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此法更为稳妥,”许攸也松了口气,吓死了,还以为又不打了。
若是这时不趁着优势直接开打,耗费这么多时日,如此多精力建造的箭塔望楼,那将会毫无意义。
“不错,准备妥当,再逼曹军决战,此时他们已经无力抵挡,我箭楼应可立于不败,”郭图冷笑道,“这是任何计策都不能比拟的差距,乃是军备底蕴之差距。”
“我军令有三十万粮草,正沿河陆两途运送,可囤积于战场,资冬日对峙。”
“又有文丑、牵招二位将军为正副统帅,领兵去取延津,在此处和曹操的交战,不宜冒进。”
“算算日程,文丑将军也会在今夜到达,不正好可在明日,让军报传到此处,我们辰时再攻,曹操必定阵脚大乱。”
“哈哈哈!!”袁绍笑着回头来,找到了方才一番论断敞言的郭图,大笑抬手,夸赞起来,“还是公则目光深远,深得我心。”
“诸位不必着急,我军底蕴深厚,人才济济,战事并非如履薄冰,先前数次袭扰虽影响了军心,但绝不至于击垮我军的意志,此战不会败。”
“明日,就是立功之时,传令下去,让全营将士做好准备。”
“今夜等待文丑送来捷报,一同共破曹操于白马渡。”
“唯!”
……
晚上,已经经受了一日箭雨的曹营死伤不算少,前锋营刚好在袁军的射程范围之内。
算下来数百人负伤,且整个前锋营的营地已经一团乱麻,军帐、围栏均已被密集的箭矢摧毁。
好在当初曹操早早洞悉了袁绍目的之后,让主营地悄悄后移了些许,虽然劳师动众,但现在看来,很灵性。
这大军连营之中,张韩是跑得最远的,他老早就已经去山后了,占据一块荒土飞扬的地界,又可以练兵,又可以藏起来工造,还离得非常远。
主营都还在他北边呢,曹操今日见识到这顺风箭阵的时候,才算是明白了张伯常的危机意识有多强,之前还不以为意,觉得张韩鼓吹他人气焰,灭了自己威风。
现在想想,是自己声音大了。
傍晚,营内生火之后,依稀还能听见袁军的骂声,他们已经在高橹上接连不断的欢呼一两个时辰了,声势浩大、士气高涨,而曹军目前拿他们一点办法没有。
这营中将士,沉默了一个下午,仿佛这些目光全都默默的在盯着曹操。
所有希望,都在主公身上了。
在几日前,主公可是亲自许诺,要天降助力,以神助摧毁袁绍之工事塔楼。
此时主帐之内,文武之言也颇为激烈,投石车应当赶造完毕,张韩早已派人来告知了曹操,但现在商讨之处就在于是否立刻就打。
若是马上拉出去,则可能顶着箭阵摧毁箭塔,也就仅此而已了,袁绍的高橹可破,却仍旧不能渡河。
因此曹操准备等一等,等到夜间再去,且还要赌一赌,赌明日还是大雾。
“如今初冬时节,等大雾天并不难,一旦天降雨露,气息湿寒,辰时仍然是大雾弥漫,那时再推出投石车、霹雳车,即可。”
“诸位何必立刻着急开战?”捻须而言的荀攸,已是帐中最为儒雅的文士了,经过四五名武将催问命令,还是可以微笑缓言,不疾不徐,语气之中丝毫听不出半点愠怒。
夏侯惇倒还好说,曹纯、曹仁的气性反倒不稳,觉得早出晚出,都是要以投石车去还击的,此刻被袁绍占据了先机,还藏着掖着,反倒有诸多不便。
“大兄,这袁绍今日箭阵齐发,一是得了风向便利,二是试一试箭塔可否压制我军先锋营地,而今他看到结果,明日只怕攻势会更猛,我们用人命,可挡不住这宛如狂风骤雨的箭矢,”曹仁郑重的抱了抱拳,又提及了一次请命之事,“不如,让我带兵马前去夜袭,出投石车跟随在后,趁夜把他的高橹打掉,明日也可断了袁军的心思,如此便可拖到今年冬日,待来年再战。”
曹仁的话十分诚恳,他的大军,调集而来,已经拖延等待许久了,这眼看入冬之后,就是自己的兵来增援驻防,对峙于河岸,若是不能打出点功绩,这个冬天的士气恐怕不太好呀。
曹操似乎成竹在胸的笑了两声,从坐榻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向门外,缓慢而宏亮的说着,“夫领军者,不可受敌惑,不可乱于势你们都是将军,怎能因为一点突发之事,就大乱阵脚,如此慌乱?!”
“呵呵,在此时,我就不得不再夸伯常一次了,”曹操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曹氏几位将军。
曹仁、夏侯惇、夏侯渊、曹纯等,都是不太服气的别过脸去,或者说这个名字听得多了,现在一听到就烦。
这小子就是这么能造,这才开战多久,不到一季,不知已经立了多少功了,你多鸡毛啊。
立功扬名都有你,战场抗命这些挨打的罪责,也全都有你。
就十军棍,现在还传到了八十军棍了,把人家陈登都吓得躲到河内去死活不敢过东郡来了。
这数字越高,陈登感觉自己一族越危。
曹操咋舌道:“真不是我夸他,你们见伯常慌了吗?”
“自早晨,袁绍的箭阵突发开始,到此刻,伯常只派人来送了一次消息,说督造之事已达成,随时可以派遣刘子扬调运战车。”
“他对此局势,丝毫不慌、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如此气度方才有大将风范,你们都是他的长辈,身经百战之人,竟然还比不过张韩这臭小子吗?啊!?”
这一句反问,让几人的脸刷一下红了,有的人是背说得有些羞愧,而有的则是单纯的觉得……
这特凉的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他张伯常什么功绩名声,我们什么功绩?
全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胜,张韩可是斩了袁绍大将颜良头颅的,这可是真的名震河北了。
但是,主公这话说得也确实有些奇怪,今天伯常这小子怎么这么坐得住?!这不像是他的性格啊?
“伯常,还在军中吗?”沉默许久的夏侯惇,忽然沉声问道,声音很小,但是在帐中却显得很大。
大得连曹操的身形都顿了一下,漠然转头来呆呆的看着夏侯惇。
“这……”
“奉孝,派人去看看!”曹操当机立断,立马让郭嘉找快骑去南面营地看张韩所在。
黑袍郭嘉迎风出去,吹得发须衣袍向后而飘,几乎是一路小跑,到门前叫了许褚找人,骑兵快马而去,不多时又很快回来,告知郭嘉张韩果然不在南面营中。
宿卫得知情况之后立刻来禀报,郭嘉在门口一拍大腿,果然如此,转头就疾步进了主帐了。
几十双眼睛,刷一下看了过来,盯住了郭嘉。
可谓是神采奕奕,期待不已,不会这张韩真的又不在驻地了吧?
“走了。”
郭嘉也没让他们等,直截了当的说了结果,说完后马上又柔声道:“不过,投石车、霹雳车都已经列阵准备好了,刘子扬正在待命。”
“而且,来人还给我说了句,伯常留下的原话……”
郭嘉嘴巴一努,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凝思表情,缓缓抬头来面色一松,无奈道:“说,主公所要是这些工造的战车,用以摧毁敌之高橹,而他则是去游猎,寻求一些战机,看能否讨得好处,他说,若是事成,主公一定不会责罚。”
“简而言之便是,他又擅离职守,不得命令直接出兵去了。”
“啧……”曹操伸手一拍脑门,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评价,脸上还留着些复杂的尴尬神情,“去吧去吧,随他去。”
但是沉吟了几句后,又忽然注意到了方才这话里的一句,若是事成一定不会责罚?
唔,我寻常也不会以此来要挟这小子什么,除非他身上有我想要的利益,但是,他如此肯定,定然是能让我开怀。
莫非,是要去把文丑也斩了?
想到这,曹操忽然乐了一下,马上板起脸来,举步向前,行似带风一般,朗声道:“去黑袍骑营,先看看情况,而后再做决议。”
……
张韩白天就已经溜了。
他在主营的最西南方向,其实有非常多的考量,有的人猜张韩不想去先锋营遭受箭阵猛攻,有的人说他是是装了一波大的,完了准备在后头歇一歇。
其实这么多流言,没几个才得对的。是因为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去河内,从河内又转延津后路,自山中出去。
而这条路,已经被开拓过了。
张韩行军作战多年,即便没有系统义父赠予的那些能力,也明白任何小道,在最初发现,并且初次行军的时候,都很狭窄难行,需艰难开拓。
行军走小道,出兵以奇谋,发现时一般就会派人先行来探路,将道路拓宽,便于兵马进入,且能没入隐于其中,若可通行马匹则为最佳。
这条道,乃是徐晃曾经走过的行军道路,当时他潜入延津腹地,合围此渡口,给关羽在正面牵扯战机,就是走的这条路。
张韩让典韦拿三坛子酒,去换了这条路出来,又花了些心思钻入小道内,亲自带队除荆棘草木、挖掘水源润地,拓宽了许多。
所以他临近这里,守着小道,前方一打仗,他直接就溜了,顺着这条路疾驰,一个晚上就可以到延津,虽说有点绕路,但是胜在隐秘,不会遭到伏击。
曹操带麾下文武赶到时,刘晔正在门口迎候,头发都有些遭乱,有几根甚至在风沙中飘扬,目光颇为呆滞,好像刚被人威胁而遭到了惊吓一样。
“子扬。”
曹操下马而来,踩着尘土背手向前,双眸微眯似在盯着他看,刘晔是一个儒生,浑身透露着儒雅清高的气质。
但现在嘴也是瘪着的,甚至还微微有些颤抖。
曹操走到近前,眼中噙满泪花的刘晔终于拱手,一边嘴唇颤抖着,一边强行保持礼度儒雅,昂首受颔,傲气常在。
他这是,虽然有委屈,但是气质半点不能丢,儒生谋臣的高贵雅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气度,一定不能丢掉。
断然不能丢了士族儒生的脸。
“伯常他们,欺负你了,是吧。”曹操柔声开口,这声音一出来,刘晔就绷不住了。
“主公!!”他就差直接往怀里扑了,这一声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儿子见到了父亲、被学生欺负的班主任见到了校长。
“在下,知礼守礼,明白军中军令如山,不允许君侯擅自离营,他与那典韦就……就……”
曹操扶了他起来,脸色铁青,绷得整个脸颊都在不断抖动,一看就是盛怒压在其中,虽时会爆发。
“就怎么样?”
“君侯命典韦把在下抱起,而后飞速旋转,其速如旋风,在下双脚离地,目不能视,若是再有不同意见,他便会让典韦放手!”
刘晔气得手都抖了,又好似冷得牙根直碰,若不是主公和诸位文武在此,他真的想嗷嗷来几声,抒发内心之苦。
方才那几下,真的吓人,主要是典韦高大威猛,气力非人也,转的时候头晕目眩,飞出去人不死也残,关键张韩还想好后路了,对外就说是研制霹雳车被崩的。
“那,别的人就没有阻拦?”曹操抠了抠头,看刘晔这种又想保持淡然气质,又一脸煞白的模样,他已经快憋不住了。
“并没有,”刘晔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神采,喃喃道:“贾文和,还一直劝君侯把在下放在那扭矩投石车上投出去。”
曹操:“……”
第259章 我竟事事被他料之于先?
那真是……苦了你了。
曹操已经没什么话好说的了,但旁边忽然有人说了一嘴,“别怕,前段时日张伯常刚被打了几十军棍,以后你就盯着他!”
“可不敢!”刘晔忙摆手,一脸诧异、慌张的盯着曹操的眼睛,“在下并非是蓄意报复的人,在下心胸开阔,绝不会因此而怪罪君侯,君侯的处置之法已经很照顾在下了,至少没有为难,还留下了这些军备在此,等待丞相调遣,现在,还请丞相清点!”
“行,行……”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有点心疼,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一看就是被张韩他们给吓怕了。
许都文士,若是非要细分的话,其实还是有派系的,世家一派,寒门或者白丁出身的学子是另一派,张韩的人脉是两脉通吃,但是终究和世家一派的,关系不太融洽。
因为双方都有傲气,结交的时候都喜欢端着,张韩一般又不会惯着这些人,所以很多世家子弟,和张韩的关系就成了两个极端,要么很好,要么见面就不对付。
刘晔,目前应该处于这二者之间,正在好坏之中不断转换。
“你放心,”曹操粗气一出,吹胡子瞪眼,“等张伯常回来,我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刘晔听闻此话,总算是有了点安逸之感,脸色略微欣慰,整个曹营也不是谁都惯着他,至少还有一位明主会以大局为重,也能痛斥张君侯这一类顽劣之人。
“嗯!多谢主公!”
……
夜间,曹营之中将士来到南营,把投石车全数运往前线,同时派出大量的人手去山里准备巨石,将石头多安置在拖车之上,一同运去前线。
曹操一夜未眠,始终在坐镇主营,警惕河对岸袁绍兵马来犯。
所幸袁绍那一方也只是在准备军备,似乎随时准备进攻。
不过,这时传来了消息,快马从西南侧大道绕行而回营,送来了延津的消息。
刚进主营,曹操马上起身,抬手而问:“延津如何?袁军去了多少?云长又可有斩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