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午时,下人开始张罗宴席,到傍晚鲍信一道,立刻请入上宾席位,一来就拉着张韩的手不放。
“孟德跟我说,徐州刺史这个位置,还是你大力主推的。”
“鲍公言重了,我人微言轻,说话哪里有用,这是主公本来就愿意让你领徐州。”
“不过,”鲍信笑了笑,“光是刺史,不算服众,却还需数年来培植底蕴,稳一州之地,不算容易。”
他是外来人,人脉有限也,即便是为一州刺史,那这本质算起来也只是个八百石的督察官吏。
论俸禄还不如太守。
只是,刺史大多起自太守,眼下大汉各地的刺史也可等同于是州牧了,因为有兵权在手。
张韩道:“今夜还有个客人,来自徐州陈氏,或可与鲍公相交结识。”
“嗯,我知道,陈元龙是吧,”鲍信面带微笑,觉得张韩有心,一场宴席明面上是为他接风洗尘,实际上是让陈登得以拜会。
这一点,到是刚好按在了鲍信所需的穴位上,让他心里舒坦不已。
本身他自琅琊南来后,和陈氏等世族还未能拉近关系,趁这个机会,从陈登入手倒也不算坏事。
张韩还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今夜子脩也会来,他带了礼物要赠予鲍公。”
“哦?”鲍信颇为意外,“子修是个不错的孩子,颇有其父之风。”
曹昂文武皆有建树,而且为人敦厚诚恳、仁善修德,如玉一般的公子,鲍信、卫兹他们这些叔父辈的人都颇为喜欢,而卫兹死后,曹昂后这几年的成长,鲍信也是看在眼里。
若是无意外的话,再过几年他就可以逐渐接任许多重要位置,其能还可在众多良师益友的陪伴下,真正得到蜕变,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出色主君。
日后成就或许真能承袭孟德之业,继而超越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虽只是小吏,但却值得结交,或能因此连通长安许多人物。”
“嗯,原来如此。”鲍信点点头,记下了这件事。
他这样的老银币,张韩只需要提一嘴,他就明白要做些什么。
但,在旁听到这番话的郭嘉却忽然陷入了惊讶呆滞之中。
仿佛是一瞬间想到了某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鲍公、大公子、陈登……
张韩在家中设宴,以丰厚佳肴与美酒宴请款待鲍公,又请了大公子曹昂来令他得以拜会这位地位特殊的叔父。
以大公子的性格与身份,自会将此宴包揽在自己身上,以彰显其大气,他向来是如此,因为主公不便大手大脚的拉拢下属,但公子不同,他完全可以这样,而且其中隐隐也有主公授意如此。
所以,张韩实际上就出了一个府邸来办酒宴,他自己还能享受其中,交朋结友。
而且,其一解决了鲍公和陈登结识之事,让他们自行商议。
其二让董访能够身处人物云集之宴,觉得深受恩待,愿意和张韩等结交。
其三让大公子曹昂来付钱。
最后张韩什么都不用付出,而大家都会感觉欠了他一个人情,然后下次还会宴请回去,甚至以厚礼谢之。
卧槽,孙贼,你挺会玩儿啊。
郭嘉顿时肃然起敬,感觉自己要从心底里重新认识张韩这个人。
他绝对不是忠厚老实的年轻人!是我看错了!
第91章 没错,写这首诗的就是我!
不多时。
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文士从外被纪伯骁引入大院,他大概打齐纪伯骁肩膀,腿脚敦实,腰身倒是看不出,和肩膀几乎一般齐。
属圆脸,两个眼睛也不大,像豆子一样,脸上绒毛较多所以看不出肤质,在脸颊一侧有一颗黑痣,算是颇有标志性。
胡须为八字胡,面相看不出善恶,就是较为平庸。
他跟着走进来后看到了堂上的人,大多都认识。
其中两人印入眼帘,让他有些错愕,鲍信、曹昂居然在此。
这宴席……
不是一位主簿所设吗?就算是在治所衙署做主簿,属曹操的入幕之宾,也不至于有这么大面子吧。
董访心里一抖,不自觉的感觉体内发热,热气缓缓涌了上来。
他本就是个小胖子,而且来的时候本以为对方是主簿,且当年人在陈留没有听张邈、陈宫提过几次,后来程昱也不爱说此人。
只知道他献策屯田,有不小的功绩,其他的董访算是一概不知,并未有通达的情报去收集。
所以,他在来之前还是有傲气的,他董氏在济阴定陶也是十里八乡的豪族,兄长董昭为名士。
祖上经营几代人,有不小的家业和人脉,连主公知晓了我之后,都舍不得杀,反而是继续任用。
那位新上任的陈留郡代太守程昱,同为地方家族阶层,他一样也是对我颇为照拂。
那你一个白丁出身的主簿来与我结交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日后能有一份人脉助力了!
这就是世族的价值所在,大汉数百年莫不是如此,光有才能根本不能走得多高,也要有人赏识才行。
那如何才能被赏识呢?
口口相传。
却没想到,这个院子里的宴席,有曹操的大公子曹昂、有徐州刺史鲍信,而且还有几人都是衣着光鲜之辈。
站在张韩身旁那俊朗的黑袍男子,虽穿着布匹不算华丽,但是表情却很高傲嚣张,不知道在嚣张个什么。
郭嘉:“???”
“你请的人来了,”郭嘉的目光刚好和董访对视,而后轻声对张韩说道。
“董功曹,”张韩连忙带着爽朗的笑容,快步迎了出来,矫健的身姿几步就到了董访身前,莫名的高了个头。
张韩的劲装服饰眼色偏亮,比灰色要更倾向于银色,腰束黑色金边的腰带,带面上镶玉,为玉带,这条腰带还是卞夫人送的。
缚发于顶,唇红齿白,挺拔身姿宛如英姿勃发的年轻将军。
董访深深地嫉妒这样的皮囊!还有里面那个黑袍也是!
他大有一种“恨”这个世上所有英姿儒士的感觉。
“张主簿,”董访有些局促的拱了拱手。
张韩笑着顺势拉过了他的手臂,带他进了屋中,引见给各路朋友。
“这位是当初徐州别驾孙乾,孙氏之人。”
“这位是糜氏当代的贤士,曾在徐州做参军。”
“这位,是徐州陈氏的陈登。”
“这位是主公宿卫的长兄,现在军中都伯许定。”
“元龙啊……”董访大惊失色,看着眼前这个戴冠帽的儒雅男子,也有英姿风貌,但面色相比于张韩锐气不足,颇有柔色。
面容非是那么“硬朗”,身姿也要瘦弱些。他连忙行礼,拱手而下,对于董氏来说,徐州陈氏可谓一棵巨树,远比他们定陶董家要渊远。
“董功曹应当是字子文,当年我远游时,听乃兄谈及过你,公仁曾邀我到定陶做客,一直没有机会。”
“噢,那,那如今能得见,却也是命中有缘。”董访心里更加骇然,这位陈登还见过我大兄,听他这话的意思,以前还把酒言欢过?
“这位是祭酒,大公子曹昂、鲍公。”
“祭酒、鲍公、公子。”
董访一一行礼,不知不觉已经满头大汗,还没开始喝,他就感觉脸都快红了。
宴席之上,各取所需,看完了舞姬的舞蹈之后,张韩叫了一位能舞剑的女子来,身着锦衣舞袖,手持长剑而舞。
为喝酒助兴。
几巡之后又换大觥,豪迈痛饮。
期间吃食不断、果蔬接连端来,婢女进进出出,赏心悦目。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屋头,夜深之后更加寒冷,特别是已经喝醉的人,那股寒意仿佛并非是来自于外,而是体内。
所以喝不了的人已经倍感寒冷,微微颤抖,一阵一阵的凉意来袭,恨不得抱着火盆取暖。
类似张韩、典韦、许定这样的武夫就不会,而鲍信因为常年征战,若是天阴时身体尚且不适,何况现在如此寒冷,是以他早早的去休息了。
张韩让那位舞剑的女子去服侍鲍公,因为刚才就数他看得最入神,应声喝酒几乎不拒,这一看就是想一展雄风的。
女子舞剑邀酒、劝酒,就凭一个笑颜如花、声如米糯,甜甜的声音加上明媚的笑意,就好像在心口黏了一下。
哪个英雄能经受住这种考验?就算张韩这样的正人君子、知书达礼之人,也只能抵挡一波。
若是大波倾来,唯有勇猛果敢,巨龙撞击。
鲍信去休息了,在坐都已是年轻人,到此时其实宴席已经算结束了,只是剩余的几人还不愿散去。
索性,张韩让人来把案几撤掉,将兀子端来,围坐在火坑、火炉边,每人面前摆矮案接着吃喝,畅谈山水。
不过张韩拿的是坐榻,这样他就可以斜躺在扶手上,舒适安逸,又不会被冷到。
郭嘉面露疑色:“为什么伱不坐兀子?”
因为兀子不行……张韩心里立即接道,旋即微微有点苦涩,可惜了,这梗在当世只有自己能懂。
所以他直截了当的道:“我腰不好。”
郭嘉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笑而不语,不去拆穿。
而后张韩取了一片菜叶,将鱼刺挑了挑,放在菜叶上,用箸敲了敲道:“也就这样而已。”
其他人凑过去一看,大部分都没明白何意。
是以满脸疑惑,他们不善于解字谜。
但是郭嘉秒懂。
他诧异的看了张韩一眼,而后伸手也取了一整片菜叶,放了一根极长的鱼刺在上面。
张韩拱了拱手,面露感慨道:“甘拜下风。”
“哼,”郭嘉轻笑,微微昂首。
旁边几人都看愣了,这是什么对话方式,你们要这样聊的话,那俺们可以洗洗睡了。
戏志才看他们傻愣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伯常说,一叶,七刺。”
他们低头看去,果然是一片叶子,七根鱼刺。
大有玄机。
典韦脱口而出:“怪不得你腰不好。”
张韩白了他一眼。
诶不对,若同理而推及,郭主簿这不就是一叶一次吗??
“为何先生要说甘拜下风呢?”
戏志才一拍脑门,哭笑不得,听到这个问题简直是暗叹交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