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虏盘踞幽燕,占据辽东,西贼据有灵夏,控扼河西,吐蕃盘踞青唐河湟。
就连交州,也割据一方,甚至关起门来,自称南帝、南朝。
这不仅仅是金瓯有缺。
在章惇心中,完全就是又一个类似春秋战国、南北朝一样的乱世。
收拾山河,再整天下,重现汉唐大一统的盛世。
这是无数像章惇这样的士大夫心中的梦想。
纵观汉唐之大一统,那一次不是用刀子杀的人头滚滚,将一切非我族类者,尽数斩杀的屠场?
章惇是认真读过历史的。
所以他很清楚,交州变成交趾,责任不仅仅在南汉,还在交州的读书人。
所以,章惇几乎是狞笑着道:“当年,汉伏波将军马援,平定交州,尽毁其兵,铸天南铜柱。”
“从此交州数百年不乱,历经南北朝,也依旧臣于中国。”
“今日,吾奉诏南征,自当效先贤故事,再铸天南铜柱!”
“只是,此铜柱非伏波之铜柱,而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交州文化之铜柱。”
“必得尽毁交州之文字、史书,将其一切图书,尽数销毁,将其所有士大夫文官尽数屠戮。”
“方能铸造那根已经断了百二十年的天南铜柱!”
“至于天下毁誉?”章惇看着他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他轻笑起来:“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他是要当宰相的人。
怎么可以畏惧一点点士林物议?
他章惇章子厚,就不是怕事的人,更不是不敢杀人的人。
熙宁五年,他出任两湖察访使的时候,收峡州、富洲,在南江地区杀的人头滚滚。
张仲举(张颉)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上书指责他杀戮过甚。
但现在呢?
南江之人,规规矩矩,再也没有叛乱,再也没有仇杀,再也没有土客矛盾。
因为那些敢搞事的都死了。
熙宁八年,他主持开梅山,虽以招抚为主,但对于刺头,也从来不吝雷霆惩戒。
关杞怎么说的?
自相公经略梅山以来,梅山诸侗,编户齐民者数十万众……
对章惇来说,只要他找到他的敌人,他就会辣手无情,他便会不择手段。
他就是这样的人。
年轻的时候,就已是如此。
所以,苏轼才会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从此再不敢和他同道。
章惇站起身来,看着已经被他的话,吓得瑟瑟发抖,同时却又陷入深思的两个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
“促仪、致平,记住!”他看着两人:“吾辈士大夫,不必惧凡夫俗子之物议!”
“若那等凡夫俗子,妇人之仁的议论,也能乱我等心神,我等何谈致君尧舜上,何谈开一代之太平?”
苏轼的看法是正确的。
跟着章惇做朋友是很危险的。
因为这个人,一旦发起狠来,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会一往无前。
王棣动了动嘴皮子,小声的问道:“相公,若是朝廷追究起来,御史弹劾,三人成虎……”
章惇咧嘴一笑:“圣天子明见万里,岂能因那二三谗言而疑我?”
“况吾若成功,则至少可收富良江之北为朝廷所有。”
“若不多杀些人,若不得罪天下……”
“谁会放心?”
所以结论是——还是得杀!
大开杀戒!
449.第426章 韩绛:累了,毁灭吧!
449.
2023-12-05
广西前线开始全面开战的时候。
汴京城的紫宸殿上,已满是朱紫大臣。
就连在京的元老们,也到了殿上。
文彦博、张方平、孙固等元老,单独成班。
两宫端坐在帷幕上,赵煦则坐在坐褥上。
群臣持芴而进,再拜俯首:“臣等恭祝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朕万福。”赵煦轻声道。
帷幕内的两宫也说道:“老身万福(本宫万福)!”
群臣于是再拜稽首,左相康国公韩绛,持芴而进,奏道:“启奏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臣等前时奉诏,廷推执政,今已大体就绪,乞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允准,当殿廷推。”
韩绛最近春风得意。
主要是他的孙子韩阶,将完好无损的从成都回来。
天子特旨:以韩阶不法,坏国家法度,姑念其乃国家元老,社稷辅臣之孙,着冲替,落成都府路提举常平公事,依旧为宣德郎,着康国公韩绛好生管教。
这个旨意,可谓是除了责备一番外,什么惩罚都没有。
而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提点成都府路刑狱公事郭燍,欺君罔上,蒙蔽圣听,除名、勒停,下大理寺,交大理寺严加审讯。
成都府路走马承受公事,西头供奉官甘承先,不能及时奏报郭燍不法,落走马承受公事,贬为左班殿直。
就连新任的成都府路转运使蒋之奇,也被牵连,罚铜十斤,加磨勘两年。
前任成都府路转运使、兵部尚书、集英殿侍讲吕大防也被罚铜十斤。
上上下下,卷入的官员、内臣,几乎全部被处理。
只有韩绛的孙子,安然无事。
所有人都知道,这完全是因为当今,尊重老臣,厚遇元老的缘故。
不然,韩阶不死也得脱层皮。
除了少数人议论外,朝野上下对此都没有意见。
元老大臣,就该有这个特权!
不服?
不服憋着!
这让韩绛深感荣耀,也让他越发的有干劲了。
他甚至开始期待,百年之后配享先帝神庙,追封大国国王,青史留名的风光了。
若能如此,那韩氏一门就真的能起飞了。
赵煦端坐在坐褥上,回头看了看帷幕,自他视政开封府以来,已经很少来坐朝了。
所以,自然要将两宫地位捧起来。
表现在外,就是尊重两宫意见。
帷幕中的两宫,都低声道:“既是如此,官家不妨令髃臣奏举。”
赵煦点点头,看向群臣,道:“可!”
“便请诸位相公,为朕及太母、母后荐举朝中贤能,朕将亲听而用之。”
韩绛持芴再拜,问道:“臣惶恐,乞陛下圣断,所举大臣当合何等资序?”
在这个事情上,其实赵煦早就和两宫商议过了。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道:“自当循故事,依祖宗法度,选有诸路转运使、经略使资序之大臣。”
“若曾历任知州事、常平、提刑者则为佳。”
不历州郡,无以为宰执。
不经行伍,不可为将帅。
在大宋,资序是很重要的。
选人-京官-朝官-馆阁贴职-待制-四入头-宰执,有着清晰的升迁路线。
到目前为止,大部分宰执,都有着极好的地方履历。
即使是那些清流派,也是一样的。
哪怕好多人,其实在地方上是走马观花的走一遭。
但,必须有这个履历才行。
即使司马光这样身负天下之望的老臣,拜任宰执之前,也必须去地方上走个过场。
只是,他在赵煦的上上辈子,是真的去走了过场就被圣旨召回。
而如今,却生生在陈州当了几个月的知州。
因此大损人望,被朝野所指摘。
韩绛恭身拜道:“陛下圣明,臣谨奉德音。”
所有大臣集体躬身:“臣等谨奉德音。”
对此,自然没有人会有意见。
于是,韩绛躬身再拜:“臣备位左相,乞为陛下举之。”
“可。”
韩绛持芴说道:“臣斗胆,奏举资政殿学士、知杭州蒲宗孟,宗孟先帝老臣,曾为内翰,以翰林学士知制诰,辅佐先帝,后历任州郡,臣以为,若择大臣,宗孟可也!”
整个大殿,立刻嗡嗡嗡的响起来。
“蒲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