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恐怕是早就已经想好了,一旦受到突袭,立刻撤走,不和我们在岸边纠缠,把北岸让出来,”徐晃从远处回来之后,气喘吁吁的说起了情形,退而有序,分明就是早就下好了命令,才能这般迅速。
“那是自然,”张韩和关羽对视而笑,而后说道:“这延津,中间的河流颇为湍急,若是要渡河需要一刻钟之久,即便是准备妥当,也需耗费不少精力,他们若是想要一直守住这座营地,徒增伤亡不说,未必还能守得住,而且即便是守住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得也是,”徐晃长舒一口气,此刻没有意外的拿下了北岸营地,已可休息片刻,他对张韩抱拳道:“我等在此建营地,为君侯做后盾,君侯可立即策马而行,先行寻路。”
“好,公明将小道所在告知于我,我去寻那些将士。”
“不,”关羽听完这话,直接伸手按住了张韩的臂弯,面色冷肃的道:“伯常不必去寻他们。”
“什么意思?”张韩愣着看向关羽。
“不瞒你说,”关羽面色依旧坚硬如铁,未曾动容,气势沉凝而坚决的道:“在此战出行之前,那些死士我已经发放了三倍的犒赏,又送了钱粮予其家人,名录在册,可为其父母养老、照顾妻小,早已安家置费,他们都是自愿赴死。”
“赴死?”典韦、高顺两人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且目光有所感念,下意识的凑近了许多。
“不错!”关羽身姿挺立,沉声道:“但凡交战,如无牺牲则可取胜,太难!”
“如此义士愿为大局而赴死,壮烈无比,这些义士在临去之前,许多人都只有一个要求,唯愿留下声名也,我自是答应,此名录,我放在了南营之中,待君侯回来去取,若是此战败了,则援军亦会取得,自也知晓其名。”
张韩眉头一皱,神色已无比动容,“云长兄长,意思是让我另寻他处,让他们作为诱饵?”
“嗯,”关羽点头,深邃的目光看向张韩,道:“袁绍定然对你严防死守,设下了重重埋伏,此情就怕你不来战场,既然来了,怎可让黑袍骑去赴死?既是尖刀,那就插进袁绍的胸腹之内,直取其心才是!”
“好,好,好……”张韩忽然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心底流出来,暖意遍及全身,双目亮起了仿佛火焰般的战意,此次若是去,定然要建功立业,否则,对不起这些始终跟随于身后的目光和期盼。
这些死士,居然有如此多人,只为求留下性命于世,真是……令人欷歔……
“云长兄长,除却想要留下声名的人,其他的人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关羽深深地看着他,“他们要的是乱世平定,此战大胜。”
“唯有丞相,方可予北疆以安宁,如同迎接天子归汉一般!”
关羽说完这话,自己心里都咯噔一下,而后汗毛竖起,忽然一股冷意自较低而起,传遍全身,心中更是迷茫不已,诶?!我为何会说出这种话……平定乱世,安抚百姓,为天下立仁义之本,不应该是我大兄刘玄德么……
“嗯。”
张韩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带着高顺、典韦,领二千二百黑袍骑,直奔小路而去,此前在延津收集的地图之中,有不少道路都可通往冀州后方,直达黎阳侧翼。
而袁绍现在兵马已经进驻到东郡境内,他的粮道自然很长。
屯粮之地,必然就在乌巢。
只要能寻到路途,绕到乌巢所在,将袁绍的粮草补给全部烧毁,他必然会阵脚大乱,而后,再扩大此事,可以让他邺城自乱阵脚,内斗不休!
所有的策略,张韩都已在心中设计好,现在就差最关键的一步。
直奔乌巢!
……
白马津。
袁绍大营之中,袁绍正在屈手撑住侧脸,苦思冥想,但却看不明白当前的局势。
“为何,曹军迟迟不来袭营呢?已经数日之久了。”
“这恰恰说明,张韩的黑袍骑,未必就在白马津,他们可能去了延津。”
沮授和田丰在旁说道,在来之前,他们已经又派了一道快马,去延津讨要军情消息,同时对沿途可达的各处要道,都派去了快马查探,确保内部没有生乱,想来消息也快传来了。
在延津的曹军若是有动静,张郃也会很快送来消息。
“主公,现在看来,黑袍骑若是不在,延津又有重兵把守,他们不来攻,我们便可攻城而入,取下濮阳。”
“只要濮阳一落,曹军在东郡等同于少去了屏障之地,一马平川耳。”
袁绍听完此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低头沉思,如此局势错综复杂迷雾重重,让他更加难以决断。
“报!”
不久之后,一声探报打断了帐中的平静,斥候翻身下马,闯入大营,不管身旁有人,忙单膝跪地道:“禀报主公,延津战报!曹军突袭延津北营,黑袍骑果然出现在延津战场上!”
第318章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制衡!
“什么?!果然如此!”
袁绍嚯地起身,整个人都在惊喜与惊异交加的情绪之中,恨不得立刻冲去延津临阵指挥。
只可惜,白马津这里却也是根本丢不得,一旦大军离开,则曹操一定会趁势大举压上。
“呵呵!”
袁绍中气十足的冷笑了两声,“我道那曹操为何能忍住一时不攻,原来是在等延津方向的消息,张韩反其道而行之,仍然入延津,倒也是颇有胆色。”
“只是,他小觑了我冀州兵力,在正面战场虽然战事对峙,颇为艰难,但我从来没有调动过安扎在延津的兵马,张郃已经蓄势已久,此次必定能斩杀张韩,全灭黑袍骑,从而一举大破曹军!”
“嗯!”
沮授、田丰两人,心中也颇有信心,因为此布局,乃是商议许久,反复推演过的。
其关键就在于,分兵而去的张郃,真正沉得住气,没有因为战事不断而动兵马。
若是一旦动兵,来驰援了白马津,也许反而会让张韩有机可乘。
但是,在袁绍说完此话不久,很快营寨之外又来了几名骑兵,也是急匆匆的闯入了主帐,向他跪地禀报:“主公!紧急军情,在此前的卧牛小道,又发现了一支兵马,乃是黑袍骑!”
“张郃将军故意让出此道,就是留下这条路让黑袍骑发现,他们果然上当。”
“现在,已经有一万大军在赶往卧牛小路之外,随时可以埋伏,只要黑袍骑攀越小道一出来,必然有来无回!”
“好!”袁绍大喝了一声,神情略微得意,对他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黑袍骑果然如此前所料,已掉入了陷井之中。
“告知张郃,尽管依计行事,延津六万大军,由我儿袁熙调遣,但军令可由二人相互商议行事。”
“告知我儿,张郃将军战场经验丰富,不可贸然行事,应当时时请教方可。”
“唯!”
来人得令而走,去到军营领赏,而后自有别的哨骑会去传话。
袁绍待他走后,喜悦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略显激动。
张韩上当中计,乃是因其本人时常自大,自以为计略无双,好大喜功,能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谁知,此次正是他自己的判断,害得他终于中计。
袁绍从始至终,都没有心思动摇而改变战略,那六万兵马始终蹲守,看来是守对了。
只是,张韩又要突袭,不知此次是冲什么去的,他的战略是如何,为何能不顾一切也要潜入我军后路?!
难道是为了袭扰粮道,从而侧应正面战场?!
袁绍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作此猜测,而将此想与身旁两位谋臣言说时,他们对视一眼后,也同样点头道:“有可能,但我们粮草屯放之地,有重兵把守,又易守难攻,周围远处均有山林相围难以攀越,守三四处要道便可。”
田丰捻须而思,目光微沉道:“但是,为了万全起见,在下还是建议主公将粮草转移些许出来,到腹地。”
“乌巢所在,可四通八达,水路运送,粮草在此最为稳固,若是运送出来,反倒给了张韩和黑袍骑半路截杀的可能,”沮授面容冷肃的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反对他,只是在想如此行径反而冒险。
“沮君,可若是全屯放在乌巢,一旦被张韩夺下,该当如何?”
沮授笑道:“昔日敖仓一战,高祖陛下同样是舍弃大量的漕运之粮,几次易敖仓于手,因而引得项籍入瓮,一击溃之,今我虽为守,但可知张韩若是要进取扭转战局,必然也是冲乌巢而来,效法当年高祖皇帝、淮阴侯韩信之战法。”
“既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再命张郃增兵去乌巢驻守,若是张韩来则战之,不来则稳,岂不更好?”
“嗯……”田丰无言以对,只能点头承认,如果把粮草从乌巢里运送往别处,反而会在途中遇到意外,而这种意外,自然会非常致命。
袁绍笑了笑,道:“依沮君之意,如此行事将会更为妥当。”
……
袁绍的命令很快到了延津战场,军帐之中,张郃坐于帐前,上身直立,眼神坚韧,但是却有些锐气之色。
“主公之言,意在让我听从二公子之命,相互商议,以为牵制,直到现在,他还在想着权衡权力?”
张郃帐中无人,唯有一个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亲信,名为张焘。
他听张郃的态度似乎不太对劲,这样下去,恐生内乱也,无论谁对谁错,现在都不是心生怨恨的时候。
“将军,或许主公并不是这个意思,您也别想多了。”
“不是多想,”张郃苦笑着摆了摆手,“我也不是在埋怨,主公暗中的意思是,此战已经是稳操胜券,定可防备张韩黑袍骑,又是一场大胜,而现在说出这种话来,就是提醒我,将功劳分给二公子。”
“这个时候了,还在为了二公子操心,哈哈哈……”
张郃一时苦笑,但很快脸上表情消失,坚硬如铁,猛地拍了一下桌案,道:“整个冀州,唯有我去年差一点堵住张韩。”
“是我,给了他一场败仗,虽说只是误打误撞,但那也是天赐良机,我本以后此后或许还能有机会,但是……却将我调离了前线,此后,颜良文丑接连被斩,方才想去了我,为何会撤去我,而让他们去……”
“这就是,与当下一样的状况,制衡……”张郃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亲信。
“那,那此战,我们该当如何?”张焘暗暗摇头,神情略显沉重,他已经感受到了将军心中的不忿。
如此立功鏖战,暗地里却还有这些暗流涌动的事情。
恐怕,张郃将军心中的心气,会被这一道命令给磨没了。
“要战!”张郃忽然站起来,挺直了胸膛,长舒一口气沉声道:“和张韩此前那一战算未分胜负,我还要真正和他过过招才是。”
“那现在……”
“去小道,埋伏黑袍骑!”张郃目光微凛,“关羽在延津大张旗鼓的渡河大战,定是为了他们翻越小道突袭而吸引注意,但是,这样一来张韩的黑袍骑没有战马,就只是山地的刀兵而已!”
“他中计了,此次定能逮到他。”张郃等这一日,也等了很久了,但是刚起身,却又忽然顿了顿,“不对,延津的关羽大军也不能小觑,应当分兵往延津去,再去小道封堵!”
“将军!”
帐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快冲入其中,单膝跪地道:“将军!二公子下令,命全部大军往卧牛山道去,埋伏截击黑袍骑!”
“此时,已经有确凿军报,他们即将自小道中出来!”
“这……”张郃眉头一皱,眼眸一凛,“我去找公子说说。”
第319章 俺早说过,俺是军师之才!
张郃到的时候,袁熙正准备换装披甲而行,见到张韩很是诧异,面露不悦的问道:“儁乂将军为何来此?还不去准备出兵吗?”
“二公子,末将认为,延津方面有关羽驻守,但他并非是喜守之将,同样也极善用兵,如果兵马全部去截击黑袍骑,关羽领兵来犯,恐怕要损失惨重。”
“哦?我倒是认为不会,”袁熙毫不在意,他头上束发,未曾戴盔,胡须为八字,面色白净,身姿颇为雄伟,有其父之风范,是雄美的中年。
听了张郃的话,他还没有立即回答,仿佛在刻意磨性子,此刻披上战甲后,才缓走了几步,道:“父亲与我来言,说张将军身经百战,作战勇猛,领兵颇为独到,只是善守而不是善攻,我倒是认为,一旦决意用兵,就应该勇猛精进,尽全力扑灭张韩的黑袍骑。”
“行军愈快,则关羽愈无机可乘,黑袍骑区区几千人,又翻山越岭没有了战马,我们一旦到达,便可斩杀于山野之内。”
“不到半日,再回军延津驻守,同样可以无事。”
“但那样太过冒险了,”张郃面露苦色,他知道袁熙的脾性较为古怪,而且没有长子名义,又不像少公子袁尚那般受主公喜爱,在中间当老二很是尴尬。
由是,他对功绩、权势、名望、军威就看得比另外两位公子要重。
袁谭谋深而善弄权、袁熙尚武致力于军、袁尚受宠,身旁聚士人极多,党羽丰满,这三位公子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行军之事,何处不冒险?那黑袍骑不也是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翻山越岭从险地峭壁而来吗?我们此刻,就是要去阻击张韩,送他们全军覆没。”
“二公子!”张郃心里烦躁不已,这哪里还有商议的样子,不就是让我听他调遣吗?
“公子,此次可否听末将之言,分兵取延津与黑袍骑,两边均不可轻慢对待,我们兵力足够,完全能应付。”
“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