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班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比较后怕地说道:“太子即知,安能来此?”
智开可是原国的太子,说难听点谁死都行,独独不能是他死。
如果原军把“商丘”攻克,结果智开在交战过程中战死,算起来还是原国输了。
智开也知道自己不对,可是一个连前线都不敢上的太子,怎么获得军方的拥戴呢?尤其是原国继承了晋国的军果主义,一旦智开表现得太懦弱,不止是太子位不稳的问题,未来还会出现大问题的。
他们刚才并没有直晃晃站在沟渠外面,待在沟渠里面观察而已,可能是随行的人员有点多,才引来宋军操作床弩进行攻击?
智开态度端正地说道:“仅此一次,别无下例。”
这话不是只对公输班说,也是给其余人一个交代。
今天这事有点风险,某种程度上却是好事。
传出去的话,身为太子的智开都能上前线被敌军床弩射,其余人又怎么敢惜命?
公输班重新将注意力转到宋军的床弩上,一边用望远镜观察,一边嘴巴里不知道在念叨一些什么。
总的来说,宋国是真的出现了能人,要不然列国都有仿造原国的床弩,怎么会是宋国的床弩射程可达两百五十步远?其它诸侯国仿造的床弩顶多也就射一百五十步左右。
“刚才一定是瞄准在射,投放的弹道对了,只是仰角不对。”公输班关于弹道的理念是从智瑶那边学来。
他们回到中军大帐。
智徐吾听说了刚才的事情,没有表现出什么怒火,看似对智开的表现无比满意。
先不管身份尊不尊贵,一点风险都不敢冒的话,类似的人注定在碰上一次意外就会完全废掉。
智徐吾满意的是智开遭遇危险之后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恐,只是在私下一定会进行劝谏。
原军与宋军的交战每天都在发生,区别在于规模的大小方面。
战场从“商丘”城外一直到郊外的近三十里,打得最激烈的是一些据点攻防战。
公输班听到了喊杀声,讶异地发现帐篷内的众人没有半点反应。
智开看到公输班的举动,笑着说道:“定是宋军出城袭扰。”
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太多次,他们再大惊小怪岂不是没有任何准备?
事实是,原军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多种预案,前线的军官只有在遭遇自己所能处理的状况,比如兵力方面显得不足,才会紧急求援,一般都是顾着自己的事情就好。
这些事情对公输班比较陌生,请求亲自去看一看。
本来智开还想同行,刚才被吓一跳的公输班怎么肯呢。
智徐吾等没人了才板着脸,近乎于训斥地说道:“太子不可再行犯险。”
这可是智开的直系叔父,还是智瑶信重的大臣之一。
只不过,不管是什么辈份,又或是受到多大的信重,完全是智徐吾以诚心待智开,要不然才不会以人臣的身份进行训斥。
智开这一次露出了讪笑,说道:“是开孟浪了。”
原军这边的床弩有点精准度。
诸侯仿造的床弩一点准头都没有。
之前,宋军很少发射床弩,一旦发射也是针对数量比较多的原军辅兵,不太好确认宋军的床弩准头怎么样。
讲真话,智开要是知道宋军床弩的准头不错,毛病了才会去冒险。
这个简直太真实不过,智开还有大好的未来人生,发生意外是不可抗力,明知道又去冒险,脑子指定是有点毛病。
不过,多少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证实了宋军床弩的准头,接下来原军这边的高层军官会防着点,不给宋军用床弩实施斩首战术的机会。
公输班在一些人的保护下巡视,好几次看到宋军床弩发射,确认宋国仿造的床弩真心不错。
有这个发现让公输班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不是亲自操作原军的床弩去对射,指的是跟宋国那边的大匠在城池攻防战的器械制造商较量一番。
公输班再一次找到智开,问道:“不知营中匠人多寡,可使班差遣有几人?”
智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说道:“营中匠人尽可归公输子调遣,材料亦可随意取用。”
得到允许的公输班也不耽搁,问清楚匠人营在哪,先是去巡视了一番,再去材料储备营区进行检查。
一番走走停停看下来,公输班简直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按照原军攻城的准备顺序,面对坚城的讲究程度超乎想象,营盘内不止会早早储备相关的木头材料,甚至会储备足够的铁锭与铜锭,乃至于连冶炼炉都会造起来。
储备的木头可不是只有一种,各种长短不一的木材,乃至于品种不同的原木。
冶炼炉也只是工具之一,原始的机床都会随军携带。
机床?说白了就是加工所需木材的器械,有专门的装置来确认加工出来的木材规格一致。
这玩意的制造难度不大,缺的就是相关的理念而已,它看上去并不复杂,有固定住原木的装置,还有一些装了刨刀、锯子等等可更换部件的固定架。
有了机床的存在,原军制造抛石车、攻城塔、云梯、攻城车等等器械,不用再纯粹依靠有经验匠人精心处理,哪怕是学徒级别的匠人都能快速产出制造器械所需的木材。
抛石车、攻城塔等等攻城器械不用公输班去费心,他刚才已经仔细观察了城墙上的守城器械,会根据一些猜测来给旧有的攻城器械进行改造。
比如说,城墙上有拍杆这种玩意,一看就是针对从云梯攀爬而上的士兵。公输班会在己方云梯上加入一个拱形的防护栏,不用太过于紧密,每相隔一米五左右加装一个就行。
城墙上的拍杆是硬木结构,会以一种垂直的方式拍下,拍到云梯的防护栏就会被挡下,或许会让云梯产生震动,想拍到攀爬而上的士兵就难了。
至于有两片金属叶的守城器械?公输班知道一旦启动会是快速旋转来产生杀伤力。这玩意看上去好像很可怕的样子,一旦它们是被固定在一个位置,大不了事先集中床弩射坏,还可以选择不从那边进攻,公输班并没有多么重视。
在其它用于进攻的器械上面,公输班或多或少进行了一些针对性的改造。
由于暂时能够看到的就那么多,好些还是公输班依据自己的经验猜想使用方式,只能在真正展开攻城之后,实际看到那些守城器械的用法,才能再做出有效的针对。
仅仅知道宋国出现了一名或多名能够制造出那些守城器械的人,公输班就已经感到很是兴奋。
这种兴奋固然有点那什么,比如忽略了接下来攻城方会出现的原军死伤。
可是呢?高手总是会感到寂寞,一旦发现有人能够与自己在擅长的领域进行较量,出现兴奋感总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公输班等啊等,期间手痒又制造了不少新奇玩意,包括一种依靠床弩发射,在发射后会展开翅膀的玩意。
这玩意其实就是滑翔机,差别就是不能坐人,可是能够携带更重的物体。
它的出现是公输班认为可以携带火油,再用一些小机关进行定时,精准地落在城墙之上。
当然,一切还只是公输班的实验阶段,还需要一再进行试验。
等啊等的,一直等到某天智开来告诉公输班即将展开攻城,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之久。
第530章 年轻的墨子
如果不是宋国在“商丘”周边部署那么多兵力,后继也一直有它处的宋军前来参战,原军不会拖那么久的时间才即将对“商丘”展开正式的攻城。
以为这样很慢吗?其实已经足够快了。
好些冷兵器的攻城战,外围的交战一打就是一年以上,说不定进攻方连城墙都没有摸到就不得不撤退了。
三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原军击退了七次宋军对“商丘”的增援,并且还将“商丘”三十里内的大型据点全部拔出。剩下的那些小型据点以来是不会影响到战局,再来就是位置不重要,没有必要完全清除再进行攻城。
新一天的到来,原军早早吃过朝食,大批的士兵在军官的约束下出营,他们来到己方挖的壕沟后方开始列阵。
值岗的宋军士兵发现原军的动向敲响了示警的金(铜)器,城外都能听到那急促的铜锣声,随后整座城池出现了能够让云层倒映的亮光。
需要火光足够大,云层才会倒映光芒。这种状态下星光会被掩盖,人们就无法再清晰地看到银河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时,原军已经在“商丘”的四个方位布好了阵型。
宋君栾亲自来到城墙之上观看,视野足够清晰之下,一看就看得内心里出现惶恐。
城外列阵的原军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个方位至少有一万以上,并且攻城器械的数量极多。
“墨卿?”宋君栾喊的就是墨翟,也就墨子。
墨翟看上去年轻到过分,他确实也还很年轻,今年不过才二十岁。
宋君栾问道:“敌军攻城塔众多,金钩果然可以胜任?”
所谓的“金钩”是一种带着绳索的青铜钩,它前端有安装矛头,用床弩进行发射,可以穿透木头再勾住。
宋军准备这种装备,肯定是为了用来针对原军的攻城塔。
墨翟是落魄贵族的后裔,早年的经历比较复杂,有受过完整的家族教育,后来拜儒者为老师,学的正是孔子的那一套理论。
后面,墨翟觉得儒学不适合自己,反倒是对匠人的活很感兴趣,选择返回宋国想要重振家业。
如果说墨翟为什么会扑在匠人的事业上,得说是受到了智瑶的影响。
或者说,墨翟有亲自去过原国游历,见识了一些水系的水车,也看到了新鲜事物对原国国力的帮助,投效宋国本来是想制作一些在原国看过的农具之类,展现手艺之后被宋国贵族推荐给宋君栾了。
对于宋国来说,水车等能够对农业有助益的工具当然重要,只是天下形势的变化有些大,宋君栾更想要的是快速增加军事实力。
在宋君栾的一再询问下,墨翟明确表示自己能够改进床弩,并且能够制造其它军事用途的器械,真的代人对床弩进行改进,使得宋军的床弩射程增加到两百五十步,乃至于增加了瞄准的部件变得更有准头,一下子让宋君栾觉得捡到宝了。
因为宋君栾足够重视的关系,极短的时间内就给墨翟赐爵,并且在“商丘”给予府宅和奴仆,其它地方赐予封地和属民。
墨祖辈梦寐以求的恢复荣光,风云际会之下墨翟不到二十岁就完成了。
当然,能不能保住那一份荣光,还要看这一场战役之中,墨翟发明出来的那些攻城器械实际效果怎么样。
会有这个说法的原因是,哪怕“商丘”被原军攻下,面对这么一位人才,原国肯定会进行招揽的。
所以了,宋国的命运怎么样对墨翟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那些器械发挥的效果。
墨翟跟宋君栾对答了一小会,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最近,墨翟觉得很多器械还能够再改良一下,比如装了两叶金属片的器械不应该固定在一个地方,完全可以加装一条青铜棍或足够结实的木头作为支撑点,再安装滑轮使之可以左右移动。
再有那个拍杆,或许可以加一柄或多柄倒勾,再将杆变成柔软却有韧性的材料。
很多东西刚出现肯定不尽完美,基本都是慢慢进行改良,最终成为最优的定型款式。
宋君栾对墨翟的期待非常大,大到墨翟想象不出的程度。
原国势大,集结三个军团在东莱那边与十多万越军激战的同时,又集结起三个军团入侵宋国。
如果了解原国的话,会知道六个军团并不是原国可以动员的极限,恰恰宋君栾一直在收集原国的情报,尽管不会有多么详细,很难触及到核心部分,光是探查到的那些就足够让他感到不安。
宋君栾的年纪已经很大,思想其实还停留在很早的以前,没有能够跟得上时代。
比如这一次,宋君栾怎么都想不到原国在与越国大战,会同时对宋国开战。
在宋君栾想来,原王瑶才刚刚让太子开娶了弥子为太子妃,并且越王勾践出动十多万兵力北上,应该会乐意宋国加入到对越国的攻击,怎么都没有想到原国非但不乐意,采取的动作会是那么激烈。
别说宋君栾没想到,外部列国以及原国内部的很多人都没有料到。
讲实话,以常理来说,原国已经在跟越国交战,应该做的是尽力拉拢楚国和宋国。
恰恰谁都没有料到智瑶会是那种反应,原国入侵宋国才会具有突然性。
对原国比较差强人意的是,宋国一直以来缺乏安全感,他们哪怕没有料到原军会在这个时候入侵,很早就开始对“商丘”加强城防设施。
至于集结的速度为什么会那么快?当前幸存的诸侯国,任何一个国家集结大军的速度都非常快。这是春秋战国时代各国的基本生存能力,像后世那种都已经在遭遇入侵,搞得需要花费一年以上的时间集结大军,国家早就被灭亡了。
不过,后世的王朝疆域面积太大,集结军队的速度慢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好些王朝不简单是因为疆域面积大的因素才集结缓慢,说白了就是行政体系或各级官员在拖后腿。
宋君栾已经看够了,要离开时听到了对面传出的阵阵鼓声,下意识留步看去。
城外大批的原军在鼓声中踏步向前,他们一开始随着鼓点的节奏迈步,慢慢士兵的踏步掩盖了鼓声,整齐的抬腿迈步之下,城墙上都能随着原军的推进产生震动。
“好整以暇……”宋君栾脸上出现苦笑,很快收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