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看向向太后,道:“母后,今夜儿臣去保慈宫陪母后说说话吧!”
“儿臣也有好几天,没有到保慈宫就寝了。”
向太后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好!”
“六哥就随吾到保慈宫去吧。”
于是,母子两人,在御龙直的簇拥下,从福宁殿西閤而出,经福宁殿的右昭庆门前往保慈宫。
母子两人提着灯笼,走在深秋夜晚的宫闱中。
“六哥……”向太后忽然蹲下身子,看向赵煦:“诸司之事,六哥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赵煦点点头:“不敢瞒母后,儿臣心中已有了想法。”
“嗯?”
“且待儿臣到保慈宫,再与母后细说。”赵煦说道。
向太后点点头,看着赵煦满眼柔情。
这孩子,从四岁开始就被先帝带在身边,耳提面授。
在元丰七年之前,他一直被先帝保护的很好。
直到元丰七年的秋天,先帝身体不豫,才第一次带他去了集英殿,接受群臣朝拜。
先帝更早早的安排好了辅政大臣,选了吕公著、司马光为师保。
而这孩子也确实没有辜负先帝的苦心安排。
自即位以来,上孝太母、孺慕她这个嫡母,尊重宰执,礼遇元老。
同时,他本人还很有主见,分得清主次。
无论经济还是军事,似乎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而且,在实践中已证明,他常常是正确的。
尤其是章惇南征交趾,向太后如今已经知道,正是这个孩子的一系列政治安排,才让南征进行的那么顺利。
所以……
这次也是一样吗?
“好!”向太后轻轻握着这个孩子的手,心中既有着怜爱,也有着心疼。
这孩子少年丧父,很没有安全感,她记得,最初在庆宁宫见到他的时候。
当时,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见到她就扑在怀中,喊着母后。
如今,虽已渐渐长大,人也壮实、高大起来。
但,向太后明白,这个孩子依然和当初在庆宁宫见到的那个孩子一样。
他依然在害怕着一些东西。
所以,他才会在太皇太后面前,放下手段,效彩衣娱亲之法。
也就是在她面前,这孩子才多少展现出一些自我和真性情来。
“六哥记住,母后会一直在六哥身边支持六哥的。”向太后低声道。
“嗯!”
“儿臣知道!”
“待儿臣长大,定给母后生几个大胖孙子,让母后尽享天伦之乐!”赵煦轻轻依偎在向太后怀中,轻声说着。
向太后听着,顿时展颜一笑:“好!”
“母后等着六哥给母后生几个大胖孙子,到时候母后在宫中给六哥带孙子!”
她想起了,她那个可怜的孩子。
心中顿时悠悠一叹,旋即整个人又有了期待。
期待着能有好几个和六哥一般的孩子喊她太母的那一天。
……
深夜的文府,丝竹管乐之声,并未停歇。
文彦博拿着酒杯,听着歌姬的小唱,站在来访的苏颂身边,看着苏颂提笔,写下的诗词。
他眯着眼睛,心情无比愉悦。
因为苏颂写的这首诗,实在是太好了!
尤其是那一句:社稷元臣名已遂,山河雄镇宠仍疏!
真是写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如今不就是这样吗?
功成名就,以元老之尊,而得天子礼遇,当今几乎是以后主待诸葛武侯一样的态度对待他。
老文面子、里子,全都有了。
自然是什么事情都肯配合了!
“子容真是缪赞了啊……”文彦博看着苏颂将诗文写完,然后感慨道:“老夫何德何能,敢当子容如此赞誉?!”
“太师当得!”苏颂放下笔,拱手道:“方今国家,两宫垂帘,宰执辅政而太师为天子元老,镇国之粱,自是当得的!”
说着,苏颂就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师今日御史台、太学之中,可谓是人心激动,人皆言,社稷中兴有望,国家振兴在即啊。”
“这都是太师辅政、进言之功啊!”
文彦博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子容,这是欲诓老夫入瓮啊!”
苏颂微笑不语,只看着文彦博。
文彦博笑了起来:“我知子容所忧。”
苏颂是个实诚人,但也是个精明至极的人物。
人家算术在整个朝堂都属于独一份的存在。
又岂能看不出今日之事潜藏的风险?
所以啊,苏颂这是在拐弯抹角的希望他这个太师去宫中委婉的劝一劝。
可惜……
苏颂还是不理解当今那位啊!
文彦博放下酒杯,道:“子容可知,当今官家做事有一特点……”
“敢请太师赐教!”
“谋定而后动!”文彦博在苏颂这样的实诚人兼老朋友面前,也不藏私,直接道:“其自动手,必有后手在准备。”
文彦博想起了,那位官家是如何对付大和尚们的。
那可是硬生生逼着大和尚们吐出了质库。
而且,这位官家并未将大和尚们吐出来的质库自己吞了。
而是将之打扮了一下,然后就要扑买。
更关键的是,他没有把大和尚逼到绝地,甚至保留了大和尚们的一部分干股,让他们依然可以参与到质库的分红中。
这样一个人,会鲁莽的对诸司开炮?
不可能!
说不定,他已经分好了肉。
说不定现在还在惴惴不安的那些人,很快就会开始吹捧起来。
毕竟,这位官家可是连和尚都不会逼到绝地,会给他们留下一份红利的人。
第628章 舆论造势
隔天,新鲜出炉的汴京新报,绘声绘色的描绘了发生于绫锦院内的事情。
就像是有人在现场,拿着摄像头,一帧一帧的拍下来一样。
因为写的生动、形象。
加之当天的汴京新报还刊载了鄜延路大胜贼军的捷报。
所以,这一天的汴京新报直接卖疯了!
“这胡飞盘,总是满嘴胡话!”都堂内,韩绛将送来的汴京新报,随手一丢:“官家乃是仁厚天子,焉能说出‘刮骨疗毒’这般话来?”
这话该是大臣来说。
正所谓恩出于上,怨归于下。
天子无论如何,都不该,也不能成为一个得罪人的角色。
若真有这样的事情,那,大臣们难辞其咎!
尤其是,当今天子,才十一岁!能有什么错?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典守者之罪!
可是……
韩绛很清楚,汴京新报和那个胡飞盘,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再怎么狗叫,也是奉旨狗叫!
在他旁边,吕公著将手里的汴京义报递了过来:“左揆且看,这今日的汴京义报。”
韩绛接过吕公著送来的汴京义报,神色一楞。
“司马康已扶棺回乡……”韩绛沉吟了片刻后,问道:“如今,这汴京义报谁在掌舵?”
“晏几道?”
吕公著笑了:“晏几道早已经离京,去了登州!”
“去登州了?”韩绛惊讶了起来:“那现在的汴京义报是谁在主持?”
“范纯甫?”说着,韩绛自己也摇起头来。
司马光归葬涑水,范祖禹、刘攽等司马光生前学生、门生相随,帮着司马康处理后事。
主要是执行司马光临终托付的遗嘱——要变卖洛阳的房产、园子、庄园。
还要将钱带去涑水,购置土地,散与当地贫民。
又得采购布帛,馈赠孤寡老人。
这些事情,千条万绪,大意不得。
所以这些司马光的学生、门生们至少在今年年底前,都不大可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