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韩携情报到了丞相府,走上校场,便看到有人成队抱着吃食酒菜一路小跑。
他拉过一个引路的内侍问道:“这是送去哪里?”
“送,送左将军府邸,丞相说鹿肉鲜嫩,世间美味,与谯国佳酿一同送至左将军府,令奴婢领这些庖厨带火炉跑送去,不可待凉了。”
左将军?
哦,新任左将军刘玄德。
张韩摆了摆手,暗暗咋舌道:“又搞这一出。”
典韦楞道:“你为什么要说又?以前丞相也弄过这事?”
张韩撇了撇嘴,道:“咱也进去要点,见面分一半嘛。”
“这是收买人心的手段,估计是丞相还惦记着玄德公的二弟呢。”
“行,”典韦瓮声点头,一听见这话就来兴趣。
两人整理好了情绪,丧着个脸缓缓走进正堂,刚进去曹操就招手,同时说道:“伯常来得正好,那神医华佗当真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为何我感觉是个骗子呢?”
“他说我的头风用药只能抑制,若要根除唯有开颅。”
张韩呆了一下,忙问道:“那,主公怎么回答的?”
“把他轰出去了,”曹操敲打着案牍,一脸的烦躁,“他在徐州赈灾立下大功,又是允诚费尽心机才求其留下任职。”
“我不能责罚,但却心中不忿。”
关键的是,现在的我乃是仁义忠君之臣,德高望重深受倚重的丞相,当然不能随意苛责责罚。
张韩脸色一板,顿时拱手道:“请丞相立刻送金银布帛,去与华佗先生致歉。”
“华佗先生以麻沸散,开骨、开颅、开腹之法,救治过不少人,此医术惊世骇俗,当世少有人信,但却并非没有。”
“而且,开颅的确风险极大,并无把握完全能成,丞相可与先生真诚而谈,不做开颅冒险,只是药物调养便是。”
脑中有风涎,就是长了个瘤子吧,以他们的医术本领,用药物调养,曹操一样还有几十年。
曹操思索了许久,沉声道:“他还说,若要保命长寿,则应该退隐山林,不再苦思国事,日夜颠倒。”
“那,丞相觉得呢?”
“不可,那样的日子,我如何过得惯,”曹操笑了起来,“戎马便已是舍半副身躯,区区头风,我受得住。”
“呵呵,即便是哪一日走了,我也要看着大好河山,壮烈而走。”
“好,丞相一生威风凛凛,此等豪情令小婿目眩神迷,”张韩拱手鞠躬。
曹操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向一旁的宿卫道:“从府中支三百金,五百匹布,以及一百婢女,予华佗先生,照顾其起居,另派百名勇丁,听候差遣,为我向先生致歉。”
“唯。”
宿卫走后,曹操平复了此前翻涌的情绪,平静的看向张韩,问道:“伯常此来,是有何要事?”
张韩拱手道:“有些消息,应当立刻告知。”
“在年关前,派遣到冀州境内的山贼,截获了一道哨骑消息,是发往关外的。”
“袁绍在和关外诸侯同盟,拉拢与之结盟,不尊朝廷号令,待起事后,向许都方向用兵。”
“关外诸侯如今以马腾、韩遂为主,两人已经罢兵结交,聚二十万众,骑兵上万,不可小觑。”
“这是书信,”张韩从怀中取出,放在了曹操面前。
待他正看的时候,顺带说道:“而今消息网遍布许都,内有何事我等亦可以随意取之,但是这起事,却不知是何意。”
“我还是那个猜测,”张韩郑重道:“袁绍、许都公卿等,欲联手乱我许都之境。”
之前为了杜绝这等事,开设医官署,广招医者入朝,已是一种对策,而且初见成效。
又顺带获取了大量的民声民意,巩固丞相府之声威。
从结果来看,应当属于是大获全胜,那么他们自然会着急。
“之前前太尉杨彪、玄德公都曾说过,董承、伏完暗中还有死士在许都,而所谓祸乱,也当在他们一党身上。”
“但是,具体目的是何人,我们依旧不清楚。”
赈灾提拔医者,是为了杜绝宫中原本的太医,因为他们属士族之列,早已被董、伏两族所渗透。
而降张韩之官职,不光是为了让冀州对他放弃重视,也是让他深居简出,在利益职权上不会和叛党太过冲突。
曹操此刻放下了书信,面色含笑,极有自信风度,敲了敲案牍道:“之前一直对外宣称是你,但现在看来,越是透露出来的消息,反而越不能信。”
“董、伏两人也在利用我们布下的情报网,扰乱我之耳目。”
“这个目标,我认为定然不是你,”曹操面色一凛,“也并非是我,若是子脩……”
曹操也觉得有些迷惑,“子脩有你和典韦保护,若目标是他,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就该是一位,地位、身份皆不算低,一旦身死能引起朝堂震动的人,”张韩思索片刻,道:“玄德公?”
曹操摇了摇头:“玄德名气虽大,但不可能有此影响。”
“我猜测,要么是志才,要么是奉孝,他们若是一死,则我损失一翼,且会挑起我的怒火,最终血洗朝堂,撕破脸皮……”
曹操低沉了下来,若是为了他们,或许真会这般做。
张韩忽然眼睛一颤,嘴唇有些抖动,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荀令君啊!!”
砰!
此刻,大堂有宿卫从外奔跑了过来,一脸的慌乱,满头大汗。
道:“丞相,丞相……昨夜,尚书令荀彧在府邸之中遭刺,身受重伤!!”
“砰!!”
曹操猛然拍案起身,整个人背后全是冷汗,感觉头风一下来袭,头晕目眩站不稳当。
“速速,速请华佗先生、仲景先生去医治,立刻去荀府!”
今日来,步步紧逼,想要逼迫这些人出手,却没想到目标是他们半个“自己人”,荀彧一生清廉正直,心向大汉,忠君体国!
却也要遭此毒手!?
曹操怒火一下窜满了整个胸腔,连张韩都不敢再提方才鹿肉之事。
几人匆匆去往荀府,到门口见到荀攸正在迎接等待。
曹操到后,荀攸立刻迎上来小声道:“丞相不必担心,不可动怒,叔叔并无生命之虑。”
第186章 君子嘛,可欺之以方
无事。
曹操听见这个消息松了一大口气,情绪已经不再焦急,取而代之的是愠怒。
他进了府邸之后,来往忙碌的人极多,两位有仙风道骨之感的医者,已经在加紧准备药材。
待他们忙碌出来后,头戴方巾束发的老者华佗擦着手和曹操道:“丞相不必惊慌,荀令君没有性命之忧,其身所中两刀伤口,都不在要害之处。”
“然,护卫令君的六名宿卫,却被乱刀砍死,令有两人无法医治。”
曹操惭愧的拱手道:“承蒙先生不弃,之前乃是我态度过于急躁,不可体会先生之好意。”
“我已让左右为先生送去了宅邸,金银布匹,以及可令先生差遣的宿卫,日后若要采药或者腿脚之事,尽可吩咐。”
“丞相……”华佗拱手,面色略有动容,道:“老夫之法,以刀劈头颅,的确惊世骇俗,这些年很多人听闻都不曾信,不怪乎丞相这等身份之人疑心。”
“只是,误会解除即可,不必这般耗费钱财,老夫一生行医,踪迹不定,节俭处世,这些外物可用于发放抚恤与这些勇士。”
华佗没有感动之意,脸上表情是发自内心的悲天悯人,他只觉得这八名宿卫,因刺杀而亡,死得或许委屈了些。
他们的家小,应该得到抚恤,否则日后又该如何生存。
“宿卫者,护重要之人,他们若是以命换取令君得生,则其家应当更得抚恤,方才有所值;政令应当更加惠民,方才值得。”
“那先生更不该离去,”曹操握紧了华佗的手,诚恳的道:“现在许都应当培养更多的医者,惠及百姓耳。”
“呵呵,好……”华佗轻笑了两声,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老夫,不走,医官署刚立,正是值得推及医术,以安万民的时候,此乃是功德无量之事,当然不会走。”
“那就仰赖华佗先生与仲景先生了。”
“嗯,”张仲景在远处点了点头,轻抚胡须以待,旋即很快走到了张韩身旁,深深地看了他几眼。
轻声说道:“君侯可是因为赈灾之事,得罪了不少人,导致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最终遭难的是荀令君。”
“应该是,”张韩叹了口气,“实乃是想不到,竟会是荀令君,他们已经是丧心病狂了。”
“在迎奉天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此节,”张仲景仰天长叹,背手而立于地,脸色略有失望之色,“朝堂争权,断不停歇,无论打压下去多少次,都还会有人以异心之名,再起争端,这就是我不喜朝堂的原因。”
“荀令君,一心为公,忠心汉室,在尚书台日夜苦劳,这样的人还要被刺杀,目的为何?”
张韩笑了笑道:“仲景先生,好好治病救人嘛,分析什么时局,您要当首辅啊?”
“啧,”张仲景表情一崩,连忙一脸无奈的看向张韩,“我就是感慨一下!”
“当然是为了激怒——”张韩朝曹操努了努嘴,“那位。”
“丞相一怒,朝野震动,加上校事府、大理寺审讯下来,不知要死多少人,可一旦如此,那朝堂之上的局势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还能保持君臣之礼、周之至德,但杀起来肯定就保持不了了。
也许,这也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让陛下厌恶、惧怕,后便不敢再轻信曹操之政。
祸乱,不一定是要刺杀什么目标,引起某种骚乱,只要破坏现在的和谐,便可以成为目的。
现在一劳永逸的计策,就该是立刻将董承、伏完正法,或者彻底让他们离开许都,扳倒伏氏和董氏才对。
“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张仲景气鼓鼓的看了张韩一眼,“哼,老夫不感慨了就是。”
这时,荀彧已经醒了,让仆从叫张韩和曹操进去。
两人连忙进入内屋之中,见到面色苍白的荀彧躺在床榻上。
气息非常虚弱,嘴唇干涩而苍白,一见到曹操之后马上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是眼神是让张韩和曹操到近前去。
曹、张二人也缓缓上前,观察其脸色,荀彧嘴唇动了动,道:“丞相,伯常,此次刺杀不是董、伏二人而为,恐怕是冀州、关外诸侯的诡计。”
“呵呵,”曹操听完就笑了,“你被人刺杀,刚刚苏醒,就能知晓是何方派来的刺客?”
荀彧深深呼吸了几次,马上就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张韩连忙插嘴道:“好好好,是关外诸侯,是冀州,令君你接着说。”
荀彧喘了几口,又接着道:“以此为由,说定刺客为关外诸侯所派,便可震慑他们。”
“而后可以借此为由,派遣使者以安抚、拉拢关外的诸多诸侯,可以从袁绍的手中,抢来不少盟友,此为大计耳。”
“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大计!”曹操满脸愤恨之色,忍不住骂了起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不在朝堂上大开杀戒吗?!啊!”
曹操叉着腰来回走了几步,他就没想明白荀彧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轴,这等决断的确是为大局考虑,而且若是可成,获利自然也会不小。
但是,他自己受的委屈如何伸张!?那刺杀之人,难道就让他们在许都附近继续蛰伏,再杀其余的谋臣吗?
“即便可以重兵把守,重重保卫,但岂能提防一辈子?”
曹操直接问出了深思许久之后的问题,让荀彧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韩在旁道:“现在已经禁出许都城了,想必今年冬灾赈灾之后,我们也深得民心,令君不必担心闹得太大导致百姓惶惶不安。”