就是影帝的表演,朱翊钧开口劝和,这场戏就落下了帷幕,他又拿起了奏疏详细看了起来。

  大明官厂团造出问题了,正如朱翊钧所言,两宋朝廷很擅长弄钱,盐铁煤酒矾等物皆是专营,而后这些专营之物就成了一把割向百姓的一把利刃,大宋四百万厢军(贼配军,流民构成),和朝廷索求无度有极大的关系。

  而大明官厂团造,这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出现了问题,这两本奏疏,分别对应了两个问题,僵化和臃肿,而这两个问题通往了一个必然的问题,腐败。

  僵化,大明的官厂团造已经不同程度上出现了僵化,具体表现为:就是大明福建织造局,出现了亏损,丝绸如此暴利的行业,也能出现亏损,自然引起了工部和都察院的疑心,进而引发了一次稽查,在没有工部的任务时,整个福建织造局都处于待生产的状态,但是织娘的劳动报酬,在账目上仍在核发。

  而都察院、工部的调查,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账目上核发的劳动报酬没有到织娘的手中,有人在贪墨;待生产的织造局并不是没有在织造,而是开工的状态,这些织造好的丝绸,到了哪里?

  臃肿,则是出现了类似吃空饷的现象,松江造船厂,大明开海急先锋和官厂团造的代表性官厂,在今年春天开始了稽查中,申时行发现,一共一百二十四个船塘,不同程度的空饷已经产生,有些人借着生病、赡养老病父母、差旅等等原因,长达一年到三年的在编不在岗,而且以管理层即代办、会办、大把头等等居多。

  而且一个船塘,四百名工匠就有一百多人是管理,这一百多人光吃银子不干活,而且管理人员过于庞大,和吃空饷又有必然的联系。

  仅仅松江造船厂就有超过了四百五十二人领着朝廷的俸禄,一年到头没有一次在岗;有超过一千人,一年坐班此时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这里面有一条明确的利益链被申时行查明,那就是这些空饷,除了吃空饷的本人之外,还有一部分落到了经管的官厂吏房手里,这也是官厂吏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根本原因。

  能爬到首辅上,一坐就是几年的人,没一个简单人物,申时行能把产能下降、成本增高的现象,寻根问源的查清楚,并且还提供了一整套的解决办法,组织结构精简,监察机制建设,以及最重要的处罚。

  只要得到皇帝的朱批,申时行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对这帮蛀虫开刀了。

  “申巡抚的这些个办法,朕以为还是有效的,僵化、臃肿,不是简单换个总办就能解决问题,还是要从制度建设下手,而且要刀刃向内。”朱翊钧朱批了申时行的奏疏,落印盖章。

  在首辅次辅吵架的问题上,朱翊钧没有各打五十大板,仍然选择了支持张居正,当然王崇古闹这一出,也不亏,皇帝训诫臣子,那是天经地义,通过近似于胡闹的手段,试探出了皇帝的真实态度。

  发展的路上没问题那才是见鬼了,那才是暗流涌动的大问题,不怕有问题,就怕有问题,不去解决问题,而是逃避、躲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这小病终究是会一点点的堆积,成为天大的问题,最终好不容易建起的大厦,轰然倒塌。

  朱翊钧和张居正、王崇古简单的商量了一下,议定明日廷议。

  “臣等告退。”张居正、王崇古和马芳选择了离开御书房。

  出了门,马芳也没理会他们二人,拱了拱手,直接离开,刚才还吵的你死我活的二人,现在倒没有了剑拔弩张。

  “王次辅真的是好手段啊,陛下已然是看明白了,我还是提醒王次辅,看好自己的人,若是有人配合俺答汗,午门外的撬骨刀,颇为锋利。”张居正端着右手,左手背在后背,看着王崇古,语气不善的说道。

  “这也得亏元辅配合的好,陛下看得明白,谢元辅提醒了,我自己的人我自己自然看好,你知道陛下会杀人,但这人世间有些事儿,比死可怕的多,让陛下动手只会让人死,可是这门内倾轧,可不是死那么简单了。”王崇古倒是颇为平静的说道。

  “那就好。”张居正点头,对王崇古的手段是极为认可的。

  如果王崇古出手,会把对方榨的一干二净,同时让对方欠一屁股债,为了还债,女眷为娼,男丁为奴,那些个首恶,恐怕会被关到一起,活活饿死。

  张居正就听闻过王崇古年轻时惩戒叛徒,几十口人关在一起,十八日后开门,就剩下一个活物了,饿极了,其他人也是粮食,那次,王崇古的大儿子王益塞外走商被杀了,而背叛王崇古的是投效的北虏。

  投效来的北虏不逢大赦,都是贱籍,贱籍死了,是没人管的。

  “元辅,咱们当初可是主张议和,隆庆议和可是元辅、高拱、杨博还有我,咱们一起做的,现在又打起来,会不会有人借机生事?”王崇古低声问道。

  张居正平静的说道:“当初议和的时候就说了:议和是为了养精蓄锐振武再伐,今天打起来,不是和当初说好的一样吗?”

  “先生真的是读书人啊!”王崇古叹为观止!

  养精蓄锐、积蓄力量以图日后,是当时打不下去了,不得不议和,糊弄人的鬼话!

  但事情发展,却是鬼话成真,张居正真的是读书人,说鬼话,都如此坦荡!

  “我这么想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张居正转身离开,文渊阁还有许多浮票要写。

第438章 岁月蹉跎,往事不复

  张居正在文渊阁忙碌着,通政司的诸官将一本本奏疏递到了辅臣的手里,这些奏疏上都带着夹带,上面用简短的几句话写着主要内容,一些不重要的比如问安的奏疏,都会在这一步,贴上空白的浮票。

  左右参议在夹带上写:礼部右侍郎林士章再次上疏引罪乞罢。

  王国光拿起了奏疏,准备在浮票上写上自己的意见,林士章在以进为退,万士和是个谄臣,科道言官们骂不过万士和就找上了林士章,兵科给事中刘朝,说他不能纠正部里的错误,而且还通番私税,林士章引罪乞罢,陛下准许就走吏部流程,不准就继续留任。

  林士章通番私税的罪名也不是攻讦,而是确有其事,他本身就是晋党,在入朝做右侍郎前,曾在宣府大同做巡抚,贡市的生意,那都是黄泥烂裤裆,说都说不清,林士章上一次已经上疏陈明情况。

  但是科道言官仍然不肯罢休,本就是借着贡市生意,剪掉万士和的羽翼而已。

  王国光在浮票上贴上了一句:借机生事,士章素清谨,科臣论劾出于风闻,宜令之照旧供职。

  通番私税这个罪名是否成立,是个非常值得商榷的事,彼时大明和北虏议和,那有些买卖就不算是通番,但现在大明和北虏在打仗,那些买卖就是通番,风向在变,许多事情的性质也在变。

  王国光写好了浮票,张居正看过之后,一字未改,他虽然在敲打晋党,但并没有打算动手,真的动手,哪里还需要跟王崇古互飙演技?前方正在打仗,后方闹出党争来,他这个首辅也不用干了。

  张居正将奏疏交给了左右通政,左右通政查看后,密封中诉,送到司礼监半间房等待批红后送到通和宫御书房,等陛下看过后用印。

  在大多数情况下,皇帝只需要遵循内阁和司礼监的批红,落印,就可以维持帝国的运转和缓慢衰弱,奏疏抵达御前之前,内廷、外廷已经斗出了结果。

  帝国庶务的部分决策权在内阁、司礼监手中,但皇帝拥有最终决策权,如果皇帝不满意,可以自己批阅拿出意见来,内阁看完之后,如果不同意便封驳,同意就办事。

  陕西监察御史张鼎思弹劾陕西布政使王宇、佐贰官薛纶,索贿容奸,这是陕西巡抚石茂华在去年十二月份的检举,这件事确有其事,王宇和薛纶一共贪了七万两银子,而且其中有四万两银子是在兰州毛呢官厂里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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