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有人以此来诘问他,现在吕公著可以昂起胸膛,效仿当年的范文正公,大义凛然的回答一句: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损失的只是你们家的短期利益。
可获利的却是天下人啊!
为什么?
这个事情一旦铺开来,就是一个每年几百万贯,甚至上千万贯的大买卖。
而且还是年年有。
哪怕放到州郡,也是每年几千贯,上万贯的稳定营生。
这可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的东西。
一个旱涝保收的营生,一个可以让财富持续增加,而不是减少的事业。
于是,他也顾不得在御前失礼了,直接拜道:“陛下,为何要选京东?何不就在汴京,以京城为试点?”
“先帝以来,诸法度,皆首先在京师行之,此乃惯例!”
去了京东,这功劳就会跑到别人碗里。
只有在汴京城,他这个右相,才能始终将节奏和事态,控制在自己手中。
“哦?”赵煦看着他,道:“这样吗?”
他回头看向帷幕。
两宫在这个时候,也都赞同了吕公著的意见:“若是试行,还是京城最好。”
这是她们下意识的反应。
京东路太远了,出了什么事情,朝廷也很难及时反应。
还是汴京好!
就在眼皮子低下,出了差池,第一时间就可以知道。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这样的好事,怎么能放到外地去?
汴京,才是根本!
赵煦微笑的看着殿中的两位宰相,他假作沉吟,就图穷匕见,道:“若是如此的话,其中许多事情,却得细细思量才是。”
“六哥说的是!”向太后当即表态。
“官家所言甚是,确是得细细思量一番!”太皇太后对此也没有异议,她看向殿中的两位宰相:“不如明日朝会上,请髃臣都来议一议?”
韩绛、吕公著两人持芴再拜:“唯!”
485.第459章 司马光:只要陛下是知老夫的就够了。
485.
看着恭恭敬敬的持芴而拜的两位宰相。
赵煦心中松下了一口气。
其实要是有的选,赵煦根本不会行此下策。
原因?很简单。
地方上的富户,一旦掌握了足够的人力资源。
那么就一定可以挑战官府的权威。
甚至可以在政治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魏晋南北朝的门阀政治,就是这么来的。
地方豪强,有人有钱有地盘,根深蒂固,尾大不掉,世代把持本土本乡。
所以,在正常情况下,赵煦这属于开历史倒车。
可是……
他也没有办法啊!
赵煦需要有一个强大的,支持他的利益集团。
最好,这个利益集团还不是传统的士大夫。
因为只有那些考不上进士的人,才会支持赵煦在未来另辟蹊径,别开门路。
毕竟,现行的科举,三年一次,一次不过数百人得中。
而能确定在未来改官成功的,也就是那么几十个。
剩下的都得在选海里扑腾,能不能上岸,没有人可以保证。
而大宋天下州郡,那一个个草莽之地,蛰伏着的豪杰们,就成为了赵煦的希望和帮手了。
毕竟,这些人考不上进士,他们的子孙大概率也考不上,即使考上了,也会被卷成炮灰。
赵煦需要这些人的帮助。
只有他们,才能帮赵煦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
司马光端坐在内东门下的待诏小殿,他看着手中的朝笏上写的那些文字。
初夏的阳光落在殿前的台阶上,矗立在殿前的禁军魁梧的身体,倒映在石阶上。
司马光在入宫后,就已经发现了,这些禁军,和他过去所见的禁军,在精神层面上,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们开始昂首挺胸,开始充满自信。
这是章惇南征大捷传回汴京后,带来的变化。
禁军们终于打赢了一场战争。
哪怕,他们打的是交趾这样的撮尔小国。
可赢了就是赢了。
自仁庙景佑年间,元昊叛乱后,大宋的在京禁军就已经没有胜过任何一阵了。
在京禁军的精气神,都已经在三川口、好水川被打烂了。
然后,他们就一路摆烂迄今。
但现在,一场南征的胜利,似乎又让他们开始挺起了腰杆。
就连那些禁军将佐,司马光知道,这几天他们也开始谈论起兵法了。
而不是和过去一般,只钻研着如何赚钱。
想到这里,司马光的意志就又坚定了一分。
在京禁军能打仗吗?
不能!
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
偏生这些人又身居高位,一旦外放出去,一个上四军的指挥,就可以担任一路兵马钤辖。
所以,在京禁军开始好战。
让司马光的警惕心,立刻拔高。
“此皆章惇之罪也!”他轻声说着。
要不是章惇打赢了,而且赢得很迅速,很干净。
一日得五州之地,拓土数百。
数日之间又克北件,直趋富良江,昨日甚至又传回了,狄咏所部已将交趾太尉李常杰所部围困的消息。
十年前,郭逵南征,靡费千万,兴师动众,也还需要数月才能做到这一步。
章惇南征,却在数日之间,完成了郭逵数月才能得到的战果。
更夸张的是——章惇奏报:王师阵亡者之少,为历年以来之最。
目前,枢密院总共只接到了御龙第一将,不到两百人的战损。
五千人,只战损两百。
章惇的胜利,在整个汴京都掀起了风暴。
在京禁军,又觉得自己行了。
在司马光眼中,这是大祸!
在京禁军的那些将官,若被刺激到不知道轻重,又升起马上得战功的念头。
司马光知道的,这必然带来灾难。
更要命的,还在于沿边各路。
章惇打的这么好,沿边文臣武臣,会不会也起心思,擅自挑起边畔呢?
肯定会有的。
赵卨、刘昌祚、吕惠卿能忍得住?
一旦他们擅自行动,好不容易才和平下来的西北边境,兵戈再起,黎庶何辜?
正想着这些事情,内东门的宫门被人开启了。
韩绛和吕公著,抱着朝笏,从中走出来。
司马光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下官见过左揆、右揆!”他拱手行礼
“君实。”韩绛拱手答礼,笑眯眯的道:“近来身体如何?”
司马光答道:“承蒙左揆关怀,下官身体还算康健。”
“这就好!”韩绛微笑着点头:“君实有空,可来役法检讨所,某随时恭候君实大驾。”
韩绛现在是彻底放松了。
因为,在刚刚的陛见对奏中,天子除了和他交流了役法的情况,提出了一个构思外。
两宫和天子,还对他过去这一年的功劳,进行高度评价。
尤其是天子,言语之中,若有若无的做出了一些暗示。
这让韩绛信心大增。
因为天子的暗示,让他相信,即使他致仕后,役法检讨和青苗法修订也会继续下去,不会有人走茶凉的可能。
这可比什么都强!
所以,现在的韩绛,对司马光不肯背书的怨念,也降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