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瑶见赵毋恤没有回应,问道:“毋恤有何疑虑?”
赵毋恤的眼睛从山川舆图挪开,跟智瑶形成对视,说道:“我仅一‘师’之兵。”
晋国的一个师是包含一百乘战车组成员在你一共七千五百的兵力,辅兵有多少则是看“士”和“徒”带来了多少随扈。
如果“士”有被安排自己出动战车,驭手好车右肯定是自家的人,再来便是不会低于十名的士兵,再加上二十名左右的随扈。
没有被安排携带战车的“士”就有点复杂了,他们可以自己孤身前来,也能带上一些士兵。
而“徒”则是自己进行纳赋,看家境再选择要不要带来随扈。
所以,不止晋军很难去确认辅兵的数量,列国其实都是一样。
这个就是军队属于贵族,不属于国家的一种现实情况。
换作国家拥有军队该是多少战兵,一名战兵搭配至少一名辅兵,属于辅兵的数量绝对比战兵多的情况。因此能够发现一点,明明号称几万、十几万、乃至更多的军队,每每损失一成左右,军队就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可不就是因为战兵没了,辅兵又扛不了大梁嘛!
春秋时代不一样,该是多少战兵,对内对外公布的就是出动多少军队,没有将辅兵计算在战斗力名目里面。
到战国时代之后,动辄几万、十几万、几十万大军,其实是将辅兵也算了进去。
更后面的话,有个两三万就号称十万,二十来万就号称百万大军了。
赵毋恤的意思就一个:他们的战力有限,别说是一个又一个城邑打过去,会不会被咬住再吃掉都不好说,只差质问智瑶是不是要让他们去送死了。
送死?现在是赵毋恤需要冒险,又不是智瑶或魏驹必须去。
当然,智瑶和魏驹也能去,不过很可能被几乎所有贵族骂傻逼。
他们要是真的那么干,成了还还好说,不成极可能连赵氏都会骂。
“往西,如何作战皆在你意。”智瑶只是给出方向,某种程度还成全了赵毋恤的大义呢。
现在是赵鞅统率晋军在正面战场直面联军,想不想吃掉那支联军,能不能吃掉,看有没有能力将联军堵在大河北岸。
赵毋恤是赵氏的世子,赵氏的家主是晋国的“卿”之首,赵氏承担更多不止是义务,同时还是一种必须承担的责任。
几乎好处占尽,义务和责任都不想付出?天底下岂有这种美事!
面对智瑶的回答,使得赵毋恤说什么都不对了。
难道赵毋恤要说智氏和魏氏去顶雷,他继续在后面看戏吗?能够无耻地说出来,也要看智瑶和魏驹是不是傻子啊。
魏驹不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要不然对赵毋恤看法绝对是这个评价。
谁让赵毋恤之前躲在“牧”看戏。
早干嘛去了?
智瑶和魏驹已经顶了两波联军,出现了损失,找到机会来郑国发一笔,并且还没有耽误为国效力,指责一句试试?
“分兵罢!”智瑶没有给谁多发挥的空间,说完示意该干嘛就干嘛去。
魏驹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出了智瑶的大帐就去早准备就绪的己方大军,带着大军开始向东。
赵毋恤则是待在原地,沉默看着老智家的辅兵收拾最后一顶大帐,再沉默地看着智氏的大军南下。
“世子,我等即刻向西?”齐安问道。
公正而论,赵氏的人尽管很希望智瑶和魏驹带着大军向西,自小培养起来的三观却不能够说智瑶和魏驹带上自家的部队去获取收获不对。
换作他们?做晋国主的是其他家族,事先已经有了付出,同样不乐意去帮忙顶最大的那一颗雷,干能取得收获又对战局起到作用的事情就挺好。
“瑶实可……怕。”赵毋恤本来想说可恶,问题是说出去会令人毁三观。
齐安附和道:“智氏有此世子,必兴也!”
赵毋恤:“……”
玛德!
我那是赞美吗?
分明是感到非常的忌惮啊!
“我现在要是去将敌军吸引过来,有切断智瑶和魏驹后路的危险,会逼得他们率军归来吗?”赵毋恤忍不出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什么情况?这是觉得,我不好过,你们特么也别想好过???
总之,智瑶和魏驹率军开始席卷郑国,能轻易将城池拿下就攻,尝试了看到不好打也没有强攻,转为对城池周边进行清扫。
没有足够自保能力的郑国各地,人口以及重要资源纷纷落入智氏或魏氏的手里,再被两家少量战兵和大量辅兵分批带着北上。
因为目标较少的关系,魏驹率先完成了“恶曹”以东对郑人的搬家。
而智瑶在席卷到“制田”附近之前就发现自己吃撑了,再则是郑国已经反应过来,继续进行特别军事行动会很危险,果断带着部队向北回撤。
他在“恶曹”重新跟魏驹会合。
“毋恤并未向西。”智瑶早得知这个消息。
魏驹一脸阴沉地说道:“我在此已与郑军交战二次。”
那些郑军是从“恶曹”以西过来,他们会来就是赵毋恤没有率军向西的原因。
“我早有所料,由此驻二‘旅’在此。”智瑶说道。
魏驹脸色不改阴沉,说道:“毋恤毫无担当!”
是吧?
他们南下只是一种合作,没有上下级的约束,赵毋恤没有向西不算违抗军令。
可赵毋恤并没有告知,着实是让魏驹感受到了背叛和被拖后腿的恶心。
智瑶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国。”
老赵家的世子自己都不想帮助老爹,更没有为国尽忠的觉悟。
老智家和老魏家的世子都吃撑了,表示无力再战,有毛病吗?
第160章 这是玩的哪一出?
本来智瑶还可以做更多,问题是赵毋恤玩了一出武装游行,不止把魏驹恶心到,其实智瑶才是感觉最恶心的那个人。
“瑶使赵氏一‘师’西向,本意乃是先行吸引敌军,待我、瑶撕扯郑国军力,再行西向寻机歼灭。如此一来,即可再弱郑国,亦可得势占大河之南,不使困敌军有误。”
魏驹回国之后,得到可以率领军队回去的嘱咐,考虑了一番真的带兵走了。
他现在已经来到晋国西境,到了“魏”地向魏侈汇报南下的得失。
晋国连续几次被秦国恶心到,每每跟谁大战都会防着秦国一些,上一次韩不信率军驻防,今次换成了魏侈坐镇。
可能是被打疼了的关系,秦国好久没有再行东出,窝在西边一隅有三十多个年头了。
现在秦国跟北燕差不多,几乎等同于失去了跟中原的联系。
说北燕,主要是卫国、曹国、宋国和郑国边上也有一个燕国,人们称之为南燕。
那么,秦国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们西边的戎狄重新活跃起来,再则就是义渠时不时犯境,使得秦国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参与列国之间的争斗。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楚国衰弱了下去,秦国也真的是被晋国打得很痛。秦国失去了重要的盟友,加上自己本身实力真的堪忧,再跳无外乎是招惹晋国再发兵来打而已。
秦国什么时候才能再站起来?原历史上是等到商鞅入秦变法,夺了魏国的河西之地。
现阶段?秦国还是继续猫着为妙,不然肯定是要被再次暴打的。
正是因为秦国老实了,要不然上次不会是韩不信看顾晋国西境。
什么原因?当时韩氏在与范氏、中行氏的交战中连续拉垮,赵氏和魏氏嫌弃韩氏屡屡拖后腿,才将韩不信弄去晋国西部防备秦国,不是秦国有出兵的迹象。
这一次魏侈来坐镇晋国西境又有另外的原因,同样不是秦国有什么异动,纯粹就是魏氏不想被赵氏带进坑里,费了很大的劲才争取到了坐镇晋国西境的任务。
“如此说来,联军已撤至大河南岸?”魏侈根本没掩饰,说完就笑出声来。
魏驹说道:“因凡皋夷之故,我家未动兵戈便得诸多城邑。赵氏无此境遇,仍旧困于‘温’地。”
态势的进展是,智氏将凡皋夷牵扯进来,不止智氏很轻易地获得了一批人口与各种资源,连带魏氏也没有损失就拿下来三分之二的战略目标。
与之相对的是,赵氏依旧拿重兵防御的“温”有点傻眼,强攻必然会让赵氏损失惨重,放着不打又会让赵氏显得很无能。
赵氏无法攻克“温”的话,拿下其余范氏的城邑也不保险。
其实说白了就是,赵氏被“温”这个战略要地给卡住了。
因为赵氏拿“温”没有办法,不止是赵氏无法取得收获,甚至会让人看出赵氏的虚弱。
一旦大家都觉得赵氏衰弱,赵鞅再表现得强势就会变得很搞笑,非但不会令人感到害怕,还会令人觉得是个小丑。
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是赵鞅本人,是他力主攻击范氏和中行氏,没有谁去推着走。
要说旁人的话,只能说跟智瑶的关系很大,韩氏的韩不信起到了一些作用。
当然,智瑶没有亲自去打击赵氏,只是干了一些因势利导的事情。
能够做到因势利导,恰恰就是智瑶厉害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察觉到了。
算上这一次,晋国已经是第三次遭到诸侯干涉内部。
前两次无疑是晋国取得了胜利,尤其是再一次让卫国臣服,并且因为种种原因也让齐国自食恶果。
魏侈像是在预言那般,说道:“范氏亡矣。”
魏驹不傻,附和道:“既有凡皋夷,士吉射不亡为何?”
目前士吉射就在“温”,麾下还有两万余人马。
士吉射麾下的那两万多人,他们肯定是从其余城邑集结过去,然后这批部队的家乡已经在魏氏的掌握之下。
以当前的年代,失去封地对贵族是一件致命的打击,他们有了封地才是真正的贵族,没有封地只能成为流浪贵族,再过上一代人就只能沦落为生活挣扎的群体了。
魏侈问道:“今次南下,瑶获口众多寡?”
这个魏驹答不上来正确的数据,迟疑声道:“略过楚人,约有郑人四五万之众?”
魏氏去郑国也有收获,几乎是武装游行了一圈,抓捕了一万四千多郑人。
“你即刻返‘新田’,赠予智氏四千之数。”魏侈笑眯眯地说道。
魏驹有点不乐意了。
这一次魏氏超额纳赋,不是光有收获,付出了将近六七千人的死伤,其余物资也要算进去的。
“诗有云,曰‘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魏侈说的是《诗经.大雅.抑》里面的一句话。
魏驹很勉强地应道:“诺。”
“如你所言,毋恤乃是阴沉之辈。前有‘元戎’,后有此人,安能不与智氏亲密?”魏侈觉得自己选中的继承人缺了大气,并且忽略了友情是个有来有往的玩意。
人家智瑶连续好几次带魏驹玩,每一次魏驹或多或少不是得到战利品便是获得声望。
以前没有表示是因为不需要,当前魏氏需要让人知晓跟智氏很亲密,别说只是送四千奴隶,再多一些也是可以的。
“如若可行,你需使瑶憎恶毋恤。”魏侈说道。
说到这个魏驹就懂了啊!
别提经过这一次之后,魏驹本身就对赵毋恤产生不了什么好感。
魏侈又说道:“宋人告知予我,吴伐齐得胜,有意北上窥我(晋国)。”
现在是魏氏负责宋国的邦交,跟以前不同的是收不了保护费,宋人觉得有利会将一些消息透露给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