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805节

  整个汴京旧城的士民官商,在这个夜晚,都被惊醒。

  人们或爬上屋顶,或来到城中的高处,眺望着皇城方向那天空中不断升起来绽放的烟火。

  这是他们前所未见的盛况。

  远远看着,就赞叹不已。

  就连勾栏里的名妓和她们的恩客,在这个晚上,也爬上了屋顶,眺望远方。

  晏几道,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自己的相好帮助下,上了瓦子的屋顶。

  然后枕着软玉温香,望着那皇城内的徇烂烟花绽放之景。

  他心思摇曳着,目光摇动,轻声念着他少年时所写的词:“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当年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是何等的潇洒洒脱。

  这世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唾手可得,不必珍惜的。

  然而……

  大梦三十年,再回首,他想着自己如今的境遇,年近五十,还是个小官本蒙新君恩典,可以升迁。

  却因为自己的天真、贪杯、好色,误了事情,以至于获罪吏部。

  “唉!”晏几道回想着自己过往种种。

  他的人生,从他父亲去世开始,就不断下坠。

  而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他又总是做错了选择。

  就连他生平最得意的欢场,也不断有红颜,对他失望至极,弃他而去。

  那‘谢家青草唱得清商好’的疏眉,流着眼泪,伤心欲绝的神情在眼前晃动着。

  然而,他却给不了疏眉想要的东西。

  甚至连她最后的希望,也被他亲手撕碎——熙宁七年,他写诗给郑侠,直接撞上大雷。

  因那首诗,他被下狱。

  疏眉在此期间在汴京无依无靠,最终无奈,在绝望下,被瓦子的东主卖给了一个外地富商。

  他想要寻找,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为他流泪、哭泣,肯拿着自己的贴己钱来给他买酒、买笔、买墨的女子了。

  然而,疏眉只是第一个,被他伤害的红颜。

  小颦是这样,小莲也是这样,小云还是这样。

  他记得的,去年好朋友沈君龙、陈廉叔,看他对自己家的歌女小颦、小莲、小云,情有独钟,有意成全。

  但他却拉不下脸,同时也担心,三女跟着自己吃苦,不肯接受。

  结果,沈君龙在去年十二月得病去世,陈廉叔紧随而去。

  于是,小颦、小莲、小云,被沈、陈两家的新主人,直接将这几个红颜,送与了京中贵人。

  具体是谁?晏几道不愿意提及,也不想提及。

  但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小颦等人的时候的心情,他痛苦无比,却只能强颜欢笑。

  从此,他就只能写词回忆了——斜阳外、远水溶溶。浑似阿莲双枕畔,画屏中。

  又或者在深夜买醉时,想起小颦音容,于是:记得小颦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想到这里,晏几道的指甲,就掐进了自己的肉里。

  因为他所辜负的这些红颜,本不该有这样的命运。

  他当年若不跟着郑侠一起鼓噪,就不会下狱,不下狱,疏眉就不会被人带走。

  去年,他入京的时候,官家给了他恩典的。

  许他去吏部待阙,听说还要给他一个肥差,就莲差遣都派人明白告诉他了——权发遣洛阳节度推官。

  这是从八品的州县幕职官,属于选人的顶点了。

  只要不犯错,认真磨勘,加上官家的看重、宰相之子的身份,一两年改京官轻轻松松。

  甚至直接飞升,也未可知。

  但他当时,却因为在京城,看到了那个在许州与他双宿双栖的歌女师师,被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抱在怀中,顿时破防!

  于是,弃了吏部安排的差遣。

  就算这样,吏部也没有放弃他,甚至给他在店宅务安排了一个差遣。

  然而,当时的他,因为破防后,郁郁寡欢,整天都在沈君龙、陈廉叔家,日日醉生梦死,只顾与小颦、小莲、小云嬉戏。

  再次没有上任!

  这次吏部破防了!

  当时主管吏部选官的右选员外郎高遵惠,直接将他的名字,从吏部的待阙官员名单删掉。

  若是,他当初去了洛阳上任,甚至去了店宅务中上任。

  小颦、小莲、小云,何至于被沈、陈两家送与那些贵人?

  这样想着,晏几道的心,更加痛苦,好似刀割,他只能是拿起酒坛子,咕咚咕咚的往自己的喉咙里灌。

  在他身旁的名妓,是当代的徐婆昔。

  徐婆昔看着晏几道忽然忧郁、黯然的模样,看着他狂饮烈酒的动作,顿时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拦住了晏几道继续暴饮暴食的动作:“晏郎怎了?”

  晏几道颓然叹息一声,看向徐婆昔,然后又看向手里的酒坛子。

  “酒色误事!酒色误事!”

  “我从今日起,将戒酒戒色!”

  徐婆昔掩嘴一笑,上前环住了这当代的柳三变的脖子,红润丰满的嘴唇蹭了蹭他的胡须:“晏郎说什么傻话?”

  晏几道能戒酒、戒色?

  那你还不如相信,汴京的大和尚们,会遵守清规戒律,青灯古佛。

  晏几道被徐婆昔这么一打击,顿时垂头丧气。

  “是啊……”

  “我怎么戒得了酒色?”

  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晏几道,始终活在他十七岁那年,父亲还在世,晏家如日中天的时候。

  他的心态,也和他当年写的那第一首被传唱的《临江仙》一般——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无所谓!

  就是……

  晏几道看向徐婆昔那张精致妩媚的年轻脸庞。

  “娘子,为何钟情于我呢?”

  徐婆昔捂着嘴,笑了起来:“自是因为晏郎的才华!”

  这可是当代的柳三变!

  只要留住了他,就不怕没有人议论。

  更不怕自己不被人看上!

  汴京的贵人、富商,谁不想与宰相之子,柳三变第二的晏几道同享一个女人?

  这身价,自然是立刻蹭蹭蹭的涨。

  未来再就业,也能有个好去处——不少富商和达官贵人,都愿意接盘一个漂亮、知性且经过晏几道开蒙的才女为妾。

  哪怕是养着,也是舒心。

  不是这个原因,难道还是图他晏几道快五十岁的年纪和被酒色侵蚀的身体?

  ……

  “阿弥陀佛!”开宝寺中,一席紫袍的金总持,望着大内天空上的烟花,忍不住稽首而叹。

  在他面前,跪着几个僧人。

  “尔等为何擅自在皇太妃面前进言?”金总持问着。

  那几个僧人拜道:“主持,贫僧等知错了。”

  “唉!”金总持叹道:“开宝寺,是容不下尔等了。”

  “尔等明日一早,便出去云游吧。”

  “不然,恐祸事矣!”

  浴室寺的愿成僧,如今被关押在司录司的大牢。

  至于罪名?

  身为出家人,妄议朝政!诽谤国策!

  愿成可是有御赐的紫衣的啊。

  但依然被无情下狱!

  而他的下狱,波澜不惊,在朝堂上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议论。

  御史台的乌鸦们,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这是朝野的共识!

  金总持知道的,一场风暴已经在积蓄。

  开宝寺,作为皇家寺庙,卷入其中,只会被人大卸八块——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汝何用?!

  到时候板子打下来,别说是他了,整个开宝寺都得被清洗一遍。

  ……

  夜深了。

  文彦博府邸之前的灯光,依然明亮,门前横列的长戟,在灯笼的红光下,依然雪白锋利。

  两辆马车,缓缓的从夜色中,为数十名扈从,护卫着回到文府门口。

  然后,从马车上各走下来一个身穿命妇服的女子。

  文府的门,也旋即打开。

  文彦博的几个儿子,出来迎接:“儿子们恭迎母亲大人回府。”

  正是,赴宴归来的文彦博妻王氏与文彦博最小的庶出女儿文氏。

  在家人簇拥下,王氏和文氏,回到了后宅。

  然后,她们就看到了,在院子中,在等候她们回来的文彦博。

  “官人。”王氏连忙上前:“您怎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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