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859节

  反而是一件让他深深为之着迷且乐在其中的美事。

  尤其是在这样的寂静秋夜,让他可以全身心的沉寂在前辈们文章的海洋中。

  笃笃笃……

  一阵脚步声声,将他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唤醒。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了一个让范纯粹极为敏感的声音。

  是他的女婿郭忠孝!

  范纯仁起身,看向门外站着的人影,一边上前开门,一边说道:“舍人怎深夜来学士院了?”

  “奏知大人熙河路急报,言是吐蕃内乱,果章族首领鬼章,已软禁武威郡王,并假其号令,正在围攻吐蕃王子溪巴温,溪巴温已向熙河求援,经略使赵卨命河州出兵救之。”郭忠孝见了岳父,当即拜道。

  范纯仁楞了一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实在是郭忠孝的话,信息量太大了。

  吐蕃内乱果章首领鬼章软禁了阿里骨,还假其号令围攻吐蕃王子溪巴温?

  溪巴温向熙河求援,熙河的赵卨已经命令河州出兵救援?

  什么鬼?

  鬼章软禁阿里骨?还假其号令?

  这是叛乱啊!

  但,熙河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好像就在现场一样!

  另外溪巴温向大宋求援,熙河路就真的响应了?!

  还有没有制度?

  正常的出兵流程,不是应该先上报朝堂,朝堂批准后,由枢密院下令,确定出兵,出兵多少,谁去统帅,谁来负责组织。

  只有这样,赵卨才能调动河州兵马吗?

  赵公才怎么回事?

  他怎么敢公然违背制度,擅自出兵?

  范纯仁来不及多想。

  郭忠孝接下来的话,就像重锤一样,捶在他心中。

  “此外,熙河路还言,细作已发现,西贼在南牟会聚集大军,似乎有意入寇……”

  范纯仁深吸一口气。

  吐蕃、西贼,这是联手了?

  要夹攻大宋?!

  “故而官家请大人立刻到福宁殿商议。”

  “可已派人请宰执入宫?”范纯仁虽然脑子嗡嗡的,但他还是马上就抓住了重点。

  郭忠孝摇了摇头:“官家只命我来通知大人,并未提及要传召宰执。”

  范纯仁吁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因为若是小官家,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稳住,做出了深夜传宰执入宫,而宰执们果然奉诏入宫。

  那么,必然让整個汴京都开始恐慌。

  甚至可能引发骚乱——这样的事情,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好在,小官家临危不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对郭忠孝道:“请舍人速速带路!”

  ……

  范纯仁到福宁殿前的时候,福宁殿内的漏刻小人,刚好出来报时。

  恰是丑时正!

  范纯仁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星空的星相。

  此时,今年的中秋节已经过去了七天,一轮弯月,挂在天穹正中,无数繁星闪耀。

  月光落在福宁殿东閤前的台阶上,好似霜雪一般无暇。

  范纯粹微微吁出一口气。

  今夜星相很好,没有岁星,也没有客星。

  这样一来,至少在天象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预兆。

  这大宋的士大夫们,就是这样。

  他们虽然都已经怀疑,甚至根本不相信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

  但,千年来的文化影响下,事到临头,他们总会有些封建迷信。

  甚至会故意的,寻求一些吉兆来自我安慰。

  典型的例子,就是当年文彦博平贝州王则之乱。

  文彦博出发前,朝廷就已经放出了风声:文彦博的文,加上贝州的贝,就是败字,所以文彦博必可败王则。

  这就是所谓的时代局限性了。

  千年的文化影响,不可能几十年就能够消除。

  能够对天人感应产生怀疑、质疑,对这些士大夫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在郭忠孝的引领下,范纯仁穿过东閤的回廊,进入已经点燃了灯火通明的福宁殿。

  他步入福宁殿,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沙盘,正在内臣们的手中,开始组装。

  而小官家,则站在旁边,看着被组装的沙盘。

  他连忙伏地拜道:“翰林学士臣纯仁,奉旨觐见,恭问陛下圣躬无恙。”

  “朕无恙,学士且起来说话。”

  范纯仁再拜起身,然后来到了那官家身前三步之地,停了下来。

  此时,那沙盘已经被组装的差不多了。

  内臣们开始,将一面面棋子,插到一个个位置上。

  于是,一条条道路,一条条河流,一个个城市,一座座寨堡,开始暴露于眼前。

  兰州、熙州、会州、洮州……

  溪哥城、肤公城、邈川城、青唐城、宗哥城……

  更多的小旗子被插了上去。

  木波、洗纳、心牟、陇逋、果章、青归……皆吐蕃大族。

  甚至还有一面旗子,插到了沙盘之外,代表青海。

  但还没有结束。

  更多的旗子被取出来。

  右厢朝顺、卓罗和南、西寿保泰……熙河路直面的西贼三个监军司的旗子被插到了不同的位置。

  接着,在这些地方,一面又一面旗子被插上去。

  皆是西贼军寨。

  甚至还有河流、山川的的标识。

  直到这个时候,范纯仁才发现,那些旗子有着不同的颜色,这些颜色对应着不同的标识物。

  比如说黑旗一般对应着山,绿旗对应着河流,红旗则代表着城市、寨堡。

  等所有的一切完成,整个熙河路,及其对应的西贼吐蕃势力,已在眼前一览无余。

  山川河流,道路城池,皆在眼前。

  甚至,大宋军队的驻屯地也被标记在其上。

  范纯仁只觉得脑子似乎被记忆击中。

  后汉书中记载的光武帝故事,在他脑门里嗡嗡嗡的响着——虏尽在吾目中矣!

  而眼前一切,与光武帝的传说,何其相似?

  “学士……”官家的声音在耳畔出现。

  “臣在!”范纯仁回过神来,看向小官家,躬身俯首。

  “朕请学士来此,是想请学士,为朕介绍一下,熙河诸州寨堡……”

  熙河路,自王韶开边以来,沿着兰州、会州一线,疯狂构筑堡垒,与西夏对峙。

  这些堡垒,或建在险要之地,或卡在咽喉之所。

  彼此又互为犄角,遥相呼应。

  这使得整个兰州、会州,与西贼交界的边境地区,变成了一个刺猬。

  党项人对此一筹莫展,只能跟着大宋的节奏,也在边境疯狂修建堡垒。

  就像过去在陕西沿边诸路一样。

  于是,宋夏边境,成为中古时代的筑垒区。

  无论大宋还是西贼,想要啃下彼此的防区,都是千难万难。

  颇有些现代大毛、二毛互啄的既视感。

  只不过,大宋这边有钱,所以修建的寨堡,坚固高大,易守难攻。

  而党项人穷一点,只能在关键位置修建坚固寨堡,其他寨堡要么太小,要么太脆,只能起到警戒作用。

  但,宋夏双方疯狂的筑垒竞赛,导致黄河两岸的生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大量森林被砍伐,无数草地被破坏,加上党项人还在黄河边,大量的垦荒、开发。

  这使得黄河上游的水土流失,极为严重。

  这也是大宋黄河始终难治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北宋君臣,因为恐辽症的原因,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一个个可怕的回河决定)。

  范纯仁作为翰林学士,熟悉国朝典章以及沿边军事常识,这是他的本职——翰林学士是皇帝的私人秘书,他需要替皇帝背下这些知识,以供随时垂询。

  若皇帝问起来,却一问三不知,这显然是严重失职!

  所以,每一任翰林学士,在履任后的头半年,都会在学士院里,狂背各种文牍。

  除了先前历任翰林学士的制词外,重点就是各地进奏院的存档。

  他们必须知道,某某寨什么时候,由谁建立。

  还得知道,此寨与主要城市的距离。

  所以,这翰林学士其实也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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