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氏的私军入城,接管了“邯郸”的城防。
期间,赵氏的私军从其它城门出城,留下了什么暗手不得而知,明面上却是绝对不能留下一名士兵。
今天进行的只是一种交接,不等同于智氏的私军接管“邯郸”就完成整个程序。
后面需要智氏的现任家主跟赵氏的现任家主完成书面契约,国君那边的程序走完,才会让“邯郸”和“彘”地的归属确认下来。
那种属于谁家的封地确认程序,其实走的就是一种法理性质,也就是不能以任何理由再对封地置换起争议。
至于说以后某地还能不能属于谁,看的是有没有能力保住了。
“‘邯郸’是个好地方啊!”智瑶不顾又飘起了细雨站在城头看风景,脑子里开始思索怎么探明附近铁矿和煤矿的分布。
第124章 死得太突然的智跞
春暖花开的季节到来了。
去年待在“程”地的智宵见到了夫僚。
作为智瑶贴身家臣之一的夫僚,他前往“程”地邀请智宵回到“新田”的举动,着实是让智宵有些惊疑不定。
智宵从小就不喜欢智瑶,起初是智申的宠爱全在智瑶身上,使得智宵很敌视智瑶这个弟弟;后来则是随着智宵一再长大,明白智申对智瑶的宠爱将会使自己失去什么。
两兄弟的成长过程中,明明是智宵比较年长,偏偏各种斗争中保持了对弟弟智瑶的各种惨败,败到后面久居于“辅”地,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小宗程氏的家主。
对于智宵来说,成为程氏家主真的是一种很莫名其妙的事情,要说有什么不服气则是很少。
智宵没有太大怨气是什么原因?一切只因为智宵比智瑶年长太多了,然而智瑶在十二……还是十三岁?反正年纪不大的智瑶两次统兵击败了诸侯联军,仅是对战诸侯得胜这一点,智宵就觉得自己办不到。
更后来?智宵听说智瑶率领孤军杀入齐国,深入齐国腹地攻陷“临淄”并掠夺了姜姓一族的礼器,更加清楚兄弟俩的差距究竟有多么的大。
让智宵生不起跟智瑶竞争家主之位的理由还有太多,比如慢慢在智氏内部大肆运用起来的各种便利工具,它们就是出自智瑶之手。
在内能让家族因为各种新工具而增强实力,统兵能一再击败诸侯?排除掉嫡长子带来的优势,智宵真心觉得自己一样都比不上智瑶,心里仅存的那丝怨念也只是跟身为嫡长子身份有关,不是认为输得不服气。
至于说智宵会不会对自己的人生安全感到忧虑?没有成为程氏之主前,多多少少是会感到担忧,成为程氏之主后则是完全没有相关的害怕了。
春秋时代不流行为了家主之位弄得血淋淋,谁能得到家主的认可,再过了核心族人以及重要家臣的那一关,胜利者享有一切,失败者接受命运,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流程。
智宵在没有成为程氏之主前的担忧,主要是春秋晚期已经礼崩乐坏,家族内部竞争已经渐渐开始变得有那么些血淋淋了。而他成为程氏之主,代表的是世子之位的竞争已经结束。
“都城……,我回来了!”智宵在进城门的那一刻,心里的感触与以往完全不同。
他不知道智瑶为什么会进行召唤,原因是智跞病重的消息对他全面封锁。
而对智宵封锁智跞病重的事情并不是智瑶干的!
智跞本身没有派人告知。
智申则是不想智瑶成为世子出现任何意外,亲自下令知情者不得对智宵提起一言半语。
现在的这个程氏虽然也叫程氏,可不是荀氏当时分出去的那个小宗,算是智氏新分出去的一支。
智氏分出去的程氏,人员大部分是从智氏调去,小部分重新吸纳上一个程氏的成员,组成了一个全新的程氏。
新生的程氏,一系列核心成员还是听从智氏的指示,还有程朔这么个智瑶的死忠在程氏掌握话语权,造成明明是程氏之主的智宵不知道智跞病重就显得很合情合理了。
智宵已经是程氏之主了,对不对?以后再称呼智宵已经不合适,应该改一改前缀,称呼程宵,或是因为中行氏重新跟智氏合流,也能称呼为荀宵的。
同样的道理,智跞、智申、智瑶……等等智氏或荀氏其余的分支,他们也能再将“荀”这个前缀捡起来,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或别扭,再次使用起来。
“看着‘新田’比以往萧条了很多啊?”程宵只是离开‘新田’几年的时间而已,不知道是因为心态不同,还是‘新田’真真切切起了太多变化,再次过来的感官完全不同了。
而事实上,晋国历经内乱,范氏和中行氏除名,好多中小家族也灭亡在内战之中,怎么可能不让一国之都发生变化呢?
仅仅是“新田”没有了范氏和中行氏的人,一下子常驻人口就要减少两三千人,对于一座常驻人口仅是两万多人的城池,少了两三千人就等于少了十分之一以上了。
一座城市极短时间内少了十分之一的常驻人口,看着怎么可能不显得萧条呢?
程宵来到了多少午夜梦回能“看”到的大门,一时间不好说是什么心情,眼眶开始变得湿润。
“主?”程会看着光发愣的程宵请示道。
别出了啊?程宵以血缘关系是智申的儿子,可是智氏的家不再是程宵的家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从广义上程氏跟智氏还是一家人,根本意义上则是成了两家人,很多事情肯定就意义不同。往更明显的方式来演示,反正程宵就不能做出不告而入的事情了。
之所以会说是一家人又不是这么回事,区分在于主宗有权介入小宗,小宗却是需要听从主宗,并且小宗不想某天完蛋别去干涉主宗的事务,小宗光是听从指示就行了。
当前时代已经有“门房”了,看门的人早早就发现了程宵等人,只是他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反应。
程宵知道现在的规矩,他在成为程氏之主之后第一次来主宗话事人居住的宅子,应该主动去请门,不是人一露脸就得到招待。
所以,程宵老老实实下车,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步上台阶来到张开的大门前,对着得到消息出来的博览道恭恭敬敬行礼,说道:“请禀于主,程氏请见。”
博览道避开了程宵的行礼,随后进行了不是回礼的行礼,恭敬说道:“主已知,程氏请进。”
看一看整套流程。
再看对话中的称呼。
现代人看起来会觉得简直是麻烦,还有点多此一举。
然而,以春秋时代的人看来,程宵走的才是正式的流程,不这么干就是在破坏规矩,后面程氏重新消失都不会令人感到奇怪。
再一次踏入了曾经无比熟悉的宅子,程宵心理上却是感到了绝对的陌生。这种心理反应很现实,某种程度上也是表明他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定位。
“宵?”辅果不知道要去哪里,半路上遇到了博览道引领的程宵,并且还打了个招呼。
程宵却是假装没有看到辅果。
博览道更是在辅果出声打招呼时,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有些锐利。
“这……”辅果做出了尴尬的表情,只是吐出一个字,用惶恐的姿态对博览道行礼。
干什么呀,这是?
其实就是程宵在走小宗之主觐见主宗之主的流程,辅果出现并对程宵打招呼算是乱入。
博览道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辅果,心想:“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辅果故意搞了这一出,代表的是智瑶成为世子依然会出现波折,并且智氏极可能会爆发内乱。
无意的?那就更恶劣了一些,可以视作辅果还是更支持程宵接手智氏。
博览道一定会将发生的事情告知智跞,并且也会通知给智瑶。
后面智跞怎么处理辅果,又或者智瑶会怎么整治辅氏,完全就是辅果刚才的举动带来一应该有的后续。
有点意识过来的辅果,他片刻之间额头布满了汗水,背后的衣服也是完全湿了,用哀求的表情看着博览道,意思非常明显。
博览道看到了辅果的哀求,犹豫了一下下,也只是稍作犹豫,重新领着程宵继续往前走了。
“什么意思?我真的是下意识打招呼,没有其它的用意啊!”辅果这一刻简直想死。
讲道理,智瑶都已经表现成那样,并且表现还带来了成果,脑子该是坏到什么程度,才会让辅果觉得能让智氏的核心族人和重要家臣不看好智瑶呢?
只是吧?辅果因为刚才的举动,再加上博览道没有对哀求给出明确回应,心里面产生了很大的阴影,以至于站在原地表演变脸。
另一边……
博览道引领着程宵来到智跞和智申所处的房间门外。
“主。”博览道自己进去,看到了在阅读书籍的智申,也看到了躺着像是在睡觉的智跞。
老人家在夜里很难睡着,白天的时候嗜睡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
一直在陪伴老父亲的智申,他平时跟智跞的聊天其实不多,很多时候就是各自看各自的书籍,隔了老半天才互相搭腔一句话。
纸张被智瑶“发明”了出来,连印刷术都已经出现。从它们现世到今年已经过去了好些年,智氏很难没有大量的书籍可读,只是绝大部分书籍是先辈的著作。
智申已经知道程宵回来,放下书籍看了一眼在门外等候的智宵,站起来走到躺椅边上。
“大人?”智申先是轻声呼唤了几声,奇怪平时只要呼唤一声就能把父亲叫醒,今天怎么都呼唤了好几声还没有醒来。
一开始博览道也只是奇怪,发现什么似得脸色逐渐变得僵硬。
智申一边呼唤,一边伸手去轻拍智跞的手掌,肢体发生接触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一种冰冷。
“大人!?”
智申先觉得智跞的手好冷,意识到了什么,浑身颤抖起来。
站在门外的程宵听到突然间的大喊声,他因为根本不知道智跞之前病重了一场的关系,听到喊声里面明显的悲戚,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躺在躺椅上的智跞,他的脸色跟睡着差不多,只是已经看不到肚子因为呼吸而出现的起伏……
第125章 他的一生
“我的一生,是怎样的一生?”
智跞由记得自己当初成为智氏之主时,当时的智氏正处在绝对的弱势,而智氏的断代是历经了智朔和智盈啊!
作为继承人智朔英年早逝,随后智瑩在没有将智盈培养起来之前也病逝,智盈还有很多计划没有施展也跟着没了。
晋国从很久之前各卿位家族之间的倾轧就已经非常严重,太久远的斗争也就不提了,赵氏、郤氏和栾氏短短二十年不到的时间先后灭亡或被踢到边角,其中从政坛退下去的栾氏以一种消声无息的方式就那么消失了。
春秋第一老阴逼栾书算计了一生,子孙后代也被人算计得走向不见踪影,很难不说是一种自食其果。
而栾氏那种悄声无息的消失,估计还是范氏、智氏、中行氏、魏氏、韩氏和赵氏看在栾书承担除掉晋厉公的份上,否则以栾书更多的所作所为,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干死栾氏的机率会更大。
当过“元戎”的智瑩很贪婪,反复招惹了魏氏、韩氏和范氏,要是当时没有中行吴照看智盈的话,不好说智氏会不会步上其余几个已经消失几个卿位家族的后尘。
在中行吴的看顾之下,智氏虽然在十来年的时间里一再失去各种东西,好歹让智盈在“卿”的位置上能坐下去。
中行吴寿终正寝之前,智氏家主智盈再一次英年早逝,轮到智跞接手智氏显得更加风雨缥缈。
幸好中行吴继续庇护智氏,只不过智跞跟智盈不一样。
在智盈当家作主的时代,他其实不是那么重视来自中行吴的照顾,好多时候还不给中行吴面子,同时对于赵氏的照顾总觉得别有用心。
想对赵氏干点什么的智盈没有干成,得到了一个跟父亲智朔相同的结果,某天很突然的猝死了。
小小年纪接手家族的智跞心里极度害怕,天幸的是中行吴尽管是“老牌”上军将,终其一生也只是爬到中军佐的位置,可是中行吴还是极度给力,妥善操作下让卿位中有了智氏的一个位置。
说起来中行吴确实悲剧,他在士匄的时代任“卿”,后面历经了赵武、韩起、魏舒的执政生涯,有一次明明能竞争“元戎”宝座,只是赵氏、韩氏和魏氏联合打压,他自己也进行了退让。
中行吴时代中行氏的退缩,某种程度上刺激到了中行寅。这个也是中行寅后来觉得智氏就是个累赘,跑去跟范氏哥两好的主因之一。
从中行吴寿终正寝之后,智跞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尤其是魏舒之后到士鞅当政让晋国的国内变得非常恐怖。
士鞅这人真的太跋扈、太混账、太贪婪,争取到中行氏的支持就更是各种事情没有下限,连“撤魏舒之棺的柏木,令以大夫规格下葬”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话说,魏氏没有跟范氏拼命,主要是当时的魏氏能忍,本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态,后继才一直加强跟赵氏的关系。
所以,后面魏氏站在赵氏那边,伙同韩氏,还想带上智氏,可是智跞退缩,赵氏、魏氏和韩氏一块算计士吉射和中行寅并不是一天两天,可算是把范氏和中行氏给坑没了。
失去靠山的智跞变得更低调。那个阶段?打从事实上智氏就是一种“人在屋檐下”的状态,成长阶段习惯了“低头”的智跞心态上有比较大的问题,不光内部缺乏向心力,甚至后面智氏清理了内部,智跞还是有点强硬不起来。
智跞生下了嫡长子智申,要命的是智申不像是一个能承担大任的人,更要命的是其余几个子嗣更为不堪。
智申的平庸和其余子嗣更不堪让智跞很焦虑,导致的是智跞很难雄起一把。
其实,智跞吸取士鞅的教训有点过头,担忧的是自己做了什么会招惹其他家族的记恨,害怕智申没那个智商应对仇家的算计,扛不住那些家族的报复,采取了很多时候能争也不去争,损失了利益也是选择忍让,外人看上去就是个胆小鬼的伪装。
“我唯一一次锋芒毕露的是算计祁氏啊……”
那一次,智跞承认是遭到了梁婴父的蛊惑,何尝不是一次顺水推舟呢?
梁婴父的梁氏是赵氏的小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