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声,朱翊钧面色剧变,立刻站起身来说道:“母亲、娘亲,丫头,伱们做主,朕有国事处置。”
朱翊钧匆匆离开了,全宁卫的捷报到了,但是戚继光、李如松、麻锦、陈大成追击而去,让朱翊钧立刻紧张了起来,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半个时辰后,文华殿上聚集了所有的廷臣,朱翊钧看着堪舆图,焦急万分。
“戚帅不是贪功冒进,是谋而后定,但是仍然让人忧心不已。”朱翊钧可不认为戚继光会贪功冒进,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以前线将帅决策为准。
一个小黄门猛地冲了进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人直接就扔了出去,在地上十分丝滑的滚了一圈,将塘报送到了冯保的面前,大声的说道:“陛下,捷报,捷报到了!李如松大破土蛮汗,追击一百二十余里,拿下应昌!大捷!”
捷报都是红旗,而且封皮上有摘要,小黄门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是冯保这个老祖宗的创造发明,就是为了表示事态紧急。
刘应节的捷报早就写好,他一直等到应昌的战果出现之后,才将两封捷报分开送入朝中。
如果刘应节是贱儒,他会把全宁卫的大捷立刻上报,而后将应昌捷报压上那么一两天,如此一来,戚继光立刻就陷入了一种贪功冒进的风力舆论之中,这也是贱儒喜事丧办的老招数了,往往就是这一两天的功夫,再大的捷报,也会因为微小的缺点被无限的放大。
你武将能打赢又能如何,战场打赢还是打输,在朝堂上都是输。
领兵之人,不局限于武将,想要破局,养寇自重是最简单,最快速,也是最省心省力的办法,朱纨、胡宗宪真的平倭,反而屈辱的死去,可是万历年间,仍有殷正茂、凌云翼、刘显父子仍不肯养寇自重,仍然对朝廷抱有幻想。
张居正在,他们的幻想能够实现,张居正不在,他们忠君体国的政治信仰,由朱翊钧这个皇帝亲自守护!
刘应节、梁梦龙两位总督军务不是贱儒,他们都是张党,梁梦龙更是持有全楚会馆,是张居正的门下,他们俩处置捷报,就是两封捷报只间隔一个时辰发出。
“好好好!好好好!”朱翊钧看完了塘报,连说六个好,猛地站起身来,将塘报传下,喜气洋洋的说道:“今岁鳌山灯火延长三日,与民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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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银锭不是货币,银币才是
贱儒的手段很多,而且总是通过一些个小伎俩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挑拨离间,而且是用实话去挑拨离间,一件事情,有甲乙丙三个因素发生,而贱儒往往会选择性的只说甲,进而将乙丙遮掩,这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忽略了乙丙两个条件,一定会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进而引发风力舆论,挑拨离间,达成自己的目的。
将两封捷报压住一两天,尤其是只发全宁卫捷报,将应昌的捷报,缓上一天两天,突出戚继光进军应昌的莽撞和贪功冒进,而完全忽略大明对大鲜卑山山道这个冲要之地的必要程度、攻取战略要地的代价、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因素,将戚继光的大捷喜事丧办。
幸好,梁梦龙和刘应节都是张党,现在张居正在西山神隐当老祖,张党现在都应该算是帝党。
今岁的鳌山灯火,要比往常早到三天,很快,大捷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畿,人心极为振奋,无不欢欣鼓舞。
对于京师人而言,他们是可以和塞外大捷共情的。大宁卫、全宁卫、大鲜卑山山道、应昌等等,对于京畿之人而言,都是很遥远的、很陌生的地方,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戚继光大捷的共情。
北方饱受胡虏的危害,这是京畿百姓的切肤之痛,两次入寇,很多当事人仍然活在当下,虽然不知道在哪里,具体赢了什么,但皇帝如此大张旗鼓的欢庆,那就是喜讯,李成梁出塞克平古勒寨,京师都有人放鞭炮以示庆贺。
朱翊钧进入了忙碌的十二月,过年前他真的很忙,从初一到大年三十,没有一天是闲着的,而且都是那种极为紧凑的日程,这些日程不包括那些不需要皇帝出席的祭祀,毕竟大明有定国公徐文壁、英国公张溶、成国公朱应桢三位国朝大祭司负责。
皇帝的主要工作是视察永定、永升毛呢厂、西山煤局、大明皇家格物院、大明讲武学堂、大明海事学堂、北衙织造局、宝源局、宝钞局、兵仗局三局、大兴县南海子、养济院等地。
宝源宝钞兵仗局承担大明钱法的轧印,兵仗局隶属于内署,而宝钞局是户部衙门,宝源局是工部衙门,将大明的白银变成银币,刊行天下。
朱翊钧还要前往京城南二十里的大兴县南海子,这里是阵亡的墩台远侯的家眷聚集区域,从景泰年间初设墩台远侯至今,死难的墩台远侯的家眷都在这里安置,是大明抚恤政策的具体体现,也是是大明京师的南大营,慰问家眷,也是朱翊钧操阅军马之后,必须要亲自前往探查。
视察之后,则是接见外官,包括了各地的巡抚、总督、知县事、县丞、县尉、各地耆老、百姓、匠户等,今岁朱翊钧接见的外官是辽东督抚张学颜和辽东巡按侯于赵,知县事是广东罗旁新设三县的知县和县丞,耆老这次是从江西和两广而来,百姓仍然集中在河南,匠人则主要是南衙、松江府造船厂。
凌云翼平定了罗旁山瑶民之乱后,改土归流,将当地的土司全部取缔,换成了朝廷派遣知县,这是罗旁三县第一任知县事,朱翊钧仔细交待了他们一番,主要是防止瑶民再次生乱,为瑶民寻找生机,要安土牧民等等。
两广和江西的耆老,则是入京感谢,江西感谢朝廷在年初蝗灾中的支援,而两广则是感谢朝廷自万历年起的平倭荡寇的卓越成果。
江西和两广耆老要代替两地势要豪右、缙绅巨贾,共同向皇帝表达诚挚的感谢,感谢皇帝把凌云翼和潘季驯两个杀神调走了!哪怕是拆门搬床的殷正茂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也远远好过这两位杀神。
河南百姓冤屈多,张居正不在朝,礼部明公马自强仍然执行旧有规矩,仍然遴选河南百姓入京朝见伸冤。
而南衙、松江府造船厂的工匠入京,是带着诉求来的,他们是坚定的开海支持者,他们希望能够进行扩产。
随着海贸的兴旺,原来造船厂的规模已经无法满足市场需求,一部分的需求转移到了民坊,这就出现了问题,民坊的技术有限,产品参差不齐,价格没有任何规矩和参考,海贸的风险开始扩大,松江巡抚、应天巡抚、松江总兵陈璘等态度相同。
南衙、松江、福建三大造船厂,受朝廷政策影响极大,需要扩建扩大产能,来满足日益增大的市场需求,最重要的是减少海贸的风险,现在大明的海贸,还处于一种萌芽的状态,需要小心呵护。
朱翊钧过年前,那叫一个忙,忙到王夭灼一个月都没见几次,王夭灼这还是住在西苑,中宫准皇后王夭灼也不得不感叹,就是有了后宫,也很难说有争宠的事儿,争宠,那也得有皇帝,你想见,我也想见,可是这后宫里哪有皇帝?
忠君体国的侯于赵入京了,朱翊钧曾经说过让他过年回京叙职,侯于赵不在这段时间,朝中的言官表现,连个兜底的人都没了,朱翊钧让侯于赵回京,主要是关于大宁卫、全宁卫屯耕之事,这里土地贫瘠、水文复杂,需要侯于赵给皇帝详细说明下规划。
侯于赵、张学颜、王国光三人在宝岐司广寒殿等待着宣见。
“陛下的皇宫不是修好了吗?对大司寇修的新宫不满意吗?”侯于赵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陛下这住西苑是个什么情况?王崇古把自己都累趴了,堂堂次辅在皇极殿睡大觉的消息传出去,可是把皇帝给侯于赵给惊呆了,王崇古这压力也太大了,终于赶在十二月之前,把皇宫鼎建完工,没有耽误皇帝的婚期。
按照礼部之前择定婚期是万历五年十二月份,但是皇帝十五,不满十六岁,不符合祖宗成法,最后定为了万历六年三月。
王崇古耗尽了心思,不让皇帝在地基上大婚,结果皇帝还是住宝岐司。
“那倒不是,陛下觉得西苑风水好。”王国光五味成杂的说道。
皇帝迟迟不肯迁宫,从广寒殿回乾清宫,王崇古慌了神,上奏询问缘由,皇帝给出了一个风水好的理由。
西苑风水好个屁!
自嘉靖皇帝住进西苑后,大明是哪哪都不顺遂。
“啊这!”侯于赵知道皇帝这就是找了个理由敷衍罢了,住西苑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全。
“张四维,蠢货也。”张学颜选择了直截了当,骂了一句张四维愚蠢。
皇帝住西苑,还不是大火焚宫后,陛下不得不住到西苑来?陛下不能住慈宁宫,因为李太后从乾清宫搬出去是归政,皇帝住慈宁宫,那李太后的归政就白还了。
把十五岁的皇帝逼到这个地步,这是蠢货行为,君权和臣权的博弈,自古有之,如张四维这般刺王杀驾、烧宫之事,也不罕见,这是将矛盾完全激化的愚蠢行为,历代这么干的都是完全把持了朝政,比如曹操杀汉献帝的皇后伏皇后,事情的起因还是伏皇后要帮着汉献帝杀掉曹操。
如果是张居正觉得小皇帝大火烧宫也就算了,那是君臣矛盾,你张四维算什么东西呢?依附于晋党的蛀虫。
“宣阁臣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辽东巡按侯于赵觐见。”小黄门吊着嗓子,用高亢的声音提醒着三位皇帝请他们入殿。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三人恭敬的见礼。
“朕安,坐。”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三位坐下说话就是。
张学颜已经是户部尚书了,而王国光入阁也要兼理户部,让张学颜能够掌握部事,张学颜是晋党,王国光也是晋党,但是他们都是晋党的叛徒,历史上,经过了张四维等人认定的晋党叛徒。
“陛下,臣有《条陈清丈还田安置疏》,臣请陛下下旨定清丈条例,厘勋戚豪右缙绅庄田,查溢额、脱漏、诡借诸事,通行天下,宫闱用度汰侈,多所征索,天象有变,乃是天人示警,陛下宜修省以应天警。”张学颜刚坐下就呈送了一本奏疏,作为明公,作为廷臣,他可以绕开内阁上奏,因为能见到皇帝,面陈机要。
“张尚书慎言,这个宫中修省之事,张尚书不在京师,就不必说了!”王国光咳嗽了一声,当着皇帝的面儿,提醒了下张学颜,不懂不要乱说!
上一个劝皇帝修省的人,现在在西山宜城伯府懊恼无比!
皇帝还用劝修省?还是劝一劝奢靡比较好。
张学颜劝皇帝修省也是惯例,因为皇帝陛下大婚在即,有靡费钜万的嫌疑,他也就是遵循惯例做事,没想到被王国光当着面给训诫了。
王国光也不好当着皇帝的面说,再劝修省,皇宫回填要用建筑垃圾,甚至连柱子也要用建筑垃圾填充,国朝颜面何在?皇帝为了省俩儿钱,甚至连鳌山灯火都不看,就为了省掉给艺人的恩赏,这笔钱真的很多,每年鳌山灯火按惯例要十几万两。
修个屁节俭,再修节俭,朝廷颜面都没了,让黎牙实、三娘子这些外藩使者知道了,岂不是友邦惊诧?
大明皇帝的家,居然偷工减料到这种地步?王国光这个户部尚书都感觉羞耻,他这个大司徒,做的那么好,国朝有钱!
这次大婚,皇帝下旨修省,被礼部给封驳了,理由是省无可省,皇帝的大婚已经足够节俭了,之前宫里采买珠玉七万两银子,减到了一万两,恩赏乐班从六万银,削减到了五千两,以大婚大宴赐席为例,之前的标准是五两一桌,结果皇帝直接要把大宴赐席给省去,这怎么能行?
礼部直接告状到了两宫太后那里!再修省,这个礼部尚书谁爱做谁做!
朱翊钧认真的查看了奏疏,张学颜这本奏疏主要内容,还是定清丈条例,通行全国,也就是之前不曾清丈的河南、山西、陕西、四川、云贵、广西、辽东、江西等地全面推行清丈还田令。
这是在田亩上发动总攻的信号。
“上次见到先生时候,专门和先生谈到了清丈还田,先生的意思是不急,仍以南衙、浙江为主,其余地方徐徐图之,清丈还田兹事体大,不宜操之过急。”朱翊钧合上了张学颜的奏疏,对于通行全国的清丈还田,张居正的态度比朱翊钧还要谨慎的多。
在原来的时间线里,张学颜在全国勾稽田亩之事,就是在万历六年开始的,因为当时的张居正已经察觉到了随着万历皇帝的长大,新政必须要加快推行了,朝中反对力量极为强大,而万历皇帝本人对新政的态度也是可有可无。
新政失去了皇帝的支持,一定会失败,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张居正的急功近利和吹求过急,完全是想要木已成舟,让新政的影响深入大明的角角落落,保住新政的成果。
张居正新政,在前五年是比较温和的,但是到了后五年,总有一种急切的感觉,一个政令没有在地方经过充分的检验,就急匆匆的推行,全国清丈还田如此,吏治如此,一条鞭法也是如此,因为再不推行,就推行不了。
毫无疑问,在一个帝国里,以一个皇帝为中心进行制度设计的国家里,没有皇帝的支持,张居正在历史上的新法,最终的结果是昙花一现,失败了。
现在张居正,则是非常反对急功近利、吹求过急,觉得皇帝激进了。
按照他的预想,用五十年的时间,把这些事做完,大明就能实现中兴,而且能够形成稳定的长策,一蹴而就,取得的成效,不如徐徐图之。
皇帝登基时才十岁,五十年后也不过六十,完全能够把事情做完,张居正知道自己大抵是看不到新政大成的那天,可陛下一定能看到,这就完全足够了。
以云南为例,现在云南要面对东吁王朝莽应龙的崛起,这个时候去云南清丈还田,尤其是黔国公府的田亩,让云南地方如何应对莽应龙?黔国公府长期大量侵占,嘉靖年间统计就超过了两万顷,也就是两百多万亩,而云南的粮草都由黔国公府支持。
以贵州为例,贵州的田亩,完全掌控在世系土司手中,清丈还田,又清不到这些土司头上,根本没有意义。
地区的发展不均衡,一条政策是否具备推行条件,是需要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两广都是岭南,广西的发展和广东的发展局面又完全不同,广西穷到吃土,广东富到流油,广西遍地土司,广东全是郡县流官。
“先生反对吗?”张学颜怅然若失,上次和张居正写信,是在万历四年,那时候,张居正的谋划,还是想要尽快一体清丈。
“张尚书,北衙、山东、河南、南衙、浙江、湖广、江西、福建、广东,也是确定要清丈的而且已经在做了,只有辽东、陕西、山西、四川、云贵、广西暂不推行,这个范围已经很大了。”朱翊钧再次重申了张居正的反对,他反对的是全都清丈,人地矛盾比较突兀,兼并已经到并无可并,朝廷必须要出面调解人地矛盾。
“这里面最难的三个地方,山东、河南、江西。”王国光进一步解释现在清丈的难点。
其实南衙最难,只是因为南衙被折腾了好几轮,清丈的政令终究是推行下去了,而且主要产业,也从土地向海洋转变,整个过程需要漫长的时间去落地,现在的实践是行之有效的,势要豪右肯听朝廷的话,及时转型,还能赚的更多,松江孙氏,孙克弘、孙克毅两兄弟这个活招牌,给南衙清丈减轻了不少的阻力。
现在轮到山东成为老大难了。
山东有个衍圣公,河南多藩王,这两个地方清丈困难,为何江西也榜上有名?
因为江西书院多,更加确切的说是学阀多。
朝廷是一个调节社会矛盾的地方,在人地矛盾没有那么锐化的欠发达地区,就需要慎重再慎重,因为这些地方真的太脆弱了,不像南衙,那势要豪右就跟韭菜茬一样,割了一轮又一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张学颜入朝本来想干件大事,他和张居正沟通过,本来以为全国清丈会成为他成为明公廷臣后的第一条政绩,结果完全不是这样,先生否定,皇帝被说服。
张学颜是有些失望的,不过这些人地矛盾尖锐的地方,也都是很难啃的骨头,做好了也是大功一件,皇帝明确说了,这些地方都很难,山东已经换了两次巡抚了,凌云翼都去了,张学颜有的忙,而且会很难。
以山东为例,要是凌云翼带着的三千客兵都无从下手,那皇帝就要下旨平叛,兵发兖州,亲自问问衍圣公,到底几个意思,给衍圣公物理下头一下。
“陛下,臣在辽东的作为,其实不复杂,就是国初的军屯卫所。”侯于赵开始说起了辽东垦荒的种种。
要给小皇帝讲天边的事,要给他一个具体的可以参考的案例,而不是空口白牙的画大饼,大饼画的太大,做不出来,就要死。
侯于赵说的也是事实,其实他搞的屯耕,不是什么新鲜的战术,就是屯耕战一体的军屯卫所。
辽东地广人稀,在那地方,骑马也要半天才能见到人,而且还有可能是马匪,也有可能是行商,可辽东也绝不是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能种地,也能活命,大明的疆域是农耕的疆域,能种田的地方,都是大明的领土范围。
而现在辽东的土地比中原肥沃,屯耕就变得容易了一些。
“那必然会有逃所。”朱翊钧略微有些担忧的说道,垦出来的田,就会有兼并的问题,朱翊钧对屯耕极为担忧。
“陛下,边方的军屯卫所是很少逃的,因为有外寇,所以要报报团取暖,九边军屯卫所逃军就少,因为边方的肉食者不敢过分的苛责,否则贼寇来了,谁帮他们守住那些地产田亩?”侯于赵提出了一个很是新颖的观点。
他不认为逃所是件坏事,辽东的军屯卫所的军民真的逃了,要么说明这个地方大明已经守不住了,要么说明这个地方变得安稳了起来。
守不住是全面收缩,那是大势所趋,不是边方军民和肉食者之间的矛盾,而是大明整体国力下滑所导致,而地方变得安稳,说明大明和北虏之间的矛盾已经趋近于解决的状态了。
九边军屯卫所的军民就不逃所,理由很简单,这地方不安稳,有外患,就要抱团。
而大明腹地的卫所逃军现象很严重,就是嘉靖年间为了防倭新建的军屯卫所,随着倭患渐止,再次败坏了起来,军屯卫所这种制度本身就是一种江山社稷不稳的应急军管状态,不是长治久安。
朱翊钧详细的听取了侯于赵的说辞,他发现侯于赵对于矛盾说的造诣是很深刻的,他看待问题,不是片面。
“嗯,很好。”朱翊钧认为侯于赵说的有道理。
边方不具备缙绅兼并的条件,势要豪右的嗅觉是非常敏锐的,对于不稳定的资产,他们会下意识的躲避,比如海贸就不如土地稳定,即便是海贸赚的更多,朝廷用鞭子在后面撵,用厚利做诱饵,用松江孙氏等一批新兴的富商巨贾做榜样,但势要豪右如果有的选,依然会选择土地收租。
王国光拿出了一本奏疏递给了冯保,冯保转交给了陛下。
“钱法吗?”朱翊钧打开了奏疏,看完了王国光的奏疏。
“陛下,臣以为大明的肉食者们将白银埋在猪圈里不肯花,不是他们一定短视,而是他们手里的白银,其实不能正常履行货币的职责。”王国光开始详细解释自己的奏疏,他从猪圈里的白银开始谈起。
“详细说说。”朱翊钧十分感兴趣的说道,王国光入阁了,还没有政治宣言,显然,他现在要开始许诺,并且履行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