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不怕李太后陈太后,他也不怕朝臣,唯独怕这个哥哥,他亲眼看到过自己哥哥被骆思恭打的一瘸一拐,一言不发,没有处罚骆思恭还奖赏了他。
这太狠了。
朱翊镠年纪小,但是清楚的知道,什么人是绝对不能惹的,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对自己极其狠辣的狠人,如果不听话,必然会挨揍。
“我我我,下不去。”朱翊镠颤颤巍巍的说道。
上去容易下来难。
张宏在这一幕出现的时候,就去寻了一个木梯,朱翊钧上了木梯,将朱翊镠接了下来。
“跟朕过来。”朱翊钧丢下了一句话,对着朱翊镠冷冰冰的说道。
朱翊镠一看哥哥生气,嗷一声哭了起来,跑到了李太后身后,大声的说道:“我不去,不去。”
李太后护着朱翊镠说道:“就是一个花瓶而已,娘亲生气,是生他上房的气,要是摔到了如何是好,下来就是了。”
“过来。”朱翊钧没有理会李太后,而是看着朱翊镠眼神变得更加冷厉了几分。
李太后归政,代表着这个家是朱翊钧当家,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是朱翊镠眼看着要长歪了,那就必须要出手干预了。
“娘!”朱翊镠又缩了缩,完全躲到了李太后的身后。
朱翊钧看向了李太后,李太后斟酌了一番,还是把朱翊镠给拽了出来,递给了朱翊钧。
朱翊镠敢跟李太后撒泼,是万万不敢跟朱翊钧撒泼的,眼里擒着泪儿,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朱翊钧走了。
朱翊钧将朱翊镠带到了武功房,开口说道:“潞王,今天起,伱随朕习武。”
“我…学!”朱翊镠其实想喊的是不想学,但话到嘴边就变了样。
朱翊钧没有教训,也没唠叨,只是让朱翊镠跟着自己习武,对于潞王而言,拉筋就像是要杀了他一样,但是他只能咬着牙练下去。
“来对练。”朱翊钧给了朱翊镠一把木刀,自己也拿了一把木刀,他要进行每日的日常,对练。
之前皇帝对练的对象是骆思恭,而今天骆思恭看热闹,和皇帝对练的目标成了潞王。
跟皇帝对练的压力极大,骆思恭自己知道,少年组天下第一高手的功力。
朱翊钧开始出手,下手毫不留情,拍了朱翊镠一下,朱翊镠直接惨叫一声,丢掉了手中的木刀,抱着胳膊痛苦的哀嚎了起来。
“疼不疼?”朱翊钧走了过去,看着朱翊镠面无表情的问道。
“疼,疼疼,哥!真的疼。”朱翊镠声嘶力竭的捂着胳膊哀嚎着,真的很疼,这一下直接给拍肿了。
“你要记得今日的疼,朕今日只是打了你,若是你长大了,薄待宫婢,让潞王府的宫婢一刀结果了你,朕就少了个弟弟,你不要把朕逼到要杀了你的地步,明白了吗?”朱翊钧对朱翊镠说的很是明白。
如果有一天,朱翊镠成为了大明再起的阻碍,那朱翊钧会毫不犹豫的对他动手。
“知道了,知道了。”朱翊镠这一下痛的额头的筋都是一抽一抽的,他这才知道,平日里自己哥哥是多么辛苦,他同样知道,哥哥并没有用出全力,也就三分力不到的样子。
这要是全力抽实了,怕是这条胳膊都要废掉。
“我就是看着好玩,哥我以后不会了。”朱翊镠知道亲哥在生什么气,还是他让宫婢互相抽打的那件事,不是今天打碎花瓶。
花瓶碎就碎了,可是他让宫婢互相抽打忍痛,皇帝生了很大的气,甚至和李太后发生了争吵。
朱翊钧慢慢蹲下,把潞王从地上拉了起来,十分郑重的说道:“弟弟啊,你很聪明,若是能想明白,是会想明白这个道理,那些宫婢都是你身边的近侍,他们要是心生怨恨,再被有心人蛊惑一二,必然能要了你的命。刺王杀驾和宫中大火,你已经记事了。”
“若是你想不明白,怨恨于朕,那你便怨恨吧。”
朱翊镠能想明白,因为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亲哥亲自下旨,把他身边所有的宫婢都赶出了宫,理由虽然是蛊惑潞王,但其实是怕那些个宫婢怀恨在心,和外廷勾结,真的对他动手。
朱翊镠是很聪明的人,而且李太后也跟他解释过。
朱翊镠就知道会有这顿打,果然没躲过去,还是被揍了。
“跟朕过来。”
一日的习武课程结束之后,朱翊钧带着朱翊镠来到了西苑宝岐司,让他跟着种地。
又到了种植薯苗的时间,朱翊钧带着朱翊镠一点点的讲解如何种地。
朱翊镠很浪费,不是说吃不完剩下,而是一种完全无意识的浪费,而且李太后、朱翊钧能提供给他这样的物质基础,所以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浪费。
朱翊镠甚至会认为,米粱是从米行的货柜上长出来的。
“哥,我们为什么要种地啊?哥是皇帝,我是潞王,我们都是天生的贵人。”朱翊镠感觉自己快要累瘫了,靠在椅背上,颇为疑惑的问道。
在朱翊镠心里,他哥确实是个榜样,五年如一日,每天过的日子,跟山里的苦行僧一样,每天都要吃一个光饼,那玩意儿硬的硌牙,朱翊镠只吃了一次,再也不打算吃了。
朱翊钧盥洗了一番,准备前往京营,看着朱翊镠累的不成样子,便问道:“我们为何是天生的贵人呢?是祖宗余荫,但祖宗余荫已经快要耗尽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你也慢慢长大了,现在是个小大人了,父亲走得早,娘亲管不住你,凭什么,我们就是天生的贵人?就像是那永动机一样,不肯付出,只肯索取,那便是镜中花、水中月。”
“你好好想想,朕去京营了。”
朱翊钧对朱翊镠的教育,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身体力行,以自己的行动告诉朱翊镠,这天下没有那么多的无缘无故,也没那么多的理所当然,祖宗的余荫顶多到五代之后,就会变得稀薄。
第二个方面,则是劳动教育。
思想出问题,多数都是不劳动导致的,米行的货柜上不会凭白无故的长出米粱来,但是长在深宫里,很容易认为商行的货柜会自己长出商品来。
万历五年三月,仕林主流的风尚,仍然是聚焦于非物质生产,更加准确的是袖手谈心性,那谁来进行物质生产?
朱翊钧认为这都是不劳动导致的思想问题,踏踏实实的辛苦奔波,就知道了生活的艰难和苦楚。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办法来让朱翊镠成才,朱翊镠不成才,他这个皇帝也无可奈何了。
朱翊钧离宫去京营的时候,居然碰到了陈太后的銮驾,似乎是在等他。
“见过母亲。”朱翊钧微微欠身算是见礼,隆庆皇帝的正宫是陈太后,虽然陈太后因为劝谏隆庆皇帝节俭,被隆庆皇帝厌恶,但按照礼法,朱翊钧还是要称呼其为母亲。
“妹妹这么纵容包庇潞王,也是有思量的。”陈太后挥了挥手,让旁人离得远一些,才低声说道。
陈太后思虑再三,又继续更进一步的解释道:“一山不容二虎,潞王荒唐点,也就没人动什么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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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正奇相生,变化无穷
2023-08-13
“不管他有没有出息,荒唐与否,有些人就是会起一些别样的心思出来,那还不如教好一点,谁输谁赢,都是大明赢了。”朱翊钧也直接回答了陈太后的问题。
他不同意将潞王朱翊镠故意往歪了培养,在政治斗争中,朱翊镠本人并不重要,他潞王的身份才重要,培养朱翊镠成才,是利大于弊,即便是朱翊镠外任做了藩王,他的贤能,也是大明的幸运。
郑王世子朱载堉在朝任事,就是这个道理。
退一万步讲,朱翊镠真的撅了皇帝的皇位,朱翊镠成才,朱翊钧输了,但大明赢了。
“皇帝说了算。”陈太后没有过多的反驳,而是点头也认同了皇帝的说法。
陈太后一直认为小皇帝是真龙在世,尤其是刺王杀驾案后,性情大变,放弃了过去的懒散模样之后,就更加令人放心了。
真龙在世,哪怕是朱翊镠真的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潞王真的要跟皇帝争夺皇位,陈太后并不看好潞王,藩王造反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的。
“皇帝和王丫头相处的如何?”陈太后问起了王夭灼,这是大婚选秀女中的一环,对于这件事,皇帝太过于放手了,根本不闻不问。
相对的,可能是年纪还不到的原因,陛下对牛的兴趣,都比对女人的兴趣要大。
前几天,宝岐司举行了一次牛的择优,为了培育耕牛。
皇帝还亲自跑去看了半天,和徐贞明学习如何去相牛,还专门从天一楼取了《相牛经》去学习如何相牛,就是看牛的好坏,牛旋、牙口、摸寿、试步、考车及试犁等等,皇帝还专门到了牛墟(牛市),去实践了几次,挑选出来的种牛,用于繁衍耕牛。
“很好。”朱翊钧再次肯定的说道,王夭灼作为枕边人,朱翊钧还是很放心的。
“那就不耽误皇帝了。”陈太后得到了皇帝的口谕,确定了王夭灼作为侍寝三人之一,就选择了离开。
陈太后其实误会朱翊钧了,朱翊钧不是对女人没兴趣,是对豆芽菜,没啥兴趣。
陈太后、李太后下旨,选的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那肯定都是豆芽菜,都是些素菜。
朱翊钧去了京营,即便是有些晚了,但京营的军卒们,还是看到了皇帝的大驾玉辂,龙旗大纛飘扬在武英楼中。
皇帝到京营,武英楼都会升龙旗大纛,告诉京营将校们,陛下来了。
京营的军兵们看到了龙旗大纛,就会很安心,只要陛下还过来,那代表着朝中风力还是振武。
狗杂碎的北虏和倭寇,在振武的大明朝,全都得死!
朱翊钧和戚继光试验了他新研发的炮车,不得不说,这炮车相当的方便,但是大明铸炮,质量还是有点差,即便在当下世界已经处于遥遥领先的水平,但是戚继光认为还是不够强。
“这在野外,比的不是射程、威力,而是稳定,所以,眼下还是双层套炮好用一些,铁范水冷过芯铸炮,还是不如双层火炮。”戚继光解释着他为何推崇在野外使用更加稳定的内为百锻钢锻造炮芯,外铸铁包裹的双层炮,
而对于新铸炮法,他认为还是用在城里比较好。
野外的稳定性大于性能,这就是戚继光的理由。
朱翊钧和戚继光聊了很久,踩着夕阳回到了皇宫之中,他就是去京营转转,没别的事儿,看似没用,但是只要去,就完全足够了,军兵知道,那个人就是给他们发饷发粮的皇帝就行了。
辛苦是略微有些辛苦。
朱翊钧没有回宝岐司,而是到了文华殿,江西闹了蝗灾,内阁催得急,潘季驯在江西做巡抚,闹出了民乱。
既是天灾,也是人祸。
天灾是今年江西多府闹了蝗灾,去年江西暖冬,直接导致了江西的蝗虫过境,可谓是赤地千里,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耗太半。
朱翊钧这才知道,江西也闹蝗灾,而且蝗灾这种事,既然带了个灾,就不是养些鸭子就能制服的,蝗灾一平尺就有三五百只的蝗虫,这得养多少鸭子,才能防得住这等规模的大灾?
国朝向治的最大表现,就是岁不能灾,就是自然灾害不会对百姓造成过于严重的危害。
而蝗灾出现后,潘季驯立刻下令开仓放粮,按照大明常平仓的规模,按理说不该闹出民乱来。
可人祸总是如此不出所料的发生了。
大明的事儿,不能按道理来,潘季驯开仓放粮,开了仓,结果粮没放出去,因为常平仓里根本没有粮,账面上是有粮的,可实际上没有,很快,就发展成了火龙烧仓。
潘季驯立刻写信给福建、浙江、两广、湖广总督借粮,而且上书朝廷。
朝廷需要决策,民乱是剿还是抚?
张居正的意见是抚,因为民乱只会越剿越多,越剿越大。
抚恤赈济的钱粮由何而来?
由朝廷自然要调度送粮,同时也要地方权豪缙绅们配合。
而且,潘季驯已经在做了。
理解凌云翼、认可凌云翼、成为凌云翼。
但凡是火龙烧仓的掌粮官一律被收押,不交代粮食去处,那就送入京师徐行提问论斩。
在短短三天蝗虫肆虐之后,潘季驯直接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凌云翼,潘季驯已经下令各府缙绅权豪纳捐,田多多纳,田少少纳,以田亩计算摊派,找理由不肯纳,那潘季驯就直接破门灭户的找粮食。
缙绅权豪们不肯纳捐,还要趁机兼并,那就不能怪他潘季驯翻脸不认人了。
江西闹出了民乱,他潘季驯人头不保,那临死前,带走几个垫背的权豪缙绅,就显得非常合理。
闹蝗灾少粮,还是得四方调运救济。
张居正已经下令调度,请皇帝朱批的主要是一份明旨,这份旨意是下给江西权豪缙绅的,也是下给百姓的,旨意的主要内容总结而言,就是苦一苦权豪缙绅,骂名他张居正来担。
朱翊钧朱批了这本奏疏和圣旨,就是准许了潘季驯在江西的赈抚之事。
朝廷将赈济分包给了江西的巡抚,潘季驯就有了事权,而且是很大尺度上的自由裁量权,只要潘季驯办好了,不仅无罪,而且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