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601节

  汉唐的门阀世家体系,已经被彻底摧毁、消灭。

  而明清时代的地方宗族体系,现在还只有一个萌芽。

  如今大宋社会,依旧沿袭着汉唐以来,诸子析产的传统。

  也就是父母在,居一家,父母亡,诸子各分家产,各为一家。

  所以现在的民间,并没有一个强大到足可对抗官府的势力。

  像明清时代,那种皇权不下乡,宗族族长关起门来,可以用宗法处置、决断大部分乡民矛盾的事情,在大宋是没有土壤的。

  因为,构成明清宗族社会底色的物质基础是祖田、祭田等等族产。

  在掌握了这些财富后,族长就可以决定,谁家吃饱,谁家饿肚子,也可以决定谁家的孩子可以读书,谁家的孩子只能去放牛。

  而现在,所谓祖田、祭田什么的,才刚刚萌芽而已。

  这还是范仲淹带起来的风潮。

  范仲淹在家乡,设置义庄、义学、义田,以养范家子孙。

  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这个办法的妙处。

  因为,义庄、义学、义田,属于宗族所有。

  可以免于诸子析产,可以被子孙世代传续下去。

  等于给家族托底,让子孙再不济也能靠着族产生活。

  聪明人很快就会打起范仲淹的旗号,开始在家乡修桥补路,捐田助学。

  类似的操作,在现代也有。

  以慈善之名,用信托之术,规避遗产税。

  扯远了。

  回到现在的大宋社会,这是一个没有世家门阀,也没有宗族的社会。

  这就意味着,普通百姓和官府之间没有什么议价能力。

  官府手中掌握着普通人的生杀大权。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在熙宁变法前的普通人若是忽然暴富了。

  猜猜看,他会遭遇到什么?

  答案是:衙前役。

  所谓衙前,在过去分为两种,一曰:长名,二曰:乡户。

  前者就是所谓的胥吏,父死子继的肥差。

  后者则是让人闻风丧胆,让天下州郡富户瑟瑟发抖的恐怖所在。

  因为这玩意,可以很轻松的搞死一个在地方上富裕大户,让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为什么?

  因为乡户衙前,一般干的都是转运物资或者输送赋税的差事。

  一个衙前,带着他的任务踏上道路的那一刻开始,就将沦为各方贪官污吏敲诈、盘剥的对象。

  在熙宁变法前,汴京城就来过一个两浙的衙前。

  这位衙前,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他要送的东西,送到了指定的地方。

  猜猜看,他这一路上,花了多少钱?

  答案是一千贯。

  再猜猜看,他要运送的东西价值多少?

  两匹绢,几串铜钱,总价值不超过五贯。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宋天下州郡的富户们,纷纷想方设法的降低之的户等,以避免自己达标。

  躺平者有之,自残者有之,自杀者更是比比皆是。

  当然,也有那强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扯旗造反!

  这就是欧阳修在给仁庙的奏疏中感慨:今盗贼一伙多过一伙,一伙强过一伙的源头。

  所以,差役法早就不得不改,也不改不行了。

  帷幕中的太皇太后,沉默了许久,她也琢磨出些味道来了。

  特别是赵煦点破了‘使怨归于上,而利归于下’后,她立刻想明白了,差役法最大的弊端在哪里?

  在朝廷承担了一切风险和责任。

  但好处,却全都落在了下面的胥吏、官员手中。

  等于朝廷给这些发了一张空头交子,任由他们在上面填数字。

  这个时候,向太后趁机悄悄的对她道:“娘娘,新妇以为官家所述先帝之言甚有道理!”

  “想那乡中富户,皆是地方头面人物,奢遮人家,素来在乡中有威望。”

  “彼若落难,因此怨怼朝廷……”

  “恐黄巢之辈,从中出啊……”

  太皇太后一听,彻底的对差役法死心了。

  因为这正中她的死穴。

  黄巢当年是个什么人?不过是私盐贩子而已。

  但他就一脚将大唐给踹倒了。

  现在的大宋,比之当年的大唐,可危险的多。

  大唐时,至少四夷还没有什么威胁。

  现在呢?

  大宋若是出了问题,恐怕北虏、西贼,都要起兵来寇了。

  于是,她点点头,道:“老身知道了。”

484.第458章 开门!市场经济!

  484.

  2023-12-31

  既然嘉佑祖制回不去。

  现在的役法,又是问题重重。

  太皇太后也没辙了,只能叹息一声,道:“旧法既不可恢复,役法检讨又问题重重……”

  “官家,该当如何?”她下意识的开始向赵煦征求意见。

  就像这些时间,她在宫中遇到难题,就征询赵煦的意见一般。

  只不过,那些时候大都是在庆寿宫。

  只有宫里面的人知道,而如今却是公开在两位宰相面前,寻求赵煦的意见了。

  韩绛、吕公著都是咽了咽口水。

  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子,已经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年了。

  不是生理上,而是在政治上‘成年’。

  这意味着,他在政治上脱离了‘孩子’的范畴,成为了一个成年人。

  于是,纷纷低下头去。

  赵煦对上太皇太后的眼睛,沉思了一会后,答道:“回禀太母,天下之事,纷繁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这役法条例,牵扯天下万民,须得细细察之,徐徐图之。”

  太皇太后叹息了一声。

  韩绛和吕公著,则悄悄对视了一眼。

  眼神中既有着少许失望,却也有着理所应当的神色。

  确实!

  役法一事,牵扯上上下下,无数人的饭碗。

  当年,王安石变法,改差役法为免役法。

  一下子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是大发牢骚,一时天下州郡可谓是官不聊生!

  为什么?

  因为差役法一变,百姓只要交钱就可以免役。

  好多当官的,一下子就没了免费的佃农给他们种职田了,还得自己掏钱去雇下人、养歌姬。

  好多人都不适应!

  而现在免役法已经实行了十几年,贸然大变,就又要打断这条已经稳固下来的利益链条。

  上上下下该有多少人得夜不能寐了?

  但是,下一秒,他们就听到了那位少年天子道:“然而,却可从其他方面,想想办法,将现有的制度条贯利用起来。”

  太皇太后闻言,当即问道:“官家的意思是?”

  若是不变制度、法度,就可以弥补缺陷。

  这位太皇太后,当然是愿意做的。

  赵煦轻笑一声,对韩绛问道:“韩相公,元丰八年天下免役钱有多少?”

  韩绛躬身答道:“奏知陛下,元丰八年,户部上奏天下州郡,共征免役钱计有一千八百七十二万贯,其中耗用者九百余万贯,余者解递汴京封桩库。”

  这就是免役法的威力所在。

  一年几近两千万贯的收入,扣掉开支,还能结余数百万贯。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大宋王朝的财政,在罢废了市易法后,几乎就是靠着免役法收上来的免役钱在维持。

  就是……

  收的有点狠了!

  赵煦继续问道:“相公可还记得,今天下州郡厢兵员额?”

  韩绛想了想,才答道:“奏知陛下,老臣年迈,对此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应是二十余万。”

  赵煦点点头,就回头对帷幕内的太皇太后道:“太母,孙臣却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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