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宗元回了保慈宫,见了高太后,将在庆宁宫中的事情,说与高太后知晓。
高太后听完,沉默片刻,才道:“果是天佑大宋乎?”
迄今为止,六哥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是孝顺,是聪明,是懂事,还有好学。
几乎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孙子。
于是,就将粱惟简叫到她面前,低声问道:“老身听说,汝妻子擅长女工?”
粱惟简俯首答道:“贱内粗艺,不值入娘娘眼!”
“着她私下秘缝一件小儿衮服,以备非常之时!”高太后吩咐着。
粱惟简抬起头,有些错愕,然后迅速的低下头去:“臣明白了!”
然后,高太后对老宗元道:“六哥既爱读书,汝明日便去翰林学士院,命学士院有司,上《春秋》之经义,送去庆宁宫,着六哥好生研读!”
王安石推崇孟子,要‘一道德、同风俗’,批驳《春秋》为断烂朝报。
高太后就反其道而行之,赐春秋与皇子。
……
翌日,赵煦如同往常一样起来,洗漱完毕,正欲用早膳。
老宗元就又来了,他还带来了,高太后赐的书。
《春秋》。
赵煦命冯景将高太后所赐的春秋接下来,当着老宗元的面,放到自己的书案上,表示一定会认真学习。
待老宗元一走,赵煦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几本崭新的书籍。
“太母果然是太母!”
不过,赵煦会认真的读这些书的。
他不仅仅会认真读,还会做记注,不仅仅会做记注,还会写读后感。
写完之后,还会命人送去保慈宫,给高太后看。
上上辈子为君十五载,又留学十载。
赵煦已经知道,事情是做给人看的。
就如礼法,是做给活人看,而不是死人看的一样。
便让冯景搬来椅子,他坐上去,瘦弱的小小的身体,靠着椅背,多少有些滑稽。
但他依然坐着,端端正正的坐着。
然后,拿起一本春秋,开始阅读起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从在庆宁宫中醒来,重归少年之后,赵煦已经很久没有咳嗦了。
可能和赵煦只喝过滤后的白开水有关,也可能和他规律的作息有关。
不管怎样,他的身体,确实比上上辈子要好。
想到这里,赵煦就对冯景道:“冯景,替我去太医局,招呼一声,着太医钱乙,明日入宫为我诊脉!”
想了想,赵煦补充道:“再与太医局吩咐:往后太医钱乙,每五日入宫,为我诊脉一次!”
这是赵煦在现代学到的经验。
要想身体好,定期体检少不得。
如今,没有那些现代的仪器,就只能让钱乙,多辛苦辛苦了。
五天诊脉一次,应该就可以将疾病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此,善战者无须赫赫之功!
……
当天下午,高太后想起了自己赐给庆宁宫《春秋》的事情,于是招来刘惟简询问。
刘惟简自然不敢隐瞒,
“六哥果真在读书?”高太后听完粱惟简的报告,顿时就奇了。
虽说,皇宋皇子们,喜爱读书,不是什么新闻。
可六哥才多大?
八岁的孩子啊!
旁的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会知道要读书?就算知道得读书,他们有那个自律心吗?
这六哥也太懂事,太乖巧了!
粱惟简低头答道:“奏知娘娘,庆宁宫中诸人皆言:延安郡王今日早起之后,便为大家抄写佛经,然后读娘娘所赐之经书,还曾与人言:太母厚爱,赐我经书,奈何我年幼愚钝,多有不解之处,实在惭愧,恐有负太母厚爱!”
这些事情,粱惟简知道,他不说其他人会说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会愿意替那位深居于庆宁宫的皇嗣扬名!
而且,粱惟简还明白,在这个事情上,他但凡有一个字隐瞒,一旦被查出来。
那就是大罪!
死全家的那种!
更将授人以柄,外朝的士大夫们只要听到一点风声,就会拿来做文章——看吧,我们都说了,阉寺之人,不值得信任吧?!
“这样啊……”高太后内心是欣慰的。
不仅仅是因为六哥懂事。
更因为六哥对她的尊重!
她赐下的经书,六哥真的在读!
这种尊重,这种态度,让高太后非常受用,也非常满意。
“官家真是好福气!”高太后说道:“老身有此佳孙,甚幸之!”
在高太后身边的粱惟简,深深低下头去,他知道的,该押注了!
……
注:祗候,恭候、顺服之意。续资治通鉴长篇记载‘……粱惟简兼太皇太后殿祗候,老宗元兼皇帝殿祗候’记在四月八日密记条。
注2:续资治通鉴长篇卷三百五十一记载:神宗弥留,后赦中人粱惟简:令汝妇制一黄袍,十岁小儿可衣者,密怀以来。
第21章 王珪的选择
2023-07-20
也是在这个下午,太平坊里闲居的太后伯父高遵裕,从他儿子高士充嘴里听到了一个让他错愕至极的消息。
“王玉禹真是如此说的?”高遵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大人,确实如此!”高士充得意不已的昂起头。
谁料,他等到的不是乃父的嘉奖,而是一条拐杖,高遵裕的拐杖当头打下来,将他打的头破血流。
“大人!”高士充捂着自己额头,立刻跪了下来。
“汝再敢与王家人来往,我便杖死汝!”高遵裕面色铁青,神情凝重的说道。
高士充吓得瑟瑟发抖,只能捂着自己的额头,叩首拜道:“儿子知道了!”
“滚下去吧!”高遵裕怒斥着。
高士充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高遵裕的书房。
高遵裕看着自己儿子背影,摇了摇头:“逆子、蠢儿!”
他家是外戚!
有必要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做这种事情?
那王玉禹也是昏了头了!
竟敢来问他这种事情!
太后属意谁?
这是你一个大臣该问的吗?
即使退一万步,王玉禹真的知道了太后心意,他又能做什么?
你一个三旨相公,能号召多少人?
三省两府的宰臣,谁愿意追随?
三衙殿帅燕达可愿意听他的?
洛阳的旧党、江宁的王安石兄弟、河东的吕惠卿、熙河的李宪,王玉禹能指挥的动哪一个?
开玩笑!
在高遵裕看来,王玉禹和找死没有区别。
王家已经一只脚踩在了悬崖边上!
随时随地,都可能粉身碎骨——只要他高遵裕出首,将今天的事情上报朝堂,明天,王珪就只能自杀谢罪。
可惜……
高遵裕摇了摇头。
他出首,王珪自然必死。
但是高士充也同样必死!
便是他高遵裕和高氏一族,也会受到牵连,甚至可能引发严重的冲击。
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都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高遵裕不敢,也不能做这个事情!
……
当夜,王珪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大庆殿回到家中——这些天来,三省两府的宰臣,每天晚上都要夜赴大庆殿,参与在大庆殿的祈福法会。
王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从他儿子嘴中,得到了一个对他而言,近乎晴天霹雳的消息。
高家,完全的、彻底的断绝了和王仲修的联系。
那个最初拍着胸脯保证的王棫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士充更是连人影也找不到了。
至于刑恕?
人家拍拍屁股,完全当没有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