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势压人,王次辅好大的口气!”三娘子摇了摇头,王崇古作为大明顶尖的读书人,顶尖的大明白,的确看的很清楚,魏国军事上不如齐国,所以围魏救赵必然成功;齐景公实力强横,所以能让宗室、权臣、军勋跟蛐蛐一样斗来斗去;而藩王实力远不如朝廷,推恩削藩,就顺理成章了。
三娘子发现很难反驳王崇古的话。
“那王次辅以为,什么是阳谋?”三娘子好奇,在王崇古心里,到底什么才是阳谋。
王崇古伸出了三根指头说道:“商鞅变法、诸葛亮辅国、于谦退瓦剌、商鞅变法,秦奋六世之余烈,终一统天下;诸葛亮辅国,奈何人力终有穷时,悠悠苍天,何薄于宰相;于谦退瓦剌强兵,天下仍是汉家天下;此三例,皆为以一人之力逆天而为!”
“当属阳谋。”
“阳谋究竟是什么?阳谋就是知己知彼,能够把自己手中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让这个世道变好一些,这才是阳谋。”
还有当下。王崇古在自己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他在说古,未尝不是在论今。
大明这条巨舶快沉了,张居正那篇雄文《论时政疏》把大明的现状,分析的明明白白,极为透彻,船快要沉的时候,大家把船上的细软收拾一下跳船,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吗?历朝历代,大家大族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张居正非要逆天而行,非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关键是,张居正做到了,如果仅仅是做到了,王崇古只会选择致仕躲避,而不是做这么多事,看他高楼起,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就是。
商鞅死后被五马分尸、诸葛亮星落五丈原、于谦被斩首示众,张居正死后何等下场,他的成果又有多少能够保留,又有多少会付之东流?
可是陛下就像是朝阳冉冉升起一样,照耀着大地。
阳,太阳升起。
张居正做不了太阳,如果他学了历代权臣,甚至想要行禅让之事,也做不了太阳,只会变成司马氏,遗臭万年罢了。
西晋初年的八王之乱,是果,晋武帝分封二十七王是因,而晋武帝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司马昭为了帝位,不得不向世家大族妥协。
东汉亡于世家,而司马昭向世家妥协,进行的制度设计,完全是围绕保护世家利益和巩固世家地位出发,例如九品中正制、荫亲制等等,晋武帝司马炎深切的意识到了这一问题,权力完全被世家所掌控,不久之后,就是又一次的禅让罢了,至此,司马炎只能分封二十七王,扶植王权去跟世家抗衡。
西晋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皇帝的晋武帝,他的忧虑是对的,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司马氏十三帝,只有晋武帝活的像个皇帝。
王崇古看着窗外,略显失神的说道:“鼓噪阴谋、鼓噪阳谋,不过都是在鼓吹术罢了,术终究有力有未逮之事,而大道之行,又说易行难。”
俞大猷走的时候,叮嘱皇帝,要记得大道之行,术当然管用,但只能管用一时。
“王次辅,果然是不忠不孝的佞臣啊。”三娘子由衷的说道,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大口大口的喝血,看到希望的时候,立刻改旗易帜,和光同尘,一副忠骨贤臣的样子,这不是不忠不孝是什么?
“感谢夸奖。”王崇古笑了笑,站起身来选择了离开。
三娘子气急败坏,她的谩骂对王崇古无法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正如都察院的言官们批评的一样,王崇古是个佞臣,已经犯下了僭越之罪的他,不过是托庇于圣眷之下,苟延残喘罢了。
王崇古走出会同馆驿的时候,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头,忽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正如他跟儿子说的那样,忠于国朝、忠于陛下、忠于自己生平所学、忠于内心,力所能及的做点事情,日后青史留名,未尝不能混一个褒贬不一,而不是在奸臣传里,这就足够了。
他端着手大步的走向了刑部衙门,今天谈好的价格,他要汇总呈报陛下,边方贸易的主导权在陛下手里,这是当年买命钱的一部分,是晋党依旧能够存在的原因之一。
朱翊钧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了王崇古送到离宫的奏疏,看完了整份报价,朱翊钧只能由衷的感慨,能当大奸臣的,没一个善茬,王崇古真的好用,一把鸟铳,王崇古能卖到七两银子一把,二钱火药,王崇古就敢开价四钱银子,火药卖出了两倍重量的银子!
草原人养那点羊,赚的辛苦钱,都被王崇古这个大奸商给掏空了。
“王次辅上了到致仕的奏疏。”冯保低声说道,王崇古今年六十五岁了,年纪大了,早年行商就弄了一身的暗疾,再加上历北方七镇镇守,旧伤也不少,王崇古一来有些心力不济,二来加上俞大猷临终前的话,王崇古是真心实意打算离开朝廷了。
“不准。”朱翊钧看完了王崇古的奏疏,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一番让王崇古珍重身体,但是对于王崇古的致仕奏疏,选择了驳回,就一句话,干不死,就往死里干,想跑?门都没有。
“晋党一群臭鱼烂虾,也就范应期和王家屏能看,这俩儿货今年去四川和广西做巡抚了,十二年才能回朝,王次辅得撑住啊,否则晋党的香火就断绝了。”朱翊钧给了一个王崇古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范应期和王家屏未来可期,可那也是未来,现在晋党无人,按照王崇古的安排,他准备走后,把晋党留给王国光或者马自强,王崇古给,王国光和马自强却不肯要,这个烂摊子,只能王崇古继续担着。
“沙阿买买提现在在干什么?”朱翊钧又批了一份奏疏,疑惑的问道,沙阿买买提这次回来有点怪,既没有着急的联系礼部官员继续买船,也没有着急的做其他事,果阿总督府的鲁伊在跳,三娘子在做买卖,反倒是沙阿买买提,没什么动静。
冯保面色古怪的说道:“在买宅子。”
“打算长住了?”朱翊钧也是一脸古怪的问道:“沙阿特使可是跟朕说,大明没有贵族,压根就没有人能对下生杀予夺,甚至连朕在内,他都不认为是贵族,他说他们那儿的贵族,杀人不需要理由,朕杀人还得到刑部那儿拿驾贴。”
“而且还挨骂!”
白纸案、黄纸案和驾贴铁案,皇帝空口白牙的杀人叫白纸案,皇帝写中旨拿人是黄纸案,这两种案子,在《大明律》、《大明会典》、皇明祖训《大诰》都是不合法的,缇骑抓人必须有驾贴,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
按照沙阿买买提的标准,大明皇帝的确算不上贵族,皇亲国戚也算不上,驸马爷欧阳伦,苛责小民都被朱元璋给斩首示众了。
“他不在他们偌大的蒙兀儿国生杀予夺,跑到大明来,这不是糊涂吗?”朱翊钧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沙阿买买提说:在大明才是活着。”冯保把沙阿买买提的原话告诉了陛下,沙阿特使见到了大明的奢华,回到了蒙兀儿国,是这里看的不顺眼,那里也看的不顺眼,正好阿克巴需要一个特使长留大明,沙阿买买提这个跟大明皇帝关系较好的特使,就直接毛遂自荐了。
“他买到哪里了?告诉顺天府丞王一鹗,不要看他是特使,就不收房号银了,该收的必须收。”朱翊钧交交待了一下,该交的税,他沙阿特使一分钱也别想省。
“他买了…买了四处。”冯保将沙阿买买提买的宅子在京师堪舆图上点了出来,北土城一个深宅大院,西城独门独院一处,朝阳门内大宅一处,还有西山一处有山有水有亭有阁的大别墅,总计价十七万两千五百两。
朱翊钧惊讶的说道:“好家伙!沙阿特使是来大明消费的吗?一出手,就是十七万银!我们的阔少王谦要让贤了啊!”
十七万五千银,全楚会馆146年的开支,沙阿买买提主打一个消费。
冯保继续说道:“蒙兀儿国王阿克巴每年给沙阿特使十万银,专门供沙阿特使自己用度,还给了十万银,专门负责疏通关系。”
“好好好,消费好啊,明天领着他到皇庄看看,大客户可一定要招待好,贵宾嘛,不限量。”朱翊钧笑着说道。黎牙实就有点抠门,哪有沙阿特使扔银袋子帅气?!
黎牙实并不知道大明皇庄的限量,也只是针对遮奢户,真正的贵宾是不限量的!黎牙实更不知道,张居正和戚继光逛皇庄,不仅不限量,还免费,当然,张居正戚继光没逛过,都是皇帝往他们家里送。
沙阿买买提这次入京又带了七十二位美人,这七十二位美人,可是精心挑选的女子,朱翊钧没有全都打包都塞到潞王府去,而是从里面挑了三个,剩下都送内官监做宫婢去了。
塞得多了,李太后会发脾气的,朱翊镠年纪还小,沉迷于女色,皇帝不训诫,还纵容,李太后发脾气自然是合理的。番国朝贡美人从洪武年间就有,放在宫中主要是做宫婢执馔婢、女使、火者、浣洗婢等等。
朱翊镠乐的合不拢嘴,立刻带着美人回王府教她们打牌去了。
沙阿买买提在美人入京之后,才从休假的状态变成了工作状态,开始跟礼部的官员沟通,沟通很顺利,但沙阿买买提总是找不到人,黎牙实整日忙碌,在沙阿看来,跟牲畜有何区别?
沙阿买买提喜欢享乐,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前门大街听说书人说书,一听就是一整天。
万历七年八月初三,大明皇帝例行召开了大朝会,初三朝会、二十三蹭饭、十七前往彝伦进讲算学、二十九日考校讲筵,这是朱翊钧每个月都要做的事儿。
三娘子迈过了皇极门,忽然想到了当初第一次觐见陛下的时候,那时候,皇宫的中轴线一片废墟,那时候尚且年幼的陛下,在地基上摆了张龙椅,接见了她。
皇极殿前,是大明的文武百官,他们垂手恭立,而缇骑们手持旌旗和钩镰枪,肃穆而立,任由旌旗被风吹动,红盔将军站在三层的月台上,大汉将军则站在宫门之前,抓着手中的绣春刀,面带坚毅。
三娘子一步步的走到了皇极殿殿门,入殿五拜三叩首见礼说道:“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忠顺夫人免礼。”朱翊钧伸手,示意三娘子平身,起来说话。
“陛下,妾身不敢起身,此番入京,王次辅极尽苛责,趁火打劫,非柔远人之道。”三娘子跪着不起来,选择了告状,王崇古欺人太甚。
王崇古闻言,赶忙出列俯首说道:“陛下啊,这今年盐、铁锅、茶砖、海带真的不算贵了,今年这海寇猖獗,山贼马匪,商路不通,臣百般周转,才弄到了足够的货物,忠顺夫人嫌贵,臣还嫌贵呢,还请陛下明鉴。”
睁着眼说瞎话是明公们的基本素养,王崇古一张口就是不贵,一张口就是百般周转,一张口就是海寇猖獗,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要脸,任你告状,我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王崇古说的都是实话,但又不是实话,山贼马匪,这年头稀松平常,晋商的商队,比马匪更像马匪。
朱翊钧看向了三娘子,大明皇帝打定了主意拉偏架,三娘子又能如何?
三娘子只好站了起来,她本来就没打算让陛下拉偏架,就是单纯为了恶心一下王崇古罢了,王崇古也不跟三娘子计较,赚了北虏那么多钱,还不允许她说两句了?
“陛下,妾身想问,陛下为何失信,之前收了贺礼,已经答应了不会对怀义王军事援助。”三娘子这个问题,是问大明皇帝的,大明皇帝简直是欺人太甚,三月份才收到了贺礼,不会对土蛮汗军事援助,现在王崇古又拿着这事威胁她。
“朕当初的确答应你不援助的,但没答应过不卖。”朱翊钧十分确信的说道:“当时忠顺夫人在文华殿偏殿觐见时,朕就告诉了忠顺夫人,朕希望土蛮汗和俺答汗的冲突,越激烈越好,希望他们能够死磕到底,打出风采,打出水平。”
“朕当时就告诉忠顺夫人了,朕并未爽约,朕答应的事儿,就一定会办到。”
面对质疑,朱翊钧选择了详细解释,这可不是失信,当初当着三娘子的面,朱翊钧就希望两位虏王最好能物理上掏心掏肺。
俺答汗老了,土蛮汗又不是软柿子,师出同门,便破不了招儿,朱翊钧作为大明皇帝,当然要火上浇油,添一把柴了。
三娘子听闻,也只能无奈的说道:“陛下的骑营什么时候才能有战斗力,干脆打到归化去好了,省的妾身这一趟一趟的跑了。”
“如忠顺夫人所愿,骑营一两年就能成军了。”朱翊钧笑着说道,他可不是开玩笑,大明军的战马得到了补充,组建一支规模只有万余人的骑兵队,完全足够了,这支万人队的骑营里有三千投效大明的虏人,都是这些年从北虏投效大明的。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霍去病打仗没开天眼,他之所以能够千里突袭直捣黄龙,是他的帐下有不少的匈奴人,成祖文皇帝朱棣,录靖难之功的时候,还有八个胡人榜上有名。
去草原打仗,没有向导,那就是奔着迷路去的。
三娘子和大明皇帝确认了购买货物的清单之后,三娘子便离开了皇极殿,她其实希望大明皇帝卖给土蛮汗的是残次品,这个希望被皇帝否决了,大明的货物质量极为坚挺,这可是招牌。
五桅过洋船还带质保,这可是领先了几百年的经营经验,当然售后也很赚钱就是了。
第二个觐见的使者是鲁伊·德,果阿总督府派来的使者,这个鲁伊一进门,就给满朝文武整了个大活儿,鲁伊不肯跪,即便是他答应了礼部的官员,但到了大殿上,梗着脖子,不肯跪。
赵梦祐也没惯着他,带着两个纠仪官,纠仪官一人摁着一个肩膀,赵梦祐两脚踹在了鲁伊的腿窝上。
纠仪官,专门负责纠正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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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休想
“鲁伊·德,你很有骨气,寡人佩服!”朱翊钧看着被缇骑摁着的鲁伊,非常认可这位的骨鲠之气,为了见皇帝,鲁伊屈服于大明的礼法,但是见到了大明皇帝,鲁伊却不肯跪了,这是谁给他的勇气?
朱翊钧不禁要问,鲁伊他真的是来议和的吗?果阿总督梅内塞斯派他来,更像是来宣战的!
满朝文武,都十分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自朱元璋开辟之后,番国入贡使者,哪有不肯跪的?
万士和倒是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永乐十九年,帖木儿王国使者阿尔都沙、盖苏耶丁不肯下跪,阿尔都沙是帖木儿王国的宰相,盖苏耶丁是猛将,当年永乐皇帝举行军马大阅,邀请各国番使一起见证,这两个显眼包不肯跪,成祖文皇帝也没计较,当大阅结束后,这两个使者一顿猛磕头。
大明和帖木儿王国之间,隔着一个西域,大明的确是鞭长莫及,而彼时帖木儿王国是中亚霸主,号称一百二十七国的宗主国,帖木儿更是击败并俘虏了奥斯曼苏丹闪电巴耶塞特一世,自然有自己的傲气,可是在见证了大明军容耀天威之后,帖木儿王国的使者,直接来了个滑跪。
帖木儿王国使者的傲慢,是基于帖木儿王国的实力以及大明离帖木儿王国遥远,够不着。
但是鲁伊·德哪里来的傲慢?他居然敢戏耍大明礼部诸官,出尔反尔,殿上不跪,大明军到果阿总督府的水程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比京营抵达到嘉峪关的时间还短!
而礼部诸官人都麻了,教的时候好好的,这上了殿,就反悔了,这陛下要是怪罪下来,礼部上下都没有好果子吃,陈学会看着马自强,马自强看着万士和,迭戈·德现在老实的很,被打了一顿后,老老实实去讲武学堂上课,这个鲁伊·德,还是欠打。
有些臣工看到这一幕,已经开始小声嘀咕了起来,这场面,大明朝官们,真的没见过。
“果阿总督府一定会用自己的剑,来守护自己的领土,大明放弃旧港,放弃马六甲海峡已经一百七十余年,我们占领满加剌已经六十年之久,大明皇帝一句话,我们就要让出去?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今天,在这里不对你这个暴君下跪,就是告诉你这个暴君!我们果阿总督府的所有人,都不缺少勇气,将会坚守到最后一人!”
“伱们的企图,绝不可能成功!”鲁伊被摁着肩膀,踹在了地上,不得不跪,但他还是大声的喊道。
根据鲁伊的情报,大明皇帝的拉丁语说的极好,他喊的话,大明皇帝一定可以听得懂。
朱翊钧拿起了块方巾,擦了擦手,从冯保手里拿过了一个盒子,确定没有手汗之后,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卷圣旨,他将手套带上,一边打开圣旨,一边开口说道:“不不不,鲁伊,你错了,那片土地,不是你们的,我不得不提醒你的是,在六十年前,你们攻占了马六甲城,满加剌的国王和王子逃脱,之后国王一直在组织抵抗,试图夺回马六甲城。”
“你们扑灭了老国王的抵抗力量,但是这位王子却仍然活在大明。”
“这位王子名字叫端·买买提,他到了大明找到了礼部的鸿胪寺卿邱道隆哭诉,邱道隆禀报了武宗皇帝,武宗皇帝震怒。”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武宗毅皇帝下圣旨告诉葡萄牙特使火者也三,满加剌国是大明敕谕册封的王国,是大明的藩国,是大明的属国,而佛郎机人居然胆敢攻破都城兼并满加剌的土地,还要求大明承认佛郎机人的占领,大明绝不承认佛郎机人在马六甲的统治,派遣了使者江彬带着圣旨前往马六甲城,令佛郎机人归还领土,如果执迷不悟,必然声明你们的罪恶,讨伐你们的罪行。”
“这封圣旨是原件,江彬第二年三月带回来了,佛郎机人不肯答应,选择了抗旨,江彬因为出使不利,被武宗皇帝坐罪下狱。”
朱翊钧打开了圣旨,即便是高丽贡纸,但是依旧有些微微发黄,这封圣旨是原件,冯保从古今通集库里翻出来的,江彬带着去了,红毛番抗旨不尊,江彬带回来了。
江彬下狱的理由很简单,武宗皇帝说的很清楚:尔为汉使,番贼抗旨,当檄传诸番邀兵共击之。
“嘉靖元年,世宗皇帝下旨,处决了江彬,以及已经住在大明长达十二年的葡萄牙特使火者亚三。”朱翊钧合上了圣旨小心放好之后,拿起了另外一份驾贴,这是道爷把江彬和火者亚三斩首的驾贴。
江彬死的理由也很明白,大明的藩属国被攻灭,江彬带着圣旨没把事情办好,让大明蒙受了屈辱,就是该死。
朱翊钧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封圣旨,继续说道:“嘉靖三十二年,端·买买提在大明亡故,世宗皇帝下旨官葬,而后仍册封端·买买提的后人为满加剌国王,再下旨晓谕屯门岛佛郎机司令西芒,还满加剌旧土。”
道爷是个小心眼,不是杀了江彬、杀了火者亚三,杀了托梅·皮列士就结束了,道爷一直记着这个事儿,但是到了嘉靖三十二年,北虏入寇,东南倭乱,道爷也只能记得这件事了。
朱翊钧将圣旨放好,又从里面拿出一道圣旨,开口说道:“从大明的立场来说,大明从未放弃过对满加剌的宣称,葡萄牙始终不得入贡,万历元年,两广总督殷正茂驱逐了私自占地濠境的佛郎机人,当年,所有隶属于葡萄牙的商船到港,要额外加征十值抽三的抽分,惩罚性关税,也是当初之事的延续。”
“从葡萄牙的立场来说,你们国王的继承人安东尼奥,接受了大明的册封,将马六甲海峡献给了大明,这是安东尼奥送来的书信,这是朕的册封其为葡王的圣旨。”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鲁伊·德听得非常明白,大明准备的十分充分,从六十年前的恩怨情仇开始讲起,再到万历年间的种种,大明在法理上,的确拥有非常非常完全的宣称权,甚至满加剌王子的后人,还在大明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