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342节

  是刘挚的弹章,赵煦低头看着上面的文字,心里笑着,但表面上却维持着严肃。

  直到他将整篇奏章看完,才假意叹息了一声,道:“似乎还是前些时日那个弹劾开封府的侍御史的奏疏?”

  “这个御史怎么回事?”赵煦皱起眉头来:“明明太母、母后下诏,是让御史台讨论惠信僧的处置问题……”

  “他怎还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说什么开封府欺君、舞弊?”

  “他是何居心?!”

  “哼!”太皇太后冷哼了一声:“欺君的恐怕正是此人!”

  昨日,安惇、傅尧俞等人报告了调查结果后,这位太皇太后对刘挚的不满,就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因为调查结果显示——祠部、大理寺,都掌握了惠信僧的口供。

  也知道了是僧录司的官吏向沙弥索贿,而非沙弥们向僧录司的官吏行贿。

  这个顺序一变这位太皇太后当即警觉起来。

  当时,她就有些愠怒了。

  也就是多年宫廷生活,让她多少养出了些城府,不然当时就会发作。

  她在当时,差不多就认定了,这个刘挚是在试探她,也是在将她当孩子一样欺骗。

  只是碍于没有借口,才没有当时发落。

  但其实心里面已经打算好,过些日子寻个借口,将他丢出京城!

  不料,这个刘挚却不知死活,蹬鼻子上眼,继续用起了这种卑劣手段!

  开封府欺君?!

  表面上看似乎确实如此,可实际却非如此。

  傅尧俞亲自审讯了所有人犯。

  自然也包括了,那十几个沙弥以及惠信僧的两个徒弟。

  为求公正,傅尧俞亲自考核了这些人的佛法修为。

  结果是——诸沙弥佛法、经文修为,皆在惠信二徒之上!

  换而言之,开封府至少在选人上面没有问题。

  对崇佛的太皇太后而言,这就够了!

  沙弥们进宫是真的念经了,而不是在那里滥竽充数,骗皇家赏赐。

  当时,太皇太后之所以没有发作,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证明这个刘挚是有意?还是无意?

  刘挚却好死不死的,继续纠缠着开封府,浑然不知,在两宫眼中,他早已经是一个有着‘轻慢两宫,窥探圣心,孩视天子’嫌疑的罪犯。

  于是,他的这封弹章,等于自己帮自己在两宫面前坐实了两宫对他的怀疑!

  将他送上了剥麻的刑场!

  道理是很简单的——要不是你有这个心,你怎么敢在老身(本宫)明确下诏,是让御史台讨论处置惠信僧的时候,偏偏揪着开封府不放?

  欺君、舞弊的罪名都扣上了!

  这把老身(本宫)当成什么了?

  三岁的孩子?农村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农妇?

  你敢说不是吗?!

  对皇室而言,在这种事情上,是不需要证据的。

  一切唯心即可!

  我觉得伱要害我!

  那你就肯定在害我!

  自秦汉以来,多少人无辜的在这个事情上躺枪?

  死在皇室怀疑之下的高官大将,不计其数。

  刘挚也是运气好,他生在大宋,而且还是文臣士大夫。

  不然,仅仅是两宫认为他在轻慢、窥探、孩视。

  就已经足够让他三族都去玩消消乐了。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免不了要去大理寺的监牢里走一遭,搞不好这辈子都得在偏远军州呆着了。

  但,赵煦岂肯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赵煦想着刘挚这个他上上辈子的朔党领袖、宰相、无条件投降的主和派。

  他就恨得牙咬咬!

  哪怕,在上上辈子,赵煦已经贬死过他了。

  但这个怨气,却还是无法消去,念头也依旧无法通达!

  于是赵煦伸手,抓向了一本弹章。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一本在刘挚弹章下面的御史弹章了。

  拿起来一看,赵煦就知道,这次他钓起了双尾。

  赵煦合起奏疏,将之丢在案台上,气呼呼的说道:“这些御史,都在做什么?”

  “太母、母后,再看看这本弹章!”

  “叫他们议论惠信僧如何处置,他们听不懂吗?”

  “那个侍御史弹劾开封府也就罢了!”

  “这个监察御史,怎么敢议论父皇的德政的?”

  “谁给他的胆子越权言事?”

  “监察御史只能监察百官何曾能谈论朝政、法令,而且还是父皇的德政?”

  两宫对视一眼,然后拿起了赵煦丢下的奏疏一看。

  脸色也都变了。

  因为,这个叫王岩叟的监察御史,满篇没有一个字提及对惠信僧的处置。

  而是在那里大谈特谈,先帝将一般犯人流放改为刺配本地本乡的事情。

  而且,大放厥词!

  居然说什么——窃见诸州自行就配法以来,民间多苦凶徒骚扰之患,缘其人皆是狃于为恶,无所畏惧,不复自新之人……

  什么意思?

  向太后首先不干了!

  你在指责先帝的德政乃是害民、残民、虐民之法?

  所以是在影射先帝乃是昏君?暴君?

  反了!反了!

  赵煦在这个时候,却悠悠的说了一句话:“这两个御史,皆不言其本该言之事……反而攀咬他人,甚至对朝政法令,指手画脚……”

  “乃至于隐约可见,对父皇德政之嫉恨诅咒之心……”

  “他们会不会在结党啊?”

  两宫先是一楞,然后就都喘息起来。

  结党是文臣的大忌!也是大宋始终防备的事情。

  不要看坊间舆论,什么新党、旧党,说的热火朝天。

  实际上,只要在朝中的大臣,私底下稍微往来密切一点,就可能被人告发、检举甚至招来御史的弹劾!

  而且不止于此。

  为了不让大臣结党,历代赵官家们都苦心积虑的想方设法的给这些人添堵、使绊子。

  异论相搅、大小相制的手腕,更是都被玩出花来了。

  最典型的就是新党了。

  熙宁时代的新党,何其团结!

  现在呢?

  王珪和蔡确早就反目就不提了。

  章惇、曾布、吕惠卿这三个人的关系,谁能说清楚?

  反正,曾布和吕惠卿是势同水火了。

  而章惇看着似乎还能和这两个人有说有笑,但实际上呢?

  赵煦是清清楚楚的——绍圣时代,吕惠卿回京述职,章惇数着日子,想方设法的要赶他走。

  曾布在朝,也始终和章惇不对付。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的关系,难道是他们自己破坏掉的?

  答案是,皇帝在背后使坏啊。

  大臣们也心知肚明,只能配合着皇帝演戏,演着演着,自然也就演出仇来了。

  最好的例子,就是赵佶时代的蔡京和其儿子父慈子孝的典故了。

  新党被拆的七零八落,旧党呢?

  元祐时代,旧党大分裂,蜀党、朔党、洛党互相指斥对方。

  最后胜利的朔党,因为太过激进,也太过无能,被范纯仁、吕大防赶出朝堂。

  这其中,未尝没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对赵官家们来说,制衡并防止大臣结党,架空自己,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而朝臣们,也基本都接受了这个潜规则。

  他们会主动和其他人制造矛盾、问题。

  比如说,富弼当年在朝堂上骂自己的岳父晏殊是国贼。

  也比如说,王安石、王安国、王安礼三兄弟的政见完全不同。

  王安国甚至和王安石因为政见不相往来。

  还比如说,韩绛、韩维、韩缜三兄弟政见各异。

  所以,在大宋皇室眼中,朝臣结党不是小问题。

  因为敢结党的人,必然有着极大的政治野心。

  现在御史台的两个御史,有结党的可能性?

  再联想到他们的举动,两宫不得不怀疑他们结党的目的很不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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