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挪动脚,一点一点,向前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发现那片光亮,是从另一间石室内映照出来的,门是呈完全打开模样。
走到近前,整个人都呆愣住,站在原地,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明明空气中无一物,可鸩羽千夜的毒雾,竟然在门槛处被阻断隔绝,难以再进寸半分!
石室外毒雾弥漫,石室内却是一副阳光和煦,没有受到鸩羽千夜的丝毫侵扰!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把目光看向室内,只见一个人站在窗前,面向窗外,负手而立。
就是这一眼,光看到这背影,这个在毒雾中行走自如之人,此时内心由内而外,生了一种深深惊骇恐惧。
这人身上,有一种无关善恶的纯粹气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那种天然的大道压胜,就足以令他窒息!
这种感觉很熟悉。
因为在首领卫庄身上,也曾感受到有类似这种压迫感,只不过这次,似乎犹如黑水深潭,更加深不可测。
走。
赶紧走!
很危险,绝对危险。
趁他还没有发现自己。
立即收回目光,低头朝下,不敢在看一眼,直接屏住呼吸,不再呼气,然后轻轻挪动脚尖,想慢慢后退,离开这个地方。
像这种人,有任何目光多停留在身上一秒,绝对能引起其注意。
“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茶再走?”
蓦然有一道淡然声音,直接在他心湖中突然响起。
坏了,不好!
虽然是在问,但那语气明摆就是,不容置疑,不许忤逆。
强行在对方心中留痕,这等手段,就已经不是寻常高手,可以使得出来。
这人实力很强,是一般的强!
应是一位绝顶?!
想到这里,一颗心脏如水桶,晃荡得七上八下,身体竟有些不由自主,颤抖不已。
他抬起头,正看到那人缓缓转身,直到完全面向自己,眯起眼。
那目光仿佛能看穿他的本来面目。
想走是走不掉了,强压下心中悸动,然后抬脚,慢慢往前走几步,跨过门栏,踏入室内。
刚接触到地面,脚下就涟漪阵阵,就像踩在了一处平静湖面之上。
耳边这时也传来了一声嗡鸣,只存在一瞬,就归为平寂。
他瞳孔猛然收缩。
这是!?
这下是彻底走不掉了。
如果之前还有丁点的可能性,现在是绝无可能。
怪不得,鸩羽千夜所化之毒雾,无论如何也侵入不到室内,这是以一己之力,所显化的小天地啊!
内外隔绝,一隅独立。
书上曾有云。
心随境转是凡夫,境随心转是圣贤。
这人究竟是谁?
等到另一只脚完全踏入之后,他这一副墨家子弟的样貌,就又开始了一阵扭曲模糊,恢复了身披斗篷的原始模样。
察觉出身体异样,止住脚步,连忙抬起握着刺剑的手。
他(她)易容术失效了!
这怎么可能?
虽然杀伐实力相较于他人,会略低一筹。
但这一身术法造诣,全在易容术之上。
不但可以幻化众生,改变自己的外貌、声音、衣着打扮,更可以模仿他人的动作、情态、声音、招式都极俱相像。
只要施展出来,在短暂时间内,就算是至亲好友,也绝对分辨不出。
可问题是,他(她)并没有主动散去易容术,为什么会这样?
应该看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对面那人眯眼笑道:“不是你的问题,只是单纯想看看你本来面貌,你这易容术真得很高明,我的确很好奇。”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
十分难得。
要知道,从始至终,直至现在,计余可从来没有当面夸赞一个人过。
昔年。
就算是盖聂卫庄,这种几百年也难出一个的剑道剑术天才,在他眼中,也只是一句,不过如此而已,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看之类的话。
而如今能让计余他当面去称赞一个人,真是意外。
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人的易容术法,当真是举世罕有,前所未见。
之前从端木蓉她们口中得知,在机关城内,他面前这个人,就是那个扰得满城风雨,刺伤班老头徐夫子的幕后真凶。
第三百零四章 奇怪举动
也恰恰是因为如此,对方易容成一个墨家弟子面容,自然不是计余想看到的。
于是乎,他稍稍动用一点小天地禁制,刹那间,这人所化易容之术,就连片刻也维持不了。
看对方显露本来面貌衣着,计余微微点头,倒是十分契合暗杀刺客这一职业的作派。
在这片天下,杀手也好,刺客也罢,按照行事手段,昼夜之别,大致可以分为两脉。
第一种杀手刺客,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都市中,明目张胆,昭告天下,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
比如说,刺客曹沫劫持齐桓公,专诸鱼肠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荆轲刺赢政,都算是这一脉极为出类拔萃,可以称得上是祖师爷的存在。
另外一种,昼伏夜出,一击不成,远遁千里。喜欢使用美人,暗杀,毒药,易容潜入和袖箭之流,用得端是出神入化,让人防不胜防。往往有些被杀之人,死因竟会被定为是意外。
比如面前这人,此外还有许多至今不知姓名,活动在黑夜的赏金猎人,罗网夜幕这类暗杀刺客组织,可以说都在此列。
天明闭眼在榻上打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练盖聂教给他的呼气吐气之法,只不过这小子心思浮躁,难以完全沉浸下来,一有动静,眼皮子就打架。
眼睛张开一条缝,四处撇撇,诶,有人过来了。
他(她)也发现了这小孩,距离刚好不远,如果能挟……
计余笑道:“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再起,就去死。”
就像挨了一记晴天霹雳,这人斗篷之下,脸色惨白,心如死灰,神色黯然,就算在魂不守舍,还得乖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天明也不在装模作样,睁开眼睛问道:“老叔,这人是谁啊?看上去好奇怪的样子。”
计余捻起身前案牍上那只茶杯,轻轻提起,放到唇边喝了一口水后,平淡的说道:“名字是不知道,看样子应该是卫庄手底下的人。”
天明胳膊肘抵住大腿,用手托住腮帮,说道:“卫庄?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哦,我想起来了,是追杀我们的那个流沙首领大坏蛋!”
计余微笑道:“说的不错,就是这个人。”
天明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下,稳稳落在地上,看着比他高不了多少,身体又都隐藏在斗篷下这个人,若有所思道:“大坏蛋的手下,那就是小坏蛋喽!喂,你叫什么名字,干过几件坏事?”
面前这人好像是在害怕他一样,身形后撤半步,依旧没不作声。
计余把手中茶杯放下,问道:“看来这么些年来,卫庄聚拢的奇人异士也是不少,不知道这次进攻机关城,是否都派来了?”
对方依旧默不作声。
天明双手叉腰,小脸上有些生气,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但你也得给我老叔一个面子吧?
“给你说话呢,怎么不吭一声?”
他(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了,这人一口一个卫庄,说话间更是完全没有半点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个普通寻常的名字一样。
分辨不出到底和主人什么关系?
仇敌?
还是朋友?
如果照这个小孩儿说辞,那应该是死敌了。
这就很绝望,自己这个小胳膊细腿的,面对看起来最低都是一位绝顶,实在是硬气不起来啊!
就比如在刚才。
心中刚有那个想法,就被这人直接给看……
唉,不对。
那现在心中想的,对方岂不是也一样知晓?!
此刻眼皮子控制不住,有点打颤。
计余嘴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
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人的境界实力,按平常来说,如果不是切磋比斗,是看不出来的,但在这片小天地中,半点也不奇怪。
如果要单论杀伐高低,恐怕连月儿那丫头都比不上,一剑也接不住。
要是论危险程度,在某种情况之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计余他自己,也不如这人可怕。
杀是不杀?
留是不留?
其实照计余心中所想,杀的话是真的可惜,能把易容术法,施展的如此登峰造极,可以做的幻化众生,真的可以说上一句前无古人。
反正不管怎么样,卫庄再想把人要走,那就要问问他的意见了。
计余在次问道:“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后者身形佝偻,头更低了。
他可以感知得到,这人神色黯然,死死抿起嘴唇,想要点头,不敢,想要摇头,又不愿意,极度的纠结。
计余哑然失笑,这是哪门的个意思?
要不是因为好奇,他真不会有这些耐心,早就一剑过去,一了百了。
天明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向前去,看他那动作,竟然想把那人身上的斗篷扯将下来!
察觉到天明意图后,这人退后到墙角,抱住双腿,蜷缩成一团,身体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