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论,就是我主现在最为需要的言论,以此扩大战果。”
自古所有大战,都不是单纯的一城一土,而战胜的意义,也并不止于战利所得。
唯有以此为根本,不断从各方面扩大此战果,方才能转化为最后的声势,令不臣之心顿失,令摇摆之人定心。
“呵,”郭嘉嘴角上扬,刻完了最后一笔之后,仿佛欣赏艺术品一般,反复端详。
“以此论,定我军中祭酒之风采!”郭嘉大手一挥,背于身后,一瞬间心满意足,抬步向后而走。
“睡觉。”
……
丞相府。
“岳父比之袁绍,有十胜,而袁绍比之岳父,则自有十败。”
“何为十胜?”曹操错愕的看着他,身形已经不自觉的坐直了些,他觉得张韩分析的这些,很可能对于接下来的风评、外政等,均有大用。
“哼哼……”张韩潇洒起身,在堂上左右走动起来,他本身高而修长,容貌甚伟,墨袍在身,头戴英冠,气宇轩昂,这一走自然吸引目光。
只听得张韩口中徐徐而道:“刘、项之不敌,岳父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虽强,终为所禽。小婿窃料之,绍有十败,岳父有十胜,绍虽兵强,无能为也。绍繁礼多仪,而岳父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
“嗯……”
曹操微微点头,深以为然,这说得还真是袁绍,繁礼多仪更是士人的风气,如此不切实际,活该他们事事延后,争吵不休。
说得极有道理,易于被人接受。
张韩接着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绍以逆动,您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二也。”
“汉末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慑,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
“……”
“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公有此十胜,于以败绍无难矣。”
张韩一连说了十条胜理,袁绍之败势自然藏于其中,曹操听完之后,深深记住了这些话。
但此刻,整个堂内鸦雀无声,另外两人也只是呆呆的看着张韩,曹昂双眸之中甚至有神采异动,羡慕不已。
典韦则是单纯的皱着眉头,眼神空洞得可怕,张韩扫了一眼,直接失去了信心。
他肯定没听懂,毕竟典韦的文士之路目前还停留在识字上。
不知过了多久,曹昂忽然感慨了一声,“我现在明白,伯常兄长为何敢如此深入险境,无惧袁绍兵马之众了,这是早已看穿其外强中干之根本,故可认为无敌也。”
“伯常,真乃是见地不凡之人,令人敬佩……”
“呵呵,”曹操听完一下笑了,“这背了不少时日吧?原来是想用这一番大论,来讨好我,减轻你的罪责是吧?”
“断然不是,”张韩义正言辞,神情郑重,道:“明日,乃是我要在朝议上提出,岳父你也知道,陛下自然会听我言说,以此论传于许都,乃至我境内各郡,不出这个冬日,到来年时,可得多少踊跃之士,多少欲青史留名之才?!”
“嗯,不错,此话倒是颇有几分道理,”曹操登时点头,深邃的双眸已多了神采,此时听来,只是阿谀奉承之意居多。
但若是在朝堂上,则截然不同。
想到这,曹操笑着道:“好,既然如此,那明日听你殿上豪言,只是,我已知晓袁绍外强中干,又如何能烧其粮草,请循其本。”
张韩拱手道:“袁绍必定麻痹大意,以为囤积粮草之处隐蔽难猜,故此重心均在前线战场,我们只需退守官渡,真正将白马、延津都放给他。”
“如此,袁军想要决战就必须要推进数十里,这数十里,又有山路、小道、水路阻隔,其实大军行军路程何止十数日,一旦袁绍兵败,必然溃散。”
“而他大军压境,粮草一定不能短缺,岳父请看。”
张韩伸手向典韦,典韦则是从自己的大袍衣襟里拿出了一张图纸,递送到了张韩手中。
摊开之后,放于桌面上,曹操一眼看去,上用墨标出了五条运粮的水路线,汇聚于官渡附近。
向北微微看去,曹操目光忽然凝固,所看之处,赫然便是……乌巢。
“你认为,会囤积在乌巢?”
“嗯,一定在这里,”张韩笃定的说道,“因为我曾率军去勘察过地形,您知道的,我献计时,一般都会亲自率军查探,此乃是我的风格。”
你的风格……
曹操懵了片刻,你的风格应该是随便说个计策,不管它多么神奇,然后你亲自带兵去打败敌军,则策成。
想到这,曹操深深地看了张韩一眼,如此算来,你做军中谋士的确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第272章 荀令君许是,单纯的烦我们
“这些也只是断言,并无情报,而且这粮草屯放之地如此重要,会因战局而变,不可视为如此,”曹操摇了摇头,他虽然觉得此略颇为完善,但毫无根据太过冒险。
不过,张韩的这番见解,还是多次让曹操一触即通,心中也多了很多念头。
或许,再深思商讨一段时日,就能完善下一次的军略。
而且,张韩之策的目的,深合曹操之心意。
不管手段如何,是否能成,难易如何,只需两个目标即可,一是引袁军长驱直入,远征推进数十里,定于官渡交战。
而是绕后奇袭,烧毁其粮草,则可掩杀大军,如此袁军无论有多少人,一定会乱。
一旦军乱,则必败无疑。
他的大军只要被击溃一次,消息传遍了大汉南北,各地诸侯都会认为袁氏大势已去,自然会又有决议。
到那个时候,土崩瓦解他冀州、幽州、青州与并州之地,也就只是时日问题了。
这十胜十败之论,论得好!!
虽然有阿谀奉承之嫌,但是却也足够分析双方如今之情。
袁绍,必败无疑,看似他优,实则优势在我。
曹操可能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在这一刻,张韩所说的十胜十负论,已经自无形中影响到了他,心底里的自信气度,简直是油然而生。
“这不是阿谀奉承之言,”张韩此刻蓦然回首,转身面向曹操,双手抱拳深鞠一躬,神情十分郑重,“此言,可以让我们秋后所得的大胜,显得更加珍贵。”
“一次大胜,只是兵马上得到些许便利,但对于其军势、领地、麾下文武之心,又有何影响呢?或许没有。”
“但若是此次以言论传遍许都,岳父可试想,将会是何等光景,我境内百姓,各地诸侯,又将会如何看待此次南北局势?”
“嗯!”曹操登时点头,此事他早已想过,但是未能权衡以什么方式传遍天下,若是目的太过明显,以战功传扬,未免太过嚣张,也许适得其反。
毕竟,此次战报足以劝说“天下人”,特别是注重利益和未来的士族们。
不光是士人,还有寒门士子,各地的学子,若是人材,渴望未来,就应该在袁氏和大汉朝堂之间做出抉择。
“这个建议,倒是不错……”曹操笑吟吟的看着他,微微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计,可用以离间,我这里,得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
张韩嘴角上扬,卖了个关子。
曹操之前本来就知道,张韩曾派遣了几百骑黑袍营的死士,伴做流寇贼匪,流窜在的大山之内,有的人也混入了商马车队之中,进入了冀州境内比较重要的城池。
这一年多来,他们都在默默的为张韩输送情报,尽管有的人也已因为被发现而失去了联络,但整个死士小队,未曾完全被覆灭。
当初张韩挑选的时候,就是找的头脑聪明,性子较为机灵的人。
现在,曹操听张韩这么自信,心中一瞬就期待了起来,张韩一定有什么消息。
“你说。”
他催问道。
曹操自己也没想到,他以为张韩单纯的就是用方才那十胜十负论来奉承一番罢了,但是或许,又会有惊喜。
张韩站定了身姿,双手拱起,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道:“主公,在袁绍营下,有一员谋臣,与你的自少求学时就有交情,是也不是?”
“嗯,”曹操轻轻地回了一声,“此人名叫许攸,字子远,乃是袁绍麾下颇为重要的谋臣,早已没有多少联系了。”
“此次在白马之战,或许他也在袁绍帐下出谋划策,也许就和你交锋过,”曹操对他笑了笑,接着又回忆道:“此人,少时心思沉重,颇有些恃才傲物之意,而且他脸皮薄,在这一点上,跟你根本比不了。”
请你好好说故事好吗?张韩心说,并且在一旁投来了和善而略到尴尬的目光。
“他的品性,我这些年颇有耳闻,据说在邺城与名士不睦,不受沮授、崔琰、辛氏兄弟所喜,恐怕其党派也将他排除在外,可以想象到,他在冀州定然也会郁郁不得志。”
说道此处,曹操已经停下了口中的话,笑吟吟的看向张韩,问道:“说吧,可是有什么计策,能够让许攸转投到我麾下来?又或者,能以他设计,让袁绍内部文武不合??”
张韩笑道:“岳父不急,先听听这情报。”
“说吧。”
“黑袍骑送来情报说,许子远家人有贪墨、受贿之事,敛财数座宅邸,贪去了等同于四千余石粮食的钱财,而且私收家奴过重,贪而无制。”
“此消息,便是突破口。”
“袁绍麾下之谋臣,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知,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无用,对付他们,应当是分而击之。”
“许攸,则是最容易下手的人,他的把柄实在太多,易于被人拿捏,同时也会真正惹怒袁绍,让他起杀心,其余三人反倒不是寻常时候可让袁绍在寻常时,怒而不恨。”
“有点意思。”
曹操摸着下巴上卷曲浓密的胡须,乐呵呵的笑起来,“哈哈,若是如此,许攸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张韩悠然自得,他看曹操的脸色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心里自然也松快了些,现在看来,应当不会再找麻烦了。
或者说他根本不是想找麻烦,那就是小老头撒泼,找点存在感。
“主公所言极是,试问,为主君者,谁人愿意麾下谋臣盛气凌人、贪赃枉法、恃宠而骄呢。”
“许攸私底下,卷了数座宅邸、田产,家产无数,人丁数百,何其豪横,揽财至此,简直如同蛀柱之虫也,如何不令人生恨厌恶!?”
“在大战失利之后,一旦被人揭发,他必遭重罚,而若是在行军之后,才遭揭发,袁绍则少一智囊也。如此行迹恶劣之人,必然会遭到一众人口诛笔伐,被世间所不容也。”
“嗯……”
说到这的时候,他发现曹操和曹昂两人同时点了点头,都用一种颇为奇怪的目光看向他,那表情,好似精彩,但是又觉得全然不信一般。
你好意思说这话?
人家才几间宅邸,几百亩田土,数百奴籍之人而已,张大太守要不要带人去半山城府数一数?!
不过,他这些家产也是自己赚得的,凭借的是眼光和才能,倒是无人能说出什么风凉话来,不过曹氏父子听着张韩的正义执言,怎么听都不对劲。
张韩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哦,我好像没有资格去抨击别人的清廉。
啧,失态了。
也不是失态,激动歪了,我不该因为这些事而感到激动,这样他们会觉得我这个人好假。
“咳咳……”尴尬了片刻,张韩清了清嗓子,笑道:“但是,话又说回来,贪财好色,乃是人之常情,若是有人完全不沾此道,反倒不正常,即便是自律也不该如此。”
“是。”
“那,这件事我们就,说定了?”张韩试探性的问道,“主公觉得,今日所设之计如何?今日所言之论又能否施行,若是可以,明日朝堂上,小婿就,斗胆向天子进言了……”
“行的,”曹操已经低下头看奏表了,但是现在的心情明显比方才要好了很多,脸上竟然已经有淡淡的笑意。
张韩在一旁呆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挠了挠头后,又问道:“那,我那些事……”
“你什么事?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关于你的事啊?”曹操眨了眨眼,满脸茫然,“对了,你的工造营,需不需要再调拨些许钱款?”
张韩连忙点头,笑得非常灿烂,“行,都听岳父的,工造营事关民生,小婿深谙此道,定不会让岳父失望。那没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明天朝议之后,到府中宴饮,我父亲想你了。”
“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