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挽留的时候,甘公的语气较为诚恳深沉,让张韩略感意外,但一看表情,眼中似乎另有他意。
张韩心里动了动。
难道还要给我钱?他这眼神恨不得像是要在我后脑勺连拍三下,让我后半夜到他房中了。
一个老头,如此暗示,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定是好事。
张韩答应了下来。
于是和典韦安住在了侧院内一间屋中,早早就有婢女打扫干净整洁,典韦在院门护卫,就算入睡也有几间客房,张韩则是由两名婢女扶了几把,到内屋去睡下。
到房间内,两名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小巧婢女去打了水,给他清洗面部,又脱下衣物来擦拭身体,整个过程中张韩保持着清醒,但是懒得睁眼。
他今天就要看看,这甘氏想要干什么!和擦拭时的舒服没关系,主要是为了弄清缘由。
过了不知多久,两名婢女退出了房门外,又是一会儿,房门又忽然打开,张韩感觉到有人慢慢的走到了床榻旁,在停驻片刻后,钻了进来。
张韩顿时睁开眼,看见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忽闪忽闪,而后埋头进被子里,不敢和他对视。
“嗯?”张韩虽然只是乍看了一眼,但却已窥得这女子真容,她散发束于脑后,一袭轻衣,身姿婀娜,温热传在张韩心头,让他略有些许心悸之感。
想到这,张韩忽然起身来,“小姐可自行安睡,张某不是这种人。”
太可怕了,甘公竟然是馋我的身子……会不会是小沛仙人跳,他此前也宴请过曹老板……
张韩思维不断发散,感觉水太深,不好就这样跳下去,还是想明白再说。
若是我睡了此女,明日他来和我说这是他的义女,等我心猿意马之时,他再将此女送给曹老板,挑动我们之间的父子……呸!主臣情谊,而后又产生嫌隙。
这老头便可以从中斡旋,反复挑拨,最终让我怒火中烧,一戟斩曹!
俗话说,戟把离我越近,义父就离我越远,得考虑清楚。
而且,这个世界一直都不缺一炮害多贤的故事,譬如善良的婶娘之类的事,乃是前车之鉴……不对,这是后车,后车之鉴,穿越者之师。
想到这,他直接穿上了靴子,走到另一侧的案几后跪坐下,略有思索,同时向外看了一眼,心道这典韦怎么回事,为何不拦下来?
片刻后,那女子从被褥里露出半张脸来,道:“先生,这是主家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
“先生难道,不近女色……”
这年头,哪有人会拒绝美人相陪的,这婢女名叫桃儿,就是甘公养在家中的婢女,因有姿色,又学了不少舞艺、歌艺,所以姿势、技巧就很多。
今夜就被府里的管家安排来陪同这位先生,可谁知,他和别的人不一样,竟然受惊一般下了床榻,逃也似的走开了。
张韩在一旁咋舌摇头。
我近啊,但这种事不能蒙一棍就上,就像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绝对不可能有白吃的管鲍,张韩摇摇头道:“小姐,在下不知甘公想做什么,但此事不可为也。”
“在下就当不曾见过,你若是害怕被责怪,今夜就在这睡下便是。”
“明日,我自会向甘公说明,今夜便暗中回府邸便是。”
张韩冷淡的说道。
接着不做迟疑,起身就走,留下此女在后目瞪口呆,这世间,还是有正人君子的。
……
张韩出来,叫上典韦等人暗中回去,典韦睡得正酣,方才是其他宿卫放进来的,他们也不知道张韩不好这一口,因为人人都好,甚至放进来时候他们还在羡慕感慨。
典韦被叫醒,问询了回去的缘由,张韩说明之后,他上去就把那几个小弟揍了几巴掌,怒斥其掉以轻心,这女子若真是刺客,只需藏刀在身便可,这岂是用眼能看出来的。
“典兄,伱记住,以后不管护卫何人,去到何处,都不能纵容这类事,除非是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典韦惭愧的抱拳,低首道:“俺记住了。”
张韩的脸色微微一正,左右看了几眼,悄然离开了甘公府邸,沿着街道回自己府上去。
府中孙乾、糜竺都在做客,张韩回来时,他们刚好亦未寝,几人一同行于中庭,聊起了今夜之事。
说到最后,张韩淡然一笑,道:“两位,请务必帮我把这件事传遍小沛。”
孙乾和糜竺正想夸几句正人君子,谨小慎微。结果听完张韩的话忽然就愣住了,啧,这不是贪图美名嘛。
“为何呢?”孙乾好奇的问道。
“暗中敲打小沛世族、豪绅一番,我为官吏,心中只有三件事,安民、养民、富民,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此类事当杜绝,下不为例。”
张韩负手而立,冷淡的说道。
孙乾和糜竺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一股憧憬之意,拱手道:“伯常放心,此事自会隐晦的传出去,令小沛豪族知晓,却又不会太过折损了他们的脸面。”
……
第二日。
戏志才回来时听闻了张韩的讲述,像是看蠢狗一样盯着他看,眼眸瞪大,眉头紧皱,憋了好久才道:“你这么多疑,是跟谁学的?”
“这是常礼,通常都会如此招待友人,富庶人家或是官宦世家,大多都养有这样的婢女,多才多艺,姿色上佳,此乃是笼络之道。”
他满脸不屑的瞥了一眼张韩,“你身兼数职,在小沛大小也算名士,人家与你交好是常事,我知你不回府邸时就已经猜到会这样,我也去过甘公府上,自然知晓。”
“而你如此年轻,为何不趁着此时,畅意人生?这就宛若冬日里摘花,而花早已在秋时凋零,你不趁着春日去摘,又待何时?”
张韩顿时拍闹,感觉损失了十个亿,原来是潜规则,是个受邀的人都有啊!
“说得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正是此理!”
“诶?你这句好……”戏志才眼睛一亮,当即拍打张韩的后背,“你不是不懂诗赋吗?这一句妙啊!你不懂,那我要了,日后我和友人饮酒,可拿去吟诵。”
戏志才的“不要脸”,一向都非常坦荡,直接剽窃。
不过张韩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是嫖来的。
他懊悔到了下午,戏志才就取笑到了下午。
却没想到,日落之前,甘公又来了衙署,甚至还是亲自来向张韩道歉,并且又想请他到府上吃宴,这一次来的时候,脸上笑得非常慈祥,眼神也不对了,盯着张韩就像是在看自家扬名立万的儿子似的。
戏志才只看了一眼,就陷入了沉思。
怎么又来了……还这般客气、友善,甚至隐隐有一种将伯常当自家后辈看待的亲切。
难道说……
戏志才隐隐觉得,这可能和张韩昨夜拒绝拔衫涉水有关。
第61章 徐州内有故人来
“去吧,”戏志才在不远处低声说道,眼神颇为平和,他仔细的想了想,还是觉得甘公只是打算弥补昨天的遗憾。
毕竟张韩年轻气盛,也许会后悔,今日可以再试一次,和他结成管鲍之交;若是张韩依旧没有兴趣,甘公可以道歉,然后再狠狠地夸赞一波,改为赠予钱帛。
这些历经沧桑,早已看透世事的老人很会做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潜力的年轻人,更何况张韩这样的白丁,自是有招揽的必要。
戏志才淡笑着,给张韩眼神示意,此行可去,或许还能有所收获。
张韩同样也投来了激动的神情,仿佛再说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拒绝了!
……
晚上,宴席依旧和昨日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些婢女在伺候饮酒。
张韩这一次没有多喝,想着甘老头不必继续附庸风雅的扯这么多,他只想快进到晚上入睡。
省去这些不必要的应酬多好,有正事就直接开始正事,完全不需要这般啰嗦。
但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等来下一步。
甘公乐呵呵的起身拱手,“今日再叙,深感伯常的品性风貌,令人敬佩不已,与以往所见儒生都皆不同也。”
张韩:“?”
这好像是结束语。
他同样也站起身来,拱手道:“甘公谬赞了。”
我擦,不是吧老汉儿,快进太多了,我今天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来的,你这就,搞屁啊……
“自然没有谬赞,老朽一言,均是发自肺腑,深感伯常才学兼优、宅心仁厚,心向万民,青年者难有此可贵心性,令人欣慰。”
“我家族之中有一女,貌美似玉,自小贵气难言,又温婉贤淑,懂得贤内之道,不知伯常可否有意?”
哦,原来不是当坤头,是要嫁族中名女。
“呵,”张韩轻笑了一声,“这么说,昨夜甘公还是在考验在下了?”
敢直接这么说,想必是对此女十分自信,说不定真是什么美人,但对不起,我张韩不喜被人算计,此女无论有多美,从一开始你就踩在了我的底线上。
甘公,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无论结果如何,终究是会伤了彼此。
“哈哈哈,伯常切莫怪罪,此乃是我这族女的意思,此女名为甘梅,年方十八,其美貌已经是传于乡里多年,十三四时,已有不少人求娶,不过老朽认为,贵气天成之女,应当配当世之英豪。”
甘梅……那岂不就是甘夫人。
甘公说得好听,但实际上也是想卖个好价钱,当真是好算计。不过,我若是迎娶了她,和小沛诸豪族的关系自然亲近许多,又有孙乾、糜竺等帮衬。
以后在徐州可以有一席之地。
张韩心里思索许久,脸上却是带着颇为期待的笑容,拱手道:“多谢甘公,在下可否……先行见上一面,待回去之后,也好准备聘礼。”
“自然可以,梅儿就在内堂,伯常请随我来,”甘公领着张韩拐进了正堂的拐角,就在内侧有一座木制微高的坐榻,一女身穿浅蓝色的襦裙,广袖放于古琴之上,袖口乳白,露出半截葱指,长发垂于肩前,温婉恬静。
这时候张韩才醒悟,方才宴会期间的琴声,便是她所弹。
此女肤如玉脂,莹莹有光泽般,脸蛋可谓吹弹可破,双眸低垂不与张韩对视,但抿嘴时有浅浅的酒窝浮现,琼鼻似有光,原是屋内火光所照,就像一株淡雅的薰衣草。
“小女子甘梅,见过先生……”
甘梅趋步而行,身姿摇曳,至张韩身前盈盈一拜,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一眼,一眼之后马上垂下眼睛,而后脸上飞过一丝淡红。
张韩暗暗点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而且气质温婉大气,精通音律,适合娶为妻子,为他打理处在小沛的家业。
“甘梅姑娘容貌甚美,身姿有容,令韩惊为天人。”
张韩礼貌的夸赞了一句,他现在更想礼貌的问一下甘公价格。
他算是看明白了,甘梅不是他的亲女,而是族中女子,也就是说从属于小沛甘氏这个家族。
当然,这样的女子,价值宛如连城璧,想要嫁到一个不错的豪门、或者及其有潜力的英才,必须也要有不错的身份,所以她可以由甘公来指婚送嫁。
同理,许多大家族里都是如此,未必嫁出去联姻的都是宗室嫡女、庶女,也可以是给一层身份,比如义女之类的,来提高身份。
和甘梅又聊了几句,张韩拜别了甘公,离开了甘府,回自己的小沛府邸去。
……
今夜又回来之后,张韩到内屋和孙乾、糜竺说了这些事,叹道:“非是我贪恋美色。”
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子,遇到我是最好的归宿。
若是跟随了别的人,免不了要经历好几次被抛弃、遗落的苦楚,这又是何苦呢。
当然,张韩没有把这些话明说出来,只是笑道:“诸位怎么看?”
孙乾拱手道:“伯常,曹公之所以让你来小沛,而非是他人,便是要培植伱,令你吸纳徐、兖边境的人才,作为日后的底气。”
“而如今,我与糜兄尽皆归附,家资自然也可鼎力相助,又得甘公青睐,许之以名女联姻,这又如何不好?伯常之功绩与才能,当得起。”
“但,”孙乾眼神一虚,笑道:“若取之,则身有其责,伯常日后该如何回报曹公,又要如何抉择,应当多一份谋划,在下看来,曹公应当不图你再为他多取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