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954节

  赵煦颔首:“儿在宫中,早听过苏轼的名字了,奈何一直缘锵一面,见一见也是好的。”

  “善!”向太后颔首,便又对梁从政吩咐:“且传旨都堂相公们,着相公们,将知登州苏轼入觐之地,改到集英殿,待官家下经筵后,于集英殿后小殿召见,如此或许能成为一段佳话。”

  向太后自然知道,赵煦对苏轼很关照,很看重。

  所以,便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個时间和机会,让这对君臣单独相见。

  ……

  苏轼啧啧称奇的审视着自己面前这条从靖安坊,过打瓦寺,穿过惠和坊,自东鸡儿巷与西鸡儿巷间穿过,直通汴京外城的旧封丘门的所谓‘轨道’。

  此时,一列挂着七八个车厢,里面装满了各色货物的如同蜈蚣一样的怪物,在四匹马的牵引下,沿着眼前的轨道,缓缓而过,速度虽然不算快,但比起那些哼哧哼哧,经常堵塞道路的太平车,起码快上了三五倍不止。

  “这起码装了百石货物了吧!”苏轼咂舌不已。

  国朝度量,以九十二斤半为石。

  一百石,就是九千两百五十斤!

  在他身边,是应邀来陪同他观看轨道的贾种民。

  贾种民听着苏轼的称赞,笑道:“龙图缪赞了,今之轨道,只是勉强而已。”

  骄傲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国朝过去,载重和运输能力最强的是太平车。

  但太平车,速度慢,且载重能力不及轨道一半。

  最紧要的是,太平车要八匹马才拉动。

  轨道马车,却只需要四匹马就拉牵引着走,而且,运力是太平车的数倍。

  载货百石?只是轨道马车的常规水平。

  “不瞒龙图,如今专一制造军器局中,正在研究更堪用的,专用于轨道之车轮、车轴,若是成功,再用上挽力更强的挽马,明年的轨道,当能载重两百石!”

  苏轼听着,赞叹不已:“若如此,届时我当请存中遣人至登州教之!”

  登州那边,因为英雄好汉们掀起的淘金热。

  于是,发现了许多过去没有发现的各种矿脉。

  好汉们只想找金子,发家致富。

  对这些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才能开采的矿脉毫不关心。

  但苏轼却盯上了好汉们发现的那些铁矿、锡矿、铅矿。

  若能合理开采,光是收矿税,都能让登州岁入大涨。

  而这轨道,苏轼觉得,若能建在矿山之中应该非常合适。

  矿山中,甚至可以不需要马匹牵拉。

  直接建立一条连接矿山与山下冶炼场的轨道,或许就可以让矿石沿着轨道,抵达冶炼之地。

  这能省却多少人力?节省多少成本?

  一旦如此,登州有望成为一个冶铁大州、强州。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的,一个穿着窄袖公袍的都堂吏员,就骑着马,奔了过来。

  “敢问直龙图阁、朝奉郎、知登州苏公何在?”这吏员远远的喊着。

  苏轼闻言,连忙上前,道:“本官就是苏轼,阁下是?”

  那吏员连忙下马,来到苏轼面前拜道:“奉恩相吕公之命,特来给苏公送明日朝觐天子的省劄。”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一封写在楮皮纸上的文书。

  苏轼郑重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标准的都堂省劄格式。

  “三省同奉圣旨,已降指挥,直龙图阁、朝奉郎、知登州苏轼,十月癸巳,集英殿外侯命入觐,令苏轼奉令依指挥行事。”

  后面是标准的都堂省劄落款格式:右劄送知登州苏轼,然后是时间:元祐元年十月壬辰,接着就是吕公著的花押,以及尚书右仆射的官印。

  苏轼看完,旋即面向皇城方向,拜道:“臣谨奉敕!”

  心中的震撼,却是难以言喻。

  国朝之制,文武官员回朝入觐,都是都堂排班。

  很多时候,官员回京一个月,才能排上号。

  像他这样,不过几天就能摇到入觐的号的情况是很罕见的。

  一般,都是关系户专有。

  像苏轼,就是因为朝中有人。

  张方平和苏颂都和都堂打了招呼,都堂那边才会插手,右相吕公著直接跳过程序,将他安排到明天早上早朝入觐,以方便他可以尽早完成述职,尽早回任登州,免得误了今年磨勘(北宋磨勘,有任职、视事的时间规定,长久不在任地,是会影响磨勘的)。

  但现在,宫中却降下旨意,将他的入觐时间和地点全都改了。

  这就更罕见了。

  一年都未必会出现一次。

  这叫越次召见!

  乃是介甫相公当年享受的待遇!

  而且,一定是官家亲自干涉才能有的结果,这就苏轼顿时受宠若惊了。

  “皇恩浩荡啊!”他想起,当朝官家,对他屡次拔擢、嘉奖的事情,心绪一时难以平静。

  而在他身边的贾种民,则明显有些吃错了。

  “子瞻真是简在帝心啊!”他酸溜溜的道:“当今官家,自即位来,朝官之中,能得越次者,子瞻为第一人。”

  便是他想要入宫见官家,也得上报都堂,由都堂排班。

  而当今天子虽然圣明,但终究年少。

  一般情况下,都堂排班,都是排到两宫那边。

  想要排到官家,除非官家自己有兴趣,否则几乎不可能。

  如今的朝中,除了都堂诸位相公,以及那几位经筵官外,文臣之中,以贾种民所知,如今仅有沈括,拥有可以跳过一切程序直接求对的特权。

  谁叫他沈存中是先帝特意磨去棱角,留给当今的‘周亚夫’呢。

  但现在,苏轼却被以朝官身份,被越次召对了。

  这太叫人羡慕了。

  苏轼连忙对皇城方向拱手道:“圣上恩深似海,于臣形同再造,臣实在不知如何报答,只能粉身碎骨,为官家效死!”

  经过乌台诗案,苏轼的性格多少是收敛了。

  至少,他已学会了逢迎上意,甚至知道了伪装自己。

  没办法!

  无论是谁,被人拿着阳燧,倒查自己十年、二十年的文字。

  而且是逐字逐句的挑毛病,找问题。

  心再大的人,也会吃到教训。

  只是,他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多少还是出卖了他。

  毕竟,乌台诗案他虽然被整的很惨。

  可贬官黄州后,他其实没吃什么苦。

  有的是迷弟、二代,纷纷来拜见。

  朝中也有的是人帮他说好话,给他打圆场。

  所以,现在的苏轼是吃到了教训,也长了记性。

  但还不够深刻,也还不够惨痛。

  所以,现在的苏轼,还不是那个后来吃过了惠州的荔枝,也在崖州钓过鱼后,完全成熟起来的苏轼。

  他的内心,依然有着骄傲。

  这种骄傲,现在又得到了政绩的支撑,于是,他在一些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对朝中的事情要发话,要指点,要提出自己的意见。

  哪怕是执政,他也照喷。

  比如说前不久,张璪和林希的舞弊案,就让在陕州给司马光写神道碑、墓志铭的苏轼听说后,大加鞭笞了一番。

第657章 苏 程生隙

  第二天上午,苏轼提前来到了右昭庆门下。

  通见司的郭忠孝,早早的就在这里等候他了。

  作为范纯仁的女婿,郭忠孝对于苏轼还是很敬重的——真要论辈分,他得叫苏轼一声:叔父。

  “龙图,请随我来。”郭忠孝将苏轼带入禁中。

  跟着郭忠孝一路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集英殿前。

  “龙图,请在此稍候片刻,待某去通传。”郭忠孝将苏轼安排在集英殿前的小殿,与其说道。

  “有劳舍人。”苏轼道了一声谢,郭忠孝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来到了集英殿的正殿前。

  此时,经筵已经散了。

  殿中的官家,正在与诸位伴读说着话,讨论着今日经筵的内容。

  今日讲经的经筵官是集英殿说书程颐,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殿上官家与伴读们讨论。

  郭忠孝对此已经熟悉了。

  自官家开始上经筵以来,都是这个路数。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家在经筵上越发活跃。

  如今,这经筵后的讨论,已经完全在这位官家的节奏掌握中。

  他太聪明了!

  总是能从一些稀奇古怪,偏又无比正确的地方,找到一个抓手。

  就像现在,殿上的官家,似正在与右相吕公著的孙子吕好问说着话。

  “盱江先生论气,还是本于易,只点到为止,以朕之见,还是不如横渠先生的气论的……“

  “横渠论气,以太虚无形,造化宇宙,宇宙万物,又终究归于太虚,实是气势恢宏,为大家之论。”

  “朕在专一制造军器局中,已观到一些端倪。”

  “可见,横渠气学,与圣人格物致知也是通的。”

  程颐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不发一言,这是他的风格,他乐于见到这样的学术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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