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终于见识到了小皇帝的可怕,朝臣们天天喷他张居正是聚敛之臣,到底谁才是聚敛之人?!陛下这生财有道,可比他张居正凶狠的多!这就盯上了香火钱!
陛下有旨,张居正只能照办,佛塔和皇宫鼎建会一起建好。
次日廷议之时,张居正拿出了几本奏疏,开始了廷议,第一清丈要包括了佛道景教,任何佛道景教不肯的,都要训诫一二。
“元辅这真的是教得好啊。”王崇古听闻小皇帝如此手段,叹为观止的说道。
这暗度陈仓,简直是让人瞠目结舌,这诡寄田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把田亩挂靠在寺庙之内,躲避正赋。
但是受限于太后礼佛和皇帝宣称,很难办。
也不知道张居正是怎么说动小皇帝的,这清丈如火如荼的时候,小皇帝直接搞了一手火上浇油。
“好好好!”谭纶乐呵呵的说道:“哎呀呀,就看哪个不长眼的跳出来,给陛下杀鸡儆猴了!清丈这热闹,越热闹越好!”
谭纶突出了一个看热闹不怕事大,小皇帝这一手,谭纶极为赞成。
王国光更没什么反对意见,地方天天喊着没钱,却不想办法,皇帝给生出了法子,这要是自己执行不好,不能怪皇帝了。
至于礼部尚书马自强,就更没什么意见了,他还特意加上了回回教,大家一起来清丈,权豪缙绅们的田亩要清丈,寺庙的也要清丈。
“诸位若是不反对,就这么做了。”张居正左右看了一圈,无人反对,开始在奏疏上写浮票,写完之后,呈送御前。
张居正清楚的知道小皇帝在做什么,就是在不断的极限施压,看看权豪们的容忍下限到底在哪里,甚至要逼反权豪缙绅,重新耕犁一遍胆敢抗税。
“郧阳巡抚王世贞上奏致仕。”张居正拿着手里这本奏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世贞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出来,一任巡抚,地方大员,居然被一个生员给骗的团团转,当然这个生员也是被老爹给骗了,但是湖广布政、按察、郧阳巡抚,也被骗了,让人觉得可笑的同时,也有些可悲。
“王世贞他爹王忬也算是个狠人,严嵩当国的时候,王忬不顾恶严嵩父子,经济杨继盛丧事,最后被严嵩父子迫害致死,这王世贞居然被一个孩子给骗了。”谭纶颇为感慨的说道。
谭纶、戚继光、俞大猷和王忬的关系要追溯到平倭,嘉靖三十一年,王忬到浙江提督军务,任命了俞大猷,平倭不是戚继光一个人打穿了倭寇,是南衙、浙江、福建、两广文武齐心合力的结果。
当然戚继光和俞大猷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虎父犬子。”戚继光的话不多,但是对王世贞的评价不高,王忬是被冤枉的,王忬被平反后,戚继光去送贺礼,都能被构建出一个戚继光和他王世贞关系极好的假象来,戚继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王世贞在郧阳游山玩水,不知韬光而厚其蓄,雅不乐行,四处游山玩水,政事上毫无建树,自诩弇州山人,整天附庸风雅,实在是不堪重用。”海瑞宣判了王世贞的政治死刑,这个人不是个循吏,也无骨鲠正气。
弇州山人四部稿,一共一百八十多卷,这一本书就是王世贞在郧阳一年零八个月的所有功劳,他自己写书刻印,主要是为了维持他文坛的地位。
做巡抚很忙,尤其是当下做巡抚,要主持清丈,会更忙,大明这么多的巡抚,就王世贞天天闲的没事干,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写了一本大部头的书来。
经海瑞鉴定,此人无骨鲠正气,巡抚隶属于都察院,一般都是挂京堂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的职,也就是总宪外出巡抚,这王世贞不推动清丈,不缉匪查盗、体察民情、疏浚水路、安土牧民也就罢了,整天吟诗作对,算个什么事儿?
万士和叹了口气说道:“他写的那四部稿我看过几卷,都是刊印售卖的书,都是些陈词滥调的复古之说,他说西京之文实,东京之文弱,犹未离实也;六朝之文游,离实矣;唐之文庸,犹未离浮也;宋之文陋,离浮矣。元无文。就是说,看文读诗,就看西汉和唐就够了,其他就不用看了。”
这种全面否定,在复古学派里,不要太常见,《春秋》之后史笔无大伦,唯记事耳,都是一样的套路,都唱烂的戏,嚼烂的馒头,还拿出来翻过来覆过去的炒。
不过想来也是,王世贞就是复古七子之首,他不谈复古谈什么?只能说王世贞落后版本了,孝宗以来,的确喜欢谈复古,但是现在朝中的风气在变。
现在大家讨论矛盾说,哪怕是不讨论矛盾说,也要把完整版的知行合一致良知拿出来,否则根本无法和矛盾说辩经。
“那就让他回家闲住吧。”张居正写好了奏疏,都察院和吏部都给出了人事任免的意见。
“郧阳巡抚的话,我提名湖广左布政使徐学谟,为右副都御史抚治,诸位以为如何?”
郧阳巡抚掌管,鄂、豫、川、陕毗邻地区的五道八府九州军民事务,郧阳府、襄阳府、荆州府、安陆府、南阳府、西安府、汉中府和夔州府,都归郧阳巡抚管理。
这个地方多流民,常多生叛逆民乱,是个很关键的位置上,王世贞在这么关键的位置上,游山玩水,也不能怪张居正不顾同榜之谊了。
汪道昆和凌云翼都在这个地方做过巡抚,但是王世贞显然辜负了张居正对他的期许。
这个徐学谟也不是张居正的人,当初辽王除国的时候,徐学谟上奏说辽王不可能谋反,辽王最后被隆庆皇帝除国,徐学谟被罢官回乡,到了万历年间才被启用到了湖广做布政使。
现在也算是升官了。
郧阳巡抚管着张居正的老家江陵,张居正就不可能安排自己人,所以,就提拔了一个白色的无党无派之人。
朝臣们对这个继任者,并没有太多的意见。
兵部和户部联手将大明九边边镇的粮饷核算了出来,并且做好了一个表呈送陛下御览,这个表里的内容极其丰富,除了额定的银、粮、料、草、布的用度之外,还有去年的用度,并且算出了差额,算出了同比增长率,在表中也使用了负数。
朱翊钧看了许久,万历四年,大明九镇一年要花掉6705478.24两白银,2700641.02石粮,开口问道:“这算上长城鼎建的钱粮了吗?”
“没有,专款专用,鼎建的钱另外划拨,由阅视侍郎和阅视边方给事中,负责监察审阅。”兵部尚书谭纶回答道。
九镇一年花掉的银子,就等于朱翊钧两个皇宫。
“宣府大同一年仅仅额银就要花掉250万两白银。”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动着,这两镇的花费,等同于蓟镇、永平镇、密云镇、昌平镇、易州镇、井陉镇、辽镇的总和,宣府大同的军饷又是陕西三边的两倍。
“这么多的原因,是把马价银核算到了里面,如果去掉马价银的话,大抵和其他镇不相上下了。”王崇古试探性的回答了陛下的询问。
兵部和户部真的是整了个大活!
这账不能算,一算就露馅了,连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扯掉了。
任谁看到这个表,看到宣大那远超其他镇的粮饷,不得问一声,怎么这么多?继而联想到俺答封贡,最后联想到两宋岁币之事上。
大明你也这么拉了,沦落到花钱买平安的地步了?
“所以,有朝臣说这封贡的贡市,和两宋岁币有何差别,有何差别呢?高价买了点驽马。三娘子不怕土蛮汗,若是朕,朕也不怕,一年上百万两银子养着,土蛮汗怎么可能是俺答汗的对手呢?”朱翊钧让张宏把报表送到了度数旁通十五屏,挂到了上面。
朱翊钧清楚的知道,若是没有俺答封贡,大明西北现在还在作战,一年的投入会远远超过250万两白银,战争会让粮饷暴涨,尤其是打不赢的战争。
“京营这四年来花了多少?”朱翊钧看着戚继光询问道。
戚继光翻了翻袖子,拿出了本奏疏俯首说道:“总计92万两白银和84万石粮,每年户部都会盘账,这是京营的六册一账。”
京营战力强悍,装备精良,人数只有一万左右,但是粮饷极为充足,而京营的军士又是从九边遴选,所以这个钱,花得不冤枉。
朱翊钧终于停下了手指的敲动,宣府大同这笔账,不能这么糊里糊涂不明不白了,他对着礼部尚书马自强说道:“传旨给昭勇将军把汉那吉,让三娘子进京来一趟,重新议定马价银之事。”
“大司寇有意见吗?”
清理族党之前,马价银不明不白,清理族党之后,马价银还这么不明不白,那不是白白清理族党了吗?
互市的大基调不变,但是俺答汗的左翼,谈判的对象从晋党变成了大明朝廷。
隆庆年间议和封贡,朝廷的大臣们谁都不愿意丢这个面子,背上岁币的骂名,朱翊钧是不怕丢这个人的。
“没有!”王崇古立刻大声的说道,他甚至有些如释重负,这个马价银的差事,终于不用他继续扛下去了,以前是厚利,现在这就是个雷,一年21000匹马的生意,真的不如羊毛生意赚得多。
朝廷的风力已经变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继续廷议吧。”
如果这次三娘子再次入京,能够谈明白,大明能节省不少的开销,这一年一百多万两白银的马价银,实在是有点多了。
有些个账目是不能对账的,张四维、吴兑、方逢时已经去了解刳院,这次的对账,必然会揭露一个事实,那就是朝廷这一百多万两多出来的马价银,每年到底有多少流入了草原。
廷议仍在继续,张居正眉头紧皱的说道:“工科都给中刘铉、山西道御史贾如式,交章联名言:民力匮乏、供应浩繁,乞赐停止苏杭织造,说地方多一事,则有一事之扰;宽一分,则受一分之赐。”
王国光听闻也是笑了笑说道:“他们是说与民争利吧,苏杭织造的丝绸,都卖给了红毛番,停了,给他们权豪织造不成?”
“他们自己不给织工织娘们足够的酬劳,还不肯给生丝合适的价格,还不肯买织机,哦,怪朝廷抢生意了吗?权豪们自己掌控着佃户,佃户偷偷把生丝卖给朝廷,他们就不乐意了,泄泄沓沓,不必理会。”
王崇古摇头说道:“我觉得要理会,这些个权豪们,很可能会限制百姓,不让百姓把生丝卖给朝廷,对收丝的织造买办说清楚,若是有人为难可到织造局求助一二。”
“织造局办不了事儿,但是能直达天听。”
苏杭织造,以前是专门供给宫里专用,现在变了,变成了专门做出口贸易,连明公们都没有多少丝绸可用了,全被红毛番买走了。
大明的苏杭织造,养着一群织造买办,专门走街串巷在乡里行走收丝,否则以现在这个丝绸一丝难求的情况,根本收不到丝,这得益于俞大猷在南衙的剿匪,让地面太平许多。
今年的形势会更加严重。
生丝的价格水涨船高,丝绸的价格也会顺势增加。
王崇古说的是防止权豪们利用强人身依附,逼迫百姓不得卖给官厂,那就不能怪朝廷不客气了。
“嗯,大司寇说的有理。”张居正点头,将浮票写好,王崇古提醒的很及时,也很到位,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非要把锅砸了,那朝廷的刀子也不是放在刀架上生锈的。
“这是不是把还田拿出了一部分种桑,万一权豪们玩起了把戏,也好过无米下锅的局面。”王国光提出了一个主意,笼统的来说,改稻为桑。
“改稻为桑,询问应天巡抚、松江巡抚、浙江巡抚为宜。”张居正斟酌了一番,还是觉得问问地方主政官们的意见。
朝廷有的时候想的很美妙的政令,想的太过于美妙,往往收获不好的结局。
张居正人在京堂,不了解各个地方的主要矛盾,改稻为桑,哪里能改、哪里种树、期许几年能成、改多少不影响粮价、桑树种苗何来,用何种蚕苗等等,都需要拿个章程来,直接一拍脑门,全浙江全改稻为桑,那还当什么国?
廷议结束之后,朱翊钧猛地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戚帅,走走走,去京营操阅军马!”
朱翊钧之前是阅视军马,每五天一次,当年朱翊钧年龄太小,现在终于能够操阅军马了,而且每天都能去,平替到了下午的习武时间。
小皇帝日益期盼着这一天,京营终于从西北回营。
“朕今天给军士们每人切了五斤五花肉,十斤土豆,每人带了一瓶国窖,大明京营奔波了一年了,回京了,还去了趟西北,今天操阅军马完毕,就犒赏三军!”朱翊钧对此次京营操阅军马是十分期待的。
朱翊钧之前是阅视军马,但军士们是知道皇帝来了,每次皇帝到了都会带很多的肉,算是犒赏。
“俞帅也同往同往,先生也一道去吧!”朱翊钧要出行,尤其是出京,那阵仗是少不得的!
张居正俯首说道:“臣遵旨。”
就历史而言,终究是张先生错付了。求月票,嗷呜!!!!!!!!!!!
请假条
2023-07-16
请假条
上架以来
第197章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2023-07-16
大宁卫和彰武的犄角之势已成,土蛮汗仍然试探的进攻了几次,发现打头尾不顾,打尾首不顾,开始逐渐放弃攻伐,而是再次寻求互市,不封王,只互市,这朝廷肯定不能答应,土蛮汗就是又当又要,大明为了止血连脸面都不要了,名为贡市实为岁币,土蛮汗还硬撑着讲祖宗荣光,黄金家族。
而辽东方向安静了下来,极南方向又开了剿匪,这次是罗旁山的民乱,大明一共派遣了三次官吏前去招安,一次未能成行,一次谈崩了,一次大明派遣的官吏被斩首示众,凌云翼直接点齐了十万军兵,还把张元勋从吕宋请回了两广,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这一次的瑶乱,是大明改土归流之中的一个剪影,也是大明闹腾了将近百年的瑶乱。
比如明宪宗时期,有名的、很有军事天赋的大太监汪直,就是在大藤峡瑶乱中,被大明官军俘虏,瑶乱,自从成化年间开始,一直闹到了嘉靖年间,朝廷是多次剿抚,嘉靖年间更是在四年、十年、十二年多次进剿。
而这一次凌云翼直接点了十万的兵马,要对罗旁山进行荡寇,而后设立三罗,对当地彻底郡县化管理,而不是之前的世袭土官。
这次杀大明招安使,彻底激怒了凌云翼,招安反复了百余年,终于消耗掉了大明朝廷最后的一点耐心。
而在吕宋,和红毛番的冲突也在愈演愈烈,大明想要将对手逼走,但是棉兰老岛的地形水文,大明都不熟悉,攻岛夺城,在这个年代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这一战你来我往,打的看起来热火朝天,但其实大明的客兵,全都没有出动,而是林阿凤带着当初的那群海寇,在跟红毛番你来我往。
热闹是真的热闹,斩获也是真的少。
朱翊钧准备前往北土城,这一次不是春秋大阅,是皇帝操阅军马祖宗之法的典礼。
这一次,不仅仅要犒赏得胜归来的京营,还要阅视武威,还要展示新的技术和装备,在这次检阅军马之后,就会再次扩军,从之前的一万人,直接扩大到三万人。
这是一个月前廷议的结果。
张居正对陛下首次操阅军马十分重视,一应礼制都是按照春秋大阅的标准,之所以如此重视,是因为这也是张居正新政,富国强兵的阶段性成果展示。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之后,当时的大明京营有四五万人,老弱病残占了一半,不敢出战是另一半,成国公朱希忠驱京营出城门,将士皆流涕不敢前,至城外而返京,隆庆元年京营有九万人,土蛮汗破喜峰口入寇,京营不敢出战,徒其表也,这种情况到了隆庆二年戚继光和谭纶相继回京之中,终于得到了改变。
戚继光练兵十万,盘踞在蓟镇。
振武强兵,用张居正的话说,就是:诚修内攘外之鸿猷,致治保邦之长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