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172节

  没多久,他就见到了好些年没见的司马光的身影。

  “君实……”吕公著露出笑容,迎上前去,拱手拜道:“经年未见,风采依旧,诚为可喜!”

  司马光拱了拱手,装作没听讲耳朵里的靡靡之音,拜道:“晦叔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两人寒暄完,吕公著就拉着司马光的手,坐到了院子里的椅子上。

  “今日下午,宫中降下了旨意,命我后日上午,延和殿便殿陛见……”在台上女子的柔媚小唱声中,吕公著对司马光说道:“君实已陛见过两宫和少主了……“

  “正好,其他元老还未来不如和老夫说说……”

  “坊间传闻,可是真?”

  司马光点点头:“不瞒晦叔,坊间传闻不止没有夸大,以老夫之见,甚至未及少主聪俊仁孝之一半……”

  吕公著沉吟片刻,然后问道:“既然如此,那君实为何要一意孤行?”

  “少主既然聪俊仁孝,自能知善恶,辨忠奸……”

  “身为臣子,倘若以为自己的才智,在主上之上……”吕公著意味深长的说道:“此取祸之道也!”

  吕家能从吕蒙正迄今,代代出宰执!

  甚至能逆着熙宁变法,兄弟两人轮流执掌枢密院。

  这不是侥幸,而是实力!

  一种对自身地位和自己角色的清晰认知的实力。

  在这个实力的基础上,吕家长袖善舞,在四代不同性格的帝王面前,都能得到重用,也都能得到信任。

  司马光摇头道:“正因为少主是如此聪俊仁孝,我辈士大夫才更应该在君前,坚持正道……”

  “不然,若少主身边,没有君子正人,反而被小人邪党的言论充斥……”

  吕公著听着,知道要是让司马光继续讲下去,他就又要钻牛角尖了。

  于是故意假作理解错了司马光的意思,于是点头道:“君实之言,老夫亦深以为然!”

  “少主身边,确实应该多进君子人物……”

  司马光楞了一下。

  吕公著却自顾自的继续说着:“经筵官,应当尽用正人君子!将那等小人邪党,统统逐出汴京!”

  司马光被吕公著这一打岔,本来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然后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确实!

  天子教育,至关重要!

  大行皇帝就是因为被王安石蛊惑,才走了邪路。

  现在,天降一个这么聪明的少主,自然,要将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和字说统统杜绝在外。

  至少在少主亲政前,不能让其接触到。

  就是……似乎有些难度!

  司马光已经知道,少主会自己一个人在福宁殿看大行皇帝遗留的手书、奏疏和批示。

  他记忆力很好,据说看过的就没有忘记的。

  而大行皇帝的手书、批示里,岂能不提及王安石?

  于是,点头道:“晦叔之言,老夫深以为然!”

  “确实应该将那等小人邪党,从天子身边尽数逐走!”

  尤其是蔡卞、许将、陆佃这样的人!

  他们可都带着侍讲、侍读、讲书之类的头衔。

  不把他们赶出去,天子身边就不得清净!

  吕公著看着司马光的样子,他微微吁出一口气,他太清楚司马光的性子了!

  不能逆着他说话,得顺着他的想法,他的思路。

  不然他就会和人犟起来!

  当年,王安石就是用那一封《答司马君实谏议书》彻底点燃了司马光的脾气。

  从此,在司马光的字典里一切和王安石有关的法令都是邪法。

  无论其出发点如何,也不管其成效如何!

  吕公著于是笑着道:“那么,君实我等就先从此处着手?”

  司马光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看向吕公著问道:“晦叔也是要来劝老夫妥协的?”

  先将天子身边的小人逐出去?

  不就是变相的拖延对王安石邪法下手吗?

  他已经老了,而且得过重病。

  拖下去,怕是到死那一天,都看不到王安石邪法尽罢!

  吕公著摇摇头,道:“君实误会了!”

  “老夫与王介甫,早已势不两立!”

  “只是事情得慢慢来,一步步做……”

  他当然不能告诉司马光,其实这两年他在扬州,在吕希哲的劝说下,试着用他的权力去监督、约束下面的官员。

  禁止他们摊派、强贷青苗钱。

  结果效果超乎想象!

  百姓们都得到了好处,也不再畏惧。

  当然了,吕公著何等精明?

  他打死都不会用青苗钱的名义的——这样,岂不是表明他和王安石低头了?

  所以他用的是常平仓钱的名义!

  反正,主持扬州青苗钱的就是提点常平仓公事官。

  而免役法就不要说了。

  吕公著知道的清清楚楚,扬州府的官衙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靠着宽剩钱在维持。

  尤其是修葺道路、水利这种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事情。

  一旦没有了宽剩钱雇佣民夫,那么就只能学汉唐,让百姓来服徭役。

  而现在的大宋,谁还敢大量征发徭役啊?

  闹出事端来,就是祸事!

  如今新法那些还没有被废的法令里,吕公著也就是对保甲法和保马法意见大的很,认为是乱弹琴,胡闹!

  必须彻底的完全废除!

  因为实在是害民!

  尤其是保甲法,在江南保甲,确定不是在把保甲户送给官府的衙役鱼肉吗?

  司马光看着吕公著,沉默半响,道:“老夫何尝不知,应当慢慢来……”

  “可都堂上,却连一道求直言的诏书,也不肯明发天下……”

  “反而推诿扯皮,拖延至今……”

  吕公著点点头,这些事情他都听说了。

  文宽夫的信上也暗示过——宫里面不同意!

  于是,他看向司马光,道:“君实不必着急,老夫后日入宫,见了两宫再来商议此事!”

  他自然也是要说一说这个事情的。

  但不能和司马光一样,上去就扯什么外戚。

  那不是给两宫上眼药吗?

  宫里面的人的脾气,吕公著是了解的。

  不碰外戚还好,一碰外戚,一点就着!

  王安石变法,在市易法前,宫里面也只是颇有微词。

  市易法一出,不止现在的两宫,就是已故的那位慈圣光献,也是愤怒不已!

  王安石又胆大到变易宗室法度,将五服之外的宗室统统革除宗籍。

  于是,宗室也对其恨之入骨,日夜入宫言说新法的害处。

  第一次罢相,第二次辞相,泰半原因都在这里。

  司马光放心的点点头:“有晦叔相助,大事可成矣!”

  他说着,就从袖子里取出那封他还写了好几次,但依旧没有定稿的上书。

  “晦叔看一看……”司马光得意的说道:“老夫这篇上书如何?”

  吕公著借过来,让下人掌灯上前。

  借着灯光,他看着纸上的文字。

  然后抬起头,看向司马光,吕公著咽了咽口水,叹道:“君实……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啊……”

  现在都堂上,除了韩绛外,清一色的新党。

  内制的翰林学士,外制的中书舍人,还有执掌门下省审核大权的给事中。

  也全部是新党!

  此书一上,会逼着他们抱团的!

  司马光自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无所顾忌!

  “晦叔,老夫正是要逼着新党群小抱团……”

  “如此……”司马光道:“两宫和少主就会知道……谁是小人,谁在把持朝政,谁在祸乱国家!”

  新党不抱团还好。

  抱团,就是庆历新政时,范仲淹、欧阳修、文彦博、韩琦的下场!

  结党!

  皇权的大忌!

  两宫再迟钝,也会知道,必须将这些人全部清理出去!

  而这就是司马光的目的!

  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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