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何事!”
“启禀君上,四处皆有厮杀之声,恐是有敌攻入城中。”
“怎会如此!?”
“君上且往章台,我等前往迎敌。”
燕君称的心慌了,非常慌!
前线各种坏消息传回已经够让燕君称糟心,思考怎么来渡过这一次异族入侵的难关,好些历史上发生的悲惨例子,近期一一出现在脑海之中。
历史上燕国最惨的时候有多惨?惨到都城被敌军攻夺,一国之君带着封臣与国人逃到深山老林喘息,还是等敌军掠夺够了离去,君臣才返回都城。
哪怕是那么惨,燕国其实比那些被异族灭掉的诸侯国要幸运,起码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并且也真的渡过难关,慢慢从最为艰难的时期转到能够与周边异族抗衡了。
“随寡人上章台!”
当前的宫城基本上会圈山而建,也就是最好建在山上,有天然的险道最好,没有就人工设置种种障碍,为的就是保证都城面临有人攻打时拥有更多的地形优势。
如果没有山能让宫城圈进去,各诸侯再体恤民力也会人工堆土,尽量让各座宫阙的地势更高一些。
在军事的角度上,居高临下的防御最有优势,从下往上的进攻方式一般比较吃亏。
非军事角度则是避免建筑物会被水泡着。
毕竟,当前再好的建筑物都脱不开泥作为材料,一旦长期被水泡着会有随时倒塌的风险。
燕君称要去的章台就是宫城地势最高的所在,那边可以将整座“蓟”城尽收眼底。
等待燕君称来到章台并且爬上高处,一眼看去各座城门都见冒出浓浓的黑烟,城内到处充斥着慌乱的身影,有些区域甚至有火蔓延开来。
由于距离太远的关系,肉眼看到正在移动的身影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大略上能看出模模糊糊的颜色。
“上红下黑战袍?一声黑甲!绝非东胡、屠何与无终之人,乃何人也!?”燕君称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身穿那种战袍的敌人。
敌军来自中原则是看到穿着就能猜出来的事情,原因是除了中原的列国之外,包括西边的秦国,西南边的楚国,东南的越国,他们的军队其实也无法做到战袍统一,更别说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异族了。
“中原何国以红为袍?”燕君称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郁闷地发现看到的很多史料中,会穿红色战袍的中原列国之军挺多的。
入侵的敌军绝不是来自齐国,倒是燕君称可以确认的事情。
齐国与燕国接壤,哪怕燕国的朝堂与中原列国失联百多年,所指的是官方没有正式的接触,不代表就是完全没有接触的。
因为燕国近几十年的时间面临异族的强有力威胁,心思自然也就放在异族身上,导致对中原已经大变天一无所知。
燕国没人知道齐国、卫国、鲁国、郑国、仇由、中山国灭亡的事情吗?怎么可能呢!
燕国有人知道,只是可能并不详细,他们或许想要将消息上报给燕君称,只是渠道会是一个大难题。
情况就是,或许某个国家的谁知道什么,没有意识到那些消息的重要性,或是压根没有渠道上报。
毕竟,国家再小,高层就是高层,怎么可能谁想见就见呢?
哪怕是将消息透露给能递话的人,那些人到底会不会将信息往上递,着实需要带着一个很大的问号。
“诸夏之君需讲礼仪,怎会无有宣战前来攻我?”
“愈是大国之君,愈加秉承存亡续绝之念,怎会胡人来攻,趁机攻我!”
燕国跟中原诸侯失联了嘛。
原版历史上,燕国在战国前中期才恢复跟南方列国的联系,他们一开始还用春秋的风俗礼仪与那些诸侯相处,后来才发现各诸侯早就不认周礼,吃了好几次亏才“与时俱进”跟时代重新接轨。
燕君称能看到的是整座城池都乱了起来,好像哪里都在爆发交战,并且还能看到敌军正在势如破竹一般朝宫城袭来。
“单骑走马而战?”燕君称彻底迷糊了。
如果没有智瑶研究出真正意义上的骑兵,骑马作战确实就是“单骑走马”这个称呼,并且中原人认为那样做实在不成体统,显得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燕国人对骑马作战的方式并不陌生,他们的死敌东胡人就有那么一支精锐骑兵,每一人都能在马背上玩杂技,并且射箭还射得相当准。
中原大多数国家还是半农耕和半游牧的现状,不缺骑马骑得极好的人。
可是呢,中原列国讲究的是列阵而战,使用大批的战车,再搭配数量不等的步兵,燕君称实在猜不出哪位诸侯竟然会玩起单骑走马这种战法。
燕君称明白自己很快就能知道是谁来袭,一切只因为敌军来自中原就一定会打出旗号,届时能从旗号去进行辨别。
接下来的事情紧张却是有点意外。
没错,羽林军肯定会亮出旌旗,他们的旌旗早就有别于当代,一杆旗杆是一定有的,悬挂的却不是其它什么动物的皮毛,或是尾巴,更不是倒悬的三角旗面。
原国的旌旗全面采用坚韧的布料,有红色的底色,再用黑色写上一个个大大的“原”字。战旗上的字是简体字,写法是隶书。
当前诸夏体系的各个国家,他们使用的是大篆,同一个字在每一个国家的写法都不一样。
燕君称哪里懂得简体字,看了也不知道敌军的归属啊!
“中原到底发生了什么?”燕君称心里有着天大的疑惑。
来犯的敌军使用异族的作战方式,一个个看上去却是衣甲齐配,并且无论从衣着、甲胄和武器都能看得出优异。
这种军队不可能是来自异族,只会是来自中原。
说不可能是出自异族,主要是诸夏这边的人对自己的文明无比自信,认定绝无可能被某个异族超越。
既然知道来犯的敌军属于中原,哪怕暂时不知道是哪位诸侯麾下,燕君称的应对方式就有些传统了。
燕君称下了章台,选择来到宫城的城墙之上。
而这时,早有原国的士兵来到宫城外面,他们正在干拆屋清场的动作。
为什么要那么干?羽林军需要窥探宫城到底有多少守军,守军的数量少会攻打宫城,一旦发现数量极多这时选择困死宫城,等待后续部队过来再解决。
要攻打宫城,起码需要有攀爬的工具,拆屋就是在整理材料,用来制作梯子等攀城工具。
不攻打宫城,肯定需要将周边清出空地,好容纳下列阵待战的部队。
“来者何人?”燕君称看到程武就能明白身份不低。
谁都是使用马刀,突然出现一个拿着不同武器的人,还不够特别的?
程武听到喊话声,循着声音转头看去,看到城墙上的燕君称了。
燕国离晋地太远,两个地方的人哪怕同文同种,使用的其实是不同音节的语言,以至于程武根本听不到燕君称在喊什么,仅是能从燕君称的穿着辨识出身份。
“大原羽林军统领,见过燕君。”程武只希望燕国之君学过周室的话了。
因为周室之前是天下共主,他们的语言被称为“雅语”,也是贵族用来跟同阶级的人交流的语言。
尽管几乎没有说“雅语”的机会,燕君称还真学过,一听对方的喊话,心里的疑惑更大,想到:“大原,原国?”
“速速翻查典籍,原国是何人周室何人小宗。”燕君称吩咐道。
自然有人赶紧去典藏室翻找典籍。
另一方面,燕君称操着有奇怪口音的‘雅语’大声问道:“寡人并未接见原君来使,二三子为何犯我?”
没宣战啊!
你们凭什么来打我?
第511章 口舌之利
时间线往前推个百多年,燕国人吼嗓子“我无罪”,没有宣战却来攻打的原军一定要羞愧而退了。
现在,程武只是用吝惜的目光看着燕君称,很想说一句:朋友,时代变了。
论起来,不是智瑶一力改变这个时代,在改变规则上贡献最大的当属勾践了。
至于国与国的相处方式出现变更,每一位诸侯或多或少都有出点力气,为礼崩乐坏掀砖拆瓦。
程武大声喊道:“为君无力庇佑黎庶,有罪;持国无以保卫桑梓,有罪。何敢言无罪焉?”
燕国现阶段一直在遭遇异族的入侵,不就是作为一国之君的燕国历代君臣经营不善,无法让燕国变得强大,再来保证万家万户吗?没有能力办到为前提,本身就是一种罪过,不会有错的。
因为燕君称还在活在古典时代,一听程武的话,露出了心里有愧的表情,尽管一再欲言又止,还是一个反驳的字都没有说出来。
“如今我王,教化万民,保卫桑梓,护卫黎庶,燕地生人,亦当庇护。”程武直接将原国为什么要入侵给美化了。
如果还处在古典时代,原国出兵燕国,根据燕国无力抵抗异族的入侵,还真是具有法统正确性,只是后面原国不能占领燕国的一寸土地,还要把军队撤个干干净净。
所谓的王师,干得就是吊民伐罪、兴灭继绝、除暴安民的事业。
原军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王师。
以广义上来定位,原军会做的事情其实差别不大,驱逐异族,保卫桑梓,护卫黎庶,皆是王师应做的事情。
燕君称听了属于半懂没懂,十分讶异地问道:“你等乃是‘予一人’派遣前来?”
在燕国人的认知中,天下只有一位王,便是周室的“予一人”,老天爷的儿子。
程武知道这是一个舞台,表现得好了或许能在接下来接收燕国时减少非常多的麻烦。
因此,程武没有马上说出来历,先将中原近百年来发生的大事件讲述了一遍,主要讲楚国干出“问鼎轻重”,随后晋国承担保卫文明重任,以晋国为中原霸主再统率诸侯与楚国一再大战的事情大说特说。
因为“蓟”都爆发交战,逃进宫城的燕国贵族并不少,他们现在已经人在城墙之上。
一些居住城内的燕国人,他们知道哪里会比较安全,一样早就逃了过来,或是陆陆续续从城内各处汇聚过来的人。
这些燕国人,上到一国之君,下到各家仆从,虽然听得懂“雅语”的人不多,但凡有人听得懂又在复述,身边立刻围满了人。
他们一开始可能不是那么专心,后来一个个全神贯注在听程武讲历史了。
在“天下人”的认知之中,中原就是文明的核心之地,无论中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听到还是很愿意聆听的。
程武讲的是百多年来的历史大事件,要是在古典时代的话,历史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知道,哪怕爵位是大夫都不一定能够知晓。
现场也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明明是在战时,偏偏燕国人好像了遗忘了一般,乃至于有一些燕国人情不自禁聚拢到了程武周边专心倾听。
关于晋国在春秋历史上占到的篇幅简直太多太多了,要不然不会有那么一句“一部春秋史,半部晋国书”的话。
讲春秋战国不提到晋国,还真的无法有“承前”的序章,硬要“启后”讲了会令人听得莫名其妙。
真的!
不讲晋国,人们怎么知道赵国、魏国和韩国怎么来的?
不提到晋国,谁都会觉得楚国崛起又衰弱实在有够扑朔迷离。
史书的存在是让人知道,自己的先辈为何人,他们做过了什么,给后代留下了什么,包括物质与精神。
如果恰是民族衰弱屡受欺凌,人们得知自己祖先的辉煌,会激励他们去努力去奋斗恢复先辈曾经的荣光。
民族正在辉煌之时,能够从历史中进行借鉴,不要去犯下祖先曾经犯过的错误。
只是吧?不幸之时,人们会信史书;若是强盛,以史为鉴也就说说而已,以至于有了“史书的存在就是为了记录一再重犯的错误”一说。
燕国人听着程武讲中原的历史,了解到诸侯一再出现竞争,中原进入到大争之世,什么叫作礼崩乐坏,频繁的战争给予世人带来了多少苦楚。
战争带来的苦楚?燕国人对这个能够有深切的感同身受。黄河改道让他们孤悬于外,此后再艰难也无法获得同文同种族裔的帮助,好几次被异族打得差点亡国了。
一个国家几度差点亡国,足够说明情况危急到何等程度了吧?又是流了多少鲜血与泪水。
程武开始讲到了礼崩乐坏阶段,列国频繁互相征战带来的伤痛,晋、吴、楚、越的恩怨情仇,互相之间又各自发生了哪些大事件,等等的历史片段。
里面少不了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的篇幅。说起来,这也是春秋晚期最精彩的博弈,更影响了诸夏的历史走向。
燕君称就在想:“原来已经有那么多人称王了?如果吴王夫差没有被越王勾践阴谋所害,吴国便是那个续楚国之后挑战晋国霸权的国家。”
同时,在场的燕国人也知道了一点,原来晋国是那么强大,不断发生内斗的情况下还能压制楚国,楚国又是为什么会被吴国摁在地上捶。
听到越王勾践事迹的人,不同的人有大致的两种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